《黑暗塔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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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1-7- 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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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如果他至少提前一晚上发出通知,大家的牢骚也会少些,可是逖安没有那么做。哪怕是一个休耕无事的夜晚对他们来说也是种奢侈。当他让赫顿和赫达送出羽毛时,他们的确来了。他早知道他们会来。

  卡拉的集会厅位于村子大街的尽头,比图克的百货店再远些,在亭子镇的斜对面,镇子在夏末这会儿是灰尘弥漫、黯淡无光。很快,镇子上的女人们就会开始把它装扮一新,迎接丰收,不过在卡拉他们很少庆祝收割夜。当然,孩子们总是喜欢看双手涂成红色的稻草人被扔进火堆里,还有大胆的家伙们在夜晚开始降临时,会偷吻他们心爱的姑娘,但仅此而已。在中世界和内世界,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和欢宴庆祝都可以,然而这里不行。在这里,他们还有比收割节集市更严肃的事情要考虑。

  就像狼群这样的事情。

  有些男人——来自富有的西部农庄和南部的三个农场——骑马而来。罗金B的艾森哈特甚至带着步枪,斜挂着十字形的弹药带。(逖安·扎佛兹怀疑这些子弹能有什么用,或者那支古老的步枪是否好使,尽管有些能用的。)曼尼族的一行人蜷缩在一辆巴克马车里,由两匹变种的阉马驮着,一匹长着三只眼睛,另一匹背上有一块粉红的肉像标杆一样戳出来。大多数卡拉的男人骑着驴子或毛驴而来,身穿白色的裤子和彩色的长衫。他们走进集会厅时,用长满老茧的拇指把挂着绳子的脏宽边帽推到背后,不自在地相互对望。长凳是纯松树做的。没有女人和任何弱智人,这些男人连九十张长凳中的三十张都没坐满。有些交谈,但全无笑声。

  逖安站在前门外,手里拿着羽毛,望着夕阳向地平线沉下,金色的光芒一点点加深,就好像被鲜血染过。当夕阳最终落下时,他又朝大街看了一眼,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三四个弱智人正坐在图克店的台阶上。他们全都是巨型身材,可除了把地里的岩石拽出来以外别无用处。他再也看不到别的男人,也没有驴子往这边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接着再吸一口,抬头望着渐渐深邃的苍穹。

  “耶稣圣人,我不信奉你,”他说。“但是如果你在那里,现在就帮帮我吧。向神道谢。”

  然后他走进去,把集会厅的门关上,用力比通常稍微重了些。谈话停止了。一百四十个男人,大多是农夫,看着他走到大厅前方,他白色裤子的宽裤脚瑟瑟作响,短靴踩在硬木地板上发出劈啪声。他曾料想自己在这一刻会被吓坏,甚至可能哑口无言。他是个农夫,不是舞台演员或者政客。可接着他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当他抬头看这些男人们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可以坦然地看着他们的眼睛,他手中的羽毛毫不颤抖。他讲起话来字句流畅、自然、连贯。他们也许不会像他希望的那样行动——祖父在这一点上可能是对的——但是他们看上去很愿意听。

  “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他站在那里,双手紧握着淡红色羽毛的老杆说道。“逖安·扎佛兹,也就是路加的儿子,扎丽亚·许尼克的丈夫。她和我有五个孩子,两对双胞胎和一个单生儿。”

  下面传来低声耳语,很可能是感叹逖安和扎丽亚还有亚伦多么幸运。逖安等待着声音逐渐消失。

  “我一生都住在卡拉。我分享着你们的楷覆,你们也分享我的。现在听我说吧,我请求。”

  “我们说谢啦,先生。”他们嘟囔。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反应,可是逖安受到了鼓舞。

  “狼群正往这边来,”他说。“我从安迪那里听说的。还有三十天,从一个满月到另一个满月,他们就来到了。”

  传来更多低语。逖安听到沮丧和愤怒,但是没有惊讶。说到传递消息,安迪是极其可靠的。

  “即使我们中那些能读会写一点的,几乎也没有纸张可以在上面写字,”逖安说,“所以我没法确切地告诉你们他们上次到来是什么时候。没有任何记录,你们知道,只能口口相传。我记得那时我还经常挨屁股板子,所以要早于二十年前——”

