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跪在了客厅，也不知要跪到何日。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大少爷才带着文件下楼，经过楼梯时看到歪睡着的小小，身形一晃，但只略撇了一眼，逃避般地径直前行。听到下楼声的小小猛地睁开了眼睛，扶着栏杆撑起身子，想要高喊却又不敢高声般急道：“大，大，大少爷。”
大少爷停下脚步，回过身，静望着她。
小小站立不稳，一头的冷汗，一脸的苍白，慢慢低下头，喏喏道：“大，大少爷，天，天亮了，我，可不可以，上药了？”越说声越小，直至几不可闻。
大少爷许久未动，直到小小渐渐支持不住，“噗通”一下歪坐在地时，大少爷才轻声道：“嗯，去吧。”
自己跟着大少爷疾步走到大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阵阵雀跃声：“胡婶胡婶，大少爷同意啦，大少爷让我上药啦，快快，疼死我了……胡婶，快哦！”
陈峰南记得清楚，当时，古大少闻言整个人原地停顿了数秒，最后，大步上车，再没提过此事。虽然后来听闻得知真相的大小姐，连续一周每晚跟她大哥大发脾气，大少爷不敢不接电话，却又隔着千万里不能教训大小姐，每天都咬着牙听教训，场景很是喜庆。但是小小此后每次见到古大少，再未敢高声说过话。
夜深人静，古大少依旧一副不坐到天明不罢休的架势，陈峰南正为难着，就看见救世主贺老大推门而入，脸上少见的严肃，开门见山道：“魏明芬不见了，蒋正杰被人放了冷枪，刚抢救过来。”
交集
陈峰南见二位爷有正事要谈，忙收拾了表情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
古楷皱着眉头看着同样皱眉的贺焕，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贺焕就着古楷的茶杯大口咽了半杯茶，松了松领带，缓缓说道：“上面要动卫生部，B都和北边那几家大药业后台太深，上面怕冲了自己人就准备从地方企业下手。也是巧了，南省的汪重远占着位置不肯让，而魏家这些年离不开汪重远的扶持，冯光涛跟汪重远更是转折亲。”
这些古楷都知道，见贺焕如哄孩子般给他普及入门常识，无奈一笑：“我没事，放心吧。”
贺焕见古楷刚进门时的颓唐郁结之色大减，略放下心来，便直奔主题：“上面已经定下让孙戒庭四月份主政南省，可是汪重远里外打点就是不肯走。”
古楷眼神略暗，接道：“所以上面拿魏家开刀？”
贺焕一哂：“魏家倒没那么大影响，只是其中之一。只是魏家海运多年，走私的事儿不少，这回被人抓了把柄，那些国内严禁的药品，刚好入关凭证上牵连着冯光涛的医院，而那批药的流向，正好是汪重远当年亲批的项目。”
古楷叹口气，轻笑道：“这是谁的手笔？拿住魏家老二，牵制住冯光涛，只要他俩开口，事情虽不大，却能让汪重远无法连任。得利最大的是谁？孙家？”
贺焕点点头：“孙戒廷不是善茬儿，却是聪明人。年前首长出事时，他整个孙家不左不右地旁观着，如今想要进南省，不拿出点投名状，哪好意思平白得好处？”
古楷凝眉：“魏明德被带走逼供，魏明芬呢？”
贺焕沉下脸，揉了揉额头，叹道：“魏明德进去半个月了，听说上了手段，可魏老二咬牙一句不肯说，不要说汪重远，就是涉及到冯光涛的也半句不肯认。听说折磨的没几口气儿了。”
古楷挺直了身子，半晌，道：“上面铁了心动魏家？一点余地都不留？”
贺焕摇摇头：“不止魏家，还有其他几家，都被‘请’去了。只不过魏家直线牵着汪重远，只要撬开他的嘴，庭审时能保证不翻供，汪重远即使不下去，也难以连任。”
古楷看着贺焕一直避重就轻，寻思了一会，笑道：“魏家被人连根端了，都只有你看戏的份儿，当年魏老二没少帮蒋正杰扯你裤腿，怎么了，大善人了？”
贺焕笑瞪他一眼，见古大少琢磨出味儿来，也不再瞒着，皱眉道：“大前天，魏明芬和蒋正杰听到信儿后就赶了回来，我的人刚收到消息，魏明芬就被人绑了，蒋正杰，呵呵，怂了半辈子，为了救大老婆，竟挨了一枪，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古楷一愣，进而大笑：“老蒋乌龟那么多年，转性了？”
