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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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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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忍不住扬声:“我们一起逃罢!”
  “嘘……你别管我,我自会另想办法。”
  他点穴的手法甚是怪异,完全没有内力,却又完全有效。替她拿捏了半晌,渐渐地,手脚已能活动。只是要完全恢复气力却还要再等几个时辰。
  “我只是把毒素都逼到了你的灵府穴,逃出去之后记得在药铺里买一瓶万灵丹。——你没带武器,只怕得从车窗上跳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窗帘。
  外面一片漆黑。除了杂乱的马蹄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他迟疑片刻,又有些担心:“马车这么快,你跳下去,会不会摔死?”
  “当然会摔死。”她重重地点头。
  “你不是说你是跑江湖的么?”他半信半疑。在他的心目中,“跑江湖”三个字几乎就等于“不怕死”。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跑江湖的人都特别注意安全?”
  “现在马车慢下来了,——你总可以跳了吧?”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拉到窗边,将她的脑袋往窗外塞:“跳!”
  “喂——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常识?有谁跳车先伸脑袋的?”她在窗外小声叫道。话音未落,忽听空中“唰”地一响,一道长鞭不知从何处飞来,慕容无风连忙缩手,荷衣亦闪得飞快,虽避开了迎头的一鞭,额角还是给鞭尾扫了一记。
  他一把将她拉回车内:“你受伤了?”
  “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沮丧。
  他伸手一摸,手指已湿,不禁叹道:“出血了还说没事——现在就算你想逃也来不及了。”
  因为马车忽然慢下来,而且渐渐地停了下来。
  门打开了,只听得“叮”的一声,铁杖点地,一人跃进车里,手上还提着一个灯笼,是唐三。
  “两位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该下来歇一歇了。”
  说着,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铁链,咣铛两声将荷衣与慕容无风的手拴在一起:“在下早就闻得楚姑娘轻功和剑术都了得,慕容先生也是天下第一神医,两位在一起,唐门的毒药只怕也奈何不了。我们已到了客栈,今夜只有委屈二位作伴一宿。对了,这铁链是唐门祖传之物,姑娘如若想将它打开,可是白费心机。”
  荷衣道:“倒忘了问了,令妹的伤势……?”
  唐三皱了皱眉,道:“伤势倒不打紧。这阵子她正在惦记着姑娘呢。不过请姑娘放心,我刚劝过她,姑娘的脸她是不会割的。至于别的地方嘛,这就难说了。对了,等会下了车,还得请慕容先生瞧瞧别外几位病人。舍弟的双眼还麻烦得很,恐怕有性命之忧。不过有神医在此,我们很是放心。”
  慕容无风道:“治病不难,不过有条件。”
  唐三道:“愿闻其详。”
  慕容无风道:“你们不许伤楚姑娘一根毫毛,否则,我绝不做任何事情。”
  唐三抬起头,和慕容无风对视片刻,半笑半不笑地道:“原来楚姑娘是慕容先生心爱之人,唐三愿成人之美。我答应你。”
  细雨中的车外一片漆黑。只看得见前面有个大门,大门口点着四只灯笼,上书“龙水客栈”四字。
  一行人走进门内,显然事先有人打点,客栈早已预备了几间空房。给唐十和另外几名伤者治疗完毕后,慕容无风被送到楼上的一间客房里,荷衣只好也跟了进去。
  门外“铛”的一响,锁住了。
  客房倒还整洁,只是甚为简陋,不过一床一桌而已。
  慕容无风坐在椅子上,脸色甚是苍白。他本不耐劳累,方才车上那一阵要命的颠簸,早已令他昏昏欲吐,好不易在给人治伤时借着一口凉茶将烦恶之意弹压了下去。即便如此,他的脊梁从不靠住椅背。而是挺直胸膛,高昂着头,保持一贯笔直的坐姿。她渐渐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很虚弱,却一直给她尊严高贵的印象。
  荷衣看着他,有些担心:“这里正好有张床,你快躺下歇着。”
  他摇摇头:“不用。我坐在这里很好。”
  她道:“你是跟我客气呢,还是你真的不累?”