  “二十四年前。”房间后面的一个声音说。

  “不,二十三年,”靠近前面的一个声音说。鲁本·卡沃拉站了起来。他是个胖子,有一张快乐的圆脸。然而,此刻快乐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忧伤。“他们带走了鲁斯,我的妹妹,我请求听我说。”

  一阵咕哝声——实际上无异于一种赞同的叹息声——从长凳上挤在一起的人们中传来。他们本可以坐开来,但却选择肩并肩靠在一起。有时在不适中可以寻求安慰,逖安承认。

  鲁本说:“他们到来时,我们正在前院的一棵大松树下玩耍。从此以后,我每年在树上做一个记号。即使他们把她送回来之后,我仍然坚持。现在有二十三个记号,也就是二十三年。”说完他坐了下来。

  “二十三年还是二十四年没什么区别,”逖安说。“狼群上次来时还是孩子的人,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并有了自己的孩子。这里有好收成等着那些混蛋。收获好大一批孩子。”他停顿了一下,在大声讲出来之前给他们一个自己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机会。“如果我们任其发生,”他最后说道,“如果我们任狼群把我们的孩子带到雷劈,然后把他们变成弱智送回来。”

  “我们到底能做什么?”一个坐在中间一条长凳上的人说。“他们不是人!”话音一落就有一阵基本赞同的(而且痛苦的)嘀咕声。

  一个曼尼人站起来,拉拉自己深绿色的斗篷,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肩膀上。他用怀恨的目光环顾着周围的人。那双眼睛不疯狂,但是在逖安看来,它们却远不理智。“听我说,我请求。”他说。

  “我们说谢啦,先生。”怀着敬意却有所保留。在镇子里看到曼尼人是件稀罕事,而这里却有八个,全坐在一条长凳上。他们的到来让逖安很高兴如果有什么能突出这件事的极端严峻性的话,曼尼人的出现就可以。

  集会厅的门开了,又一个人溜了进来。他身穿一件黑色的长外套。额头上有块伤疤。没有人注意到他,包括逖安在内。他们都盯着曼尼人。

  “听听曼尼的经书怎么说的:当死亡天使穿过阿伊吉普时,哪家房子的门柱上没有涂上祭祀品的鲜血,他就会杀掉这家的初生儿。经书就是这么说的。”

  “赞美经书。”其他的曼尼人说。

  “也许我们也该这么做,”曼尼的发言人继续说道。他声音平静,可是额头上有根筋剧烈地跳动着。“也许我们应该把接下来的三十天变成小不点儿的欢庆节日,然后把他们哄睡着,让他们的鲜血洗染大地。让狼群把他们的尸体带到东方吧,如果他们愿意。”

  “你们疯了,”波尼托·卡什说,看上去义愤填膺可同时又几乎笑出声来。“你和你所有的同类。我们不会杀死自己的婴儿!”

  “那些被送回来的还不是生不如死?”曼尼人答道。“没用的庞然大物!掏空的外壳!”

  “哎,那么他们的兄弟姐妹怎么办?”沃恩·艾森哈特问。“狼群只从每两个孩子中拿走一个,你知道得很清楚。”

  又一个曼尼人站起来,他银色的长须垂落到胸部。第一个坐下了。这个老者,韩契克,看看四周的其他人,然后看着逖安说:“你拿着羽毛,年轻人——我能讲话吗?”

  逖安冲他点头示意可以。这个头开得还不赖。让他们尽情探索自己所在的处境吧,探索到山穷水尽。他确信,他们最终将发现只有两种选择:让狼群带走还没长到青春期的一对孩子中的一个,就像他们素来的做法,或者奋力反抗。但是要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需要明白所有其他的出路都是死路。

  老者耐心地讲话。甚至有点悲伤。“这是个可怕的主意,唉。可是你们这么想想,先生们:如果狼群来时发现我们没有子嗣,也许他们从此以后就会让我们安宁了。”

  “啊,也许他们会,”小自耕农中的一个低声说道——他的名字是佐治·埃斯特拉达。“也许他们不会呢。曼尼先生,你真的会因为一个也许而杀死整个镇子的孩子们吗?”