贺焕摇摇头，笑道：“谁知道，可能在国外养老养出滋味了，变性了呗。再者，蒋家现在大笔的开销都是魏明芬的嫁妆和魏老二的接济，也许吧。”
古楷凝神看了贺焕一会，心里一叹，终于问了出来：“魏家遭殃，蒋正杰没了半条命，汪重远倒台，孙家跟我们老交情了，孙戒廷如果能主政南省……这些对我们好处都是大大的……”古楷难得玩笑出来，接着道：“贺老板如此愁眉不展，到底所谓何事呀？”
贺焕见古大少有心思逗趣了，知道他想到那了，放下心叹道：“看魏明芬这些年做派，也是个硬的，未必会开口。我怕那帮人把主意打到……”看了一眼一脸了然的古大少，说道：“蒋晗和蒋豪雄身上。”
古楷长叹口气，虽早料贺焕的打算，也不禁心中一叹，摇头苦笑道：“你真把我当不经事的傻小子？说罢，需要我做什么？”
贺焕心里大松，拍了拍表弟的肩膀，笑道：“我让吴正带着杨汤去英国了，先把蒋晗和蒋豪雄扣住，待南边稳定些，再让他们回来。我再问问蒋晗的意思，魏明德和魏明芬保命不难，但是魏家，大概得搭进去了。”
古楷握拳低头，半天，起身道：“我去英国吧，吴正拿不住那小子。他要是犯倔，我绑也把他绑走。他冒冒失失回来，除了堵枪眼，没别的用。”
贺焕大笑，如看顺利度过青春期的大男孩般，锤了一下古大少肩膀，点点头：“魏明芬的事儿瞒不了多久，我让他们订票，你们早去早回，蒋家旧屋的地址吴正那里有，多带几个人。他要是犯驴，就把他押到C城，我看着他。”
古楷脸色微红，没有多说，叫上陈峰南，坐上吴正的车直奔机场。
贺焕当晚住在古宅，洗漱出来后，望着没有关上的房门，愣伀了一会。似乎房门还会被两个小丫头推开，两个小脑袋一上一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贺焕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直到揪掉了数根，也没有把目光从门口移开。许久，笑叹道，怪不得老爷子不肯在老宅过夜，处处都是痕迹，做什么都是悔痛。
英国伯明翰。小小正蹲在地上跟着蒋晗收拾行李，小嘴撅得天高，拧着身子，别扭着。蒋晗无奈，可也不能多解释，只一件件地把随身物品放进行李箱。直到蒋豪雄沉着脸敲着门，示意二人早歇早起，少见的严肃表情，让小小扁扁嘴，老老实实的上床了。
蒋晗坐在小小床边，看着她一脸想问不敢问的表情，叹口气，到底不想瞒着：“三姐舅舅家出点事儿，就是救了我们的魏家二舅，大妈和我爹都回去了，三姐不放心也要回国看看，我陪她走一趟。”小小猛点着头，不停道：“对对，不能让三姐一个人回去，可是，阿晗，我想你怎么办？”蒋晗笑摸着越活越小的小丫头，见她才大半年的功夫仿佛又回到了七八岁时最粘人的年纪，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叹气。
蒋晗站起身，转过去，弓着腰，笑道：“上来，咱骑大马去。”
小小大乐，穿着睡衣一蹦而上，蒋晗给门口忙擦着泪掩饰着的蒋豪雄使了个眼色，背着小小上了阁楼。俩人肩并肩坐好后，蒋晗把温奶递到小小嘴边，看她大口大口的吞了下去，捏捏她逐渐显露的微型救生圈，叹道：“真成胖丫儿喽。”
小小大怒，转身欲扑蒋晗身上开始猫爪狗咬功，蒋晗畅笑，忙把长了一身膘的小丫头揽在胸口上，用刚练出来的腹肌，给她顶高高。
小小笑得险些岔气，半天才缓过来，望着蒋晗一脸的不舍，撅嘴道：“我等你哦，阿晗。”蒋晗点头，把小小轻放在身旁，一下下揪着她肉肉的脸蛋，望着阁楼的顶棚，想了良久，最后道：“去年冬天，古柳找我了。”
小小正努力把蒋晗胳膊下的嫩肉堆成嘴唇状，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古柳就是欣然，想罢，突然笑了，欣然也是有全名的。
蒋晗见小小笑了出来，松了口气，拧着她耳朵说道：“想不想听？”