  “不累,”他自嘲了一句,“残废的人躺着和坐着是一回事。”
  她抿着嘴笑了起来,将靴子一甩,钻进被子里:“那我可就躺下了。——我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好好地睡一觉了。”
  “等等,我瞧瞧你额上的伤。”趁着给唐十包扎之际,他将一盒金创药卷入袖内。
  她乖乖地将脸偏向他。额角处有一道鲜红的血印。他捋了捋她额上的乱发,将药膏轻轻涂在伤处。
  那只是一道很小的伤口,他的手指却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
  她动了一下,铁琏“哗哗”作响。他们的另一只手还捆在一起。
  他停下手来,怔怔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原本打算闭上眼,却感到他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灼伤。便猛地睁开眼,与他对视。
  “我今晚吃了一道菜,名字叫‘混元一气’……”
  “……”
  “听风楼真是不错的馆子……松鼠鳜鱼尤其好吃……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
  “你别老盯着我,行不行?”
  “……”
  他的目光幽深,仿佛含着宇宙,在里面她看见了宁静的大海,遥远的星光。
  窗外远远地传来几许雷声,秋意如酒,令人微醺。
  她感到一阵虚脱,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慕容无风,你想干什么?”
  他一直凝视着她,过了很久才轻轻地道:“我想干坏事……”
  “那就干吧。”
  那一夜,他们手挽着手,涉过黑暗的河流,心灵彻底昏厥。
  她像个得了热症的病人,疯狂地吞噬着他身上孤独的气味。
  他轻柔地吻着她。指如落花,覆满全身;睫如细雨,洒遍空山。 
 
 
 
  
 第六章 云梦谷
 
  晨光渐亮时雨已经停了。远处鸟声啁啾,凉气中夹带几许泥土的香味,竟也从客房破了一角的窗户中播扬了过来。
  她醒得很早,起来略整了整衣裳。手还和他锁在一起,当然不能走开,只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昨夜的冷茶。
  待回过头来再看时,他已经醒了。
  “早。”她抢着道。
  “早。”他好像有些不大好意思看她。
  “昨晚你睡得好么?”她又问。
  “好。”说着,双手支着床,慢慢坐了起来。她继续喝着茶,看着他慢慢地把身子从床上移到轮椅上。移至床边时,他的身子有些不稳,她及时地伸出手去扶了他一把。
  他淡淡地道:“多谢。”
  她心中暗暗苦笑。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忽然间变得十分客气。
  “没有早饭,只有昨夜的茶水。”她举着杯子道。
  “我喝一点。”他的嗓子有些发哑,接过她递来的杯子,看了看,皱了皱眉,又放下了。
  杯子显然没有洗干净,上面留着几年以前的茶垢。
  “不喝了?”她问。
  他摇摇头。
  她拿回杯子,一饮而尽。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只是脸色仍然苍白。
  他抬起头,凝视着她,眼光深邃而专注。
  她看着他,笑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他沉默。
  “我……”他张着口,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令他来不及细想。
  当然,如果细想下来,他也许一件也不会做了。
  他这一生,极少让“做”走到了“想”的前面。
  “我要是你,我就不多想。你总是想得太多。”她安慰着他,好像知道他的心思。
  “是么?”他道,“你呢?你想不想?”
  “有什么好想的?”她反问了一句。
  他彻底怔住,诧异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道:“荷衣——”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两个字称呼她:“告诉我,你是谁?在哪儿出生的,今年有多大?”
  她抬起眉:“问这些干什么?你今年有多大?”
  “马上二十二,”他老实地答道,“我不知道我的生地,不过从小就长在谷里。”
  “我不信,你十年以前就成名了。”她反驳。
  “我行医很早,十岁就开始做医馆的主堂。”
  荷衣想了想,低下头来,轻声道:“我的事你别问,我不想说。”
  “不想说也不要紧。这些原本也并不重要。”他缓缓地道。
  两人默默无话,过了一会儿,门忽然被敲开了,他们吃了一惊。
  进来的是谢停云。
  “谷主,您没事罢?”他大步进来,垂身施礼,沉声道:“实是属下办事不利,令谷主受此惊扰,请谷主责罚!”