  人群中传来一阵强烈的低声附和。又一个小农,伽瑞特·斯特龙,站了起来。他那张哈巴狗式的脸一副凶相。他的两个大拇指勾在腰带上。“我们最好连自己也杀死,”他说。“管他是婴儿还是成人。”

  曼尼人看上去对此并不动怒,他周围其他穿蓝色斗篷的人亦然。“这是种选择,”老者说。“如果其他人愿意,我们愿意讨论。”他坐下来。

  “我可不愿意,”伽瑞特·斯特龙说。“这就好像为了省去刮胡子,把自己该死的脑袋砍下来,听我说,我请求。”

  笑声传来,还有几声“听得非常明白”的喊叫声。伽瑞特坐回原位,看起来少了些紧张,并把头和沃恩·艾森哈特的头靠在一起。另一个农场主,迪厄戈·亚当斯听得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

  又一个小农站起来——巴吉·扎夫尔。他小小的脑袋上有双闪亮的蓝色小眼睛,看上去像是从长着山羊胡的下巴倾斜到了后面。“如果我们离开一阵子如何?”他问。“如果我们带着孩子们返回西部怎么样?也许一路走到大河的西部支流?”

  这一大胆的建议提出后出现了片刻的沉默,显然大家是在考虑。到外伊河的西部支流几乎要一路走回中世界去……那里,听安迪说,前些时候出现了一座雄伟的绿色玻璃宫殿,而近来又消失了。逖安正准备自己回应,这时伊本·图克,那个百货店主,替他回答了。逖安松了口气。他希望自己尽可能保持沉默。当他们走投无路时,他再告诉他们剩下的选择。

  “你疯了?”伊本质问。“狼群来发现我们走光了,会把所有一切烧成灰烬——农田和牧场,庄稼和商店,根茎和枝干。我们回来还有什么?”

  “再说他们要是追赶我们怎么办?”佐治·埃斯特拉达插话。“你觉得对狼群来说,追上我们是什么难事儿吗?他们会像图克说的那样把我们烧个精光,沿我们的原路返回,然后把孩子们抓走!”

  传来强烈的赞同声,短靴在简朴的松木地板上的跺脚声,还有几阵叫喊声:“听他说,听他说!”

  “另外,”站在那里把宽大、肮脏的宽边帽捧在胸前的内勒·法拉迪说,“他们从不偷走我们所有的孩子。”他讲话的口吻胆小怕事,像是说“让我们理智点”,这让逖安咬牙切齿。他最最害怕的正是这种观点。对理性大错特错的呼唤。

  曼尼人中一个年轻一点而且没有胡子的,发出一声尖厉和嘲弄的笑声。“啊,每对可以二剩一!这样就正确,对吗?愿神保佑你!”他本还想再说,但是韩契克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年轻人的胳膊。年轻人不再多说,不过也没有屈服地低下头。他双目含火,双唇泛白。

  “我不是说这样正确,”内勒说。他开始转动自己的宽边帽,转得让逖安感到有点头晕。“可是我们必须得面对事实,不是吗?唉。他们没有把孩子们都抓走。比如我的女儿,乔治娜,她就能干又聪明——”

  “呀,而你的儿子佐治是个头大无脑的大弱智,”本·斯莱特曼说。斯莱特曼是艾森哈特的工头,他对傻里傻气的人全无耐心。他摘下眼镜,用一块大手帕擦了擦,然后又戴上。“我骑马沿街来这里时,看到他正坐在图克店前的台阶上。他和其他几个同样没脑子的弱智。”

  “可是——”

  “我明白,”斯莱特曼说。“这是个艰难的抉择。没有脑子可能比全死光好些。”他停顿一下。“或者全部抓走也好过只要一半。”

  在一阵“听他说”以及“谢谢你”的叫喊声中,本·斯莱特曼坐下了。

  “他们总是给我们留下活路,不是吗?”一个小农问道,他就坐在逖安西边,靠近卡拉的边缘。他名叫路易斯·黑考克斯,说话时一副沉思、苦涩的腔调。他胡子下面的嘴唇弯成微笑状,但其中却没有什么幽默感。“我们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他说,一边看着曼尼人。“神与你们同在,绅士们,但我相信连你们自己也不会那么做,格杀勿论。或者你们不会都那样。我们没法卷起包裹和行李往西去——或者其他任何方向——因为我们把农场留在了身后。他们会把我们的一切都烧光,然后像以往一样抓走孩子们。他们需要孩子,上天知道为什么。

  “问题总是归结到同一点:我们是农夫,我们大多数都是。我们的双手在土地上就会强大,在别处就会软弱。我自己有两个孩子,四岁了,我深爱着他们俩。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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