小小抬头望着天窗，抿着嘴，歪着脑袋，过了一会，慢慢点点头：“我不能总躲着，说吧，本将军原谅你隐瞒军情之罪，重打二十军棍就好。”说罢，伸手就要扒蒋晗裤子，见蒋晗捂着裤子一副被调戏的模样，仰头大笑。蒋晗慢慢直起身，叹口气，伸手擦去小小笑出来的泪水，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
“十二月份我回国那趟，是古柳生日，贺老大给我的请帖。古柳要给我一些东西，说是她父亲和她自己的私房钱，本就是给你留的，我没拿。”
小小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扯出一个听着荒诞故事的表情，垮下肩膀，摇着头，慢声道：“还说别的了吗？”
蒋晗忍着心中剧痛，闭了会眼，接着说道：“她没说别的，但是能听出来，她很想你，古家其他人，也，记挂着你。”
小小迷茫了片刻，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轻笑出声，伸手瞄着阿晗的浓黑的眉毛，一笔笔，默不作声。
蒋晗心里大恸，果然还有内情，古家表现出来的愧疚，跟小小从不肯说的鞭伤，蒋晗真的不想再想了，可是想到亲爹的那个电话，一咬牙，接着道：“丫儿，你想他们吗？”
小小僵了一下，瞬间挺直了身体，仿佛见到迷雾重重的深潭，不知下面是暖如温泉，还是冰如寒浆般迷惑。良久，都没有做声。
蒋晗见状，心如刀割，只强笑道：“去年九月份，贺老大请我吃了顿饭……”小小一精神，擦擦眼泪强笑道：“听你说过，后来呢？”蒋晗笑了，似乎有些小得意：“就贺老大和我两个人，贺老大还给我盛的饭，舀的汤……”小小两眼放光，慢慢地垂下肩膀，大眼睛里雾气迷蒙起来。
蒋晗也逗不下去了，只好沉声道：“贺老大说，古家对不起你，希望能补偿你。希望我能上学，有份正经工作，贺老大说了好多你的事儿……最后，他大概希望提点我来补偿你吧。”小小愣住了，揪着蒋晗脸颊，半天没有回过神，许久，慢慢地摇摇头，苦笑道：“阿晗，阿晗……我……”
蒋晗轻拍着小小，似乎什么都懂，似乎什么都不想知道，一脸的欲言又止。
注意到阿晗尴尬为难的神色，小小不想让分别的气氛太悲伤，深吸口气，轻笑道：“阿晗，贺老大是不是相信你说的，我，已经死了？”蒋晗讷讷地点着头。小小突然扑倒蒋晗怀里，抱得死劲，连哭带笑地哀嚎道：“阿晗，我们逃跑吧，逃到深山老林里，不要出来啦。”
蒋晗一愣，见小小半真半假的惶恐模样，好笑道：“怎么了？欠人钱了？”
小小扁着嘴，眼里的惊恐货真价实：“阿晗，千万千万不要让贺老大知道你在骗他，否则，我们会死的，很惨很惨很惨的。”
蒋晗大笑，忙起身盘腿在地，把小小摆在自己身前，见她同样盘腿捂着脸坐定后，一脸好奇，不怕死地追问道：“说说，快说说，怎么个惨法？”
小小见阿晗一如当年听贺老大的故事犹如听别人的故事般，忙同情地扁嘴道：“贺老大最恨别人骗他。犯到他手里，如果主动交代，再大的事儿他都能考虑从轻发落，如果，如果，死不承认……”小小浑身一哆嗦，连着蒋晗也一哆嗦，忙追问道：“怎么着？怎么着？”小小似乎回忆起什么，浑身颤抖起来，猛抬起头，一脸的悔不当初和急不可耐的惊恐难耐。
蒋晗吓了一跳，刚要追问，就听小小悠悠地仿佛在讲鬼故事般，故意压低声音道：“欣然给我讲过一次。她九岁那年，和二少爷一起被贺老大带到马场练马。二少爷连赛马都偷偷参加过，只不过陪着大小姐玩儿而已。贺老大偶尔忙不开，二少爷便教欣然。没几天，欣然刚学会慢跑，贺老大有事走开了一会。结果大小姐……”小小再装不出阴森的样子，喷笑道：“大小姐心血来潮，想要自己骑的母马伸蹄儿去摸二少爷公马的屁股，结果被二少爷识破，调转马头往欣然身上喷着热气，欣然一个不小心，抓到了公马的眼睛，结果两匹马都惊了。”蒋晗慢慢敛去表情，沉下脸，听着小小笑意盈盈地接着讲道：“两匹马撒欢着往外跑，二少爷刚控制住自己的马，便猛追欣然的马。结果欣然不断挣扎，反而越跑越远。后来，听到动静的贺老大带着十多个人，拉着绊马索，他和古二少两个人夹着欣然的惊马一个抱欣然，一个勒马，废了好大力气才把欣然救下来。”小小回忆起欣然那一脸后怕又害羞的表情，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