  慕容无风道:“我没事。你们几时到的?”
  “我们一直远远跟在你们后面,临晨时分已将唐门的人制住,唐三跑了,不过钥匙却正好在唐十的身上。”他取过钥匙,将铁链打开。荷衣笑着道:“两位慢谈,我还有事,先告辞一步。”说着飞身下楼,找正等在楼下的赵谦和要了一匹马,一溜烟地跑了。
  神农镇。听风楼。
  荷衣回到了昨夜来过的地方。早上的江风有些凛冽,寒气早已被楼里热腾腾的早茶冲得一干二净。
  还很早,客人很少,荷衣要找的人却正好当班。那是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伙计。
  荷衣笑盈盈地道:“敢问可是孙大哥?”
  中年伙计点点头,道:“不敢,小的正是孙福。姑娘说想见我?”
  荷衣道:“我姓楚。”
  “原来是楚姑娘,不知姑娘想要点什么?”
  荷衣道:“我第一次送友远道求医,路途乏味,想听些江湖上的掌故,听说大哥是这里积年的老伙计,有一肚子的江湖故事,所以特地来请教。我刚和掌柜的谈妥,今天您的差就免了,这是十两银子,请笑纳。”孙福接过大元宝,乐得合不拢嘴,忙道:“好说好说,小的肚子里别的东西没有,江湖传闻、小道消息倒是有一箩筐。就不知小姐想听点什么?”
  荷衣道:“我是陪友求病的,当然最关心的就是神医慕容的消息。听说他为人古怪,甚难打交道。你说,我们若直接找他看病,有没有希望?”
  孙福笑了笑,道:“这个姑娘就有所不知了。神医有三大脾气,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哦?”
  孙福道:“第一,这里看病全有章法,人人都得守规矩。大多数病人只用在咱们这个镇子的医馆里就能看好。只有最严重,最棘手的病人才会送到谷里去。贵友病如若不是性命之忧,见到谷主的希望就不大。每个病人都须依章行事,看病分先来后到,又分急重缓急,就是再有钱有势,也不可违例。所以这第一大脾气就是规矩面前,说一不二。”
  荷衣道:“这么大一个谷,没有规矩当然不行。”
  孙福笑道:“但像咱们这位爷那样守规矩的,姑娘只怕还没见过呢。比方说,当年慕容先生少年出名,不知怎么的,名气竟传到了域外。有一个大食国的人,名字叫乌里雅多的,便立志要拜他为师,想学成一代名医。这人花了两年多的时间不远万里地来到了这里,路上吃的苦,和当年取经的三藏法师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走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瘦得好像一根面条。多亏先生的二徒弟陈大夫收留,休养了一个多月,才有力气去见慕容先生。话说这乌里雅多的一片赤诚,让整个镇子的人都感动得落了泪。大家心想,这么有苦心有毅力的人,慕容先生怎么会错过呢?结果却让大家吃惊得很。咱们这位爷说,既然你是来学医的,就得通过由他出题的考试。因为他的每一个学生都是通过了考试才进谷的。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荷衣道:“你说那位乌里……什么的,是位外国人,他可会说上几句中国话么?”
  孙福道:“他虽是外国人,他父亲却经常到中原一带经商,所以他会说汉话,说得还不差。且他自小喜好中医,不少医书,什么《太医局诸科程文格》、《集骇背疽方》、《仁斋直指》、《证类本草》都能倒背如流。听说和陈大夫聊天时,他顺口就把慕容先生的《云梦灸经》和《伤寒论奥》中的两个小注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把陈大夫吓了一跳!想不到一个外国人竟有这个本事。可这位乌里雅多拿到考卷还是傻了眼,说是只有一小半的题目做得出来,有一大半都是不知所云。当然也就考了个不及格。”
  荷衣道:“你说,这会不会是因为慕容先生想压压他的气势,故意给他出难题?”
  孙福想了想,道:“这倒不会。一来,陈大夫引荐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他这个乌里先生熟读医书,是以也就没有压他气势之说。二来,每年来求师的人多如牛毛,大家都得经过这个考试,往往一、二年内有好几次考试,而考中的人却是少而又少。所以试题之难也是可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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