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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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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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蘅神情古怪地笑了起来,半天不答话。
  “你要我的头发做什么?”
  “做枕头,”唐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辟邪。”
  她忽地拾起一把扫帚照着他的脑袋猛敲了一下。
  “噢!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唐蘅捂着脑袋,委曲地叫了一声。
  “就揍你,怎么啦?!”她把腰一叉,脑子里已转过成百上千个念头,恶狠狠地看着他,“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得子忻的?你是不是总缠着他?”
  “我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唐蘅施然一笑,“对于女人,我一向有三个信念,你可想知道?”
  他还没开口,苏风沂已肃然起敬:“当然想!”
  “一心一意向女人学习,高高兴兴为女人服务,坚决不惹女人生气。”
  ……
  与豪华气派的清原客栈相比,裕隆客栈只能算是一个供行人歇脚的三流小店。当然,这种小店是江湖穷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方。三餐有供,包热水喂马,房间虽小,价格划算,铺盖半新不旧,也是隔天洗换。
  为了节省店面,厨房连着饭厅,当中只隔一块颜色莫辨的帘布。一到吃饭时间,油烟四溢,空气里有一股呛人的花椒味。
  假如一天中你有半天的时间都坐在这饭厅里,洗头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所以,这种时候,苏风沂绝对看不到子忻。他只在厨房空闲时才会下来小坐片刻,然后到厨房里要几个馒头,两碟小菜,亲自送到郭倾葵的屋子里去。
  “阿骏的胸骨有伤,需要绝对静养。”下楼的时候唐蘅向苏风沂解释。
  苏风沂心不在焉地扫视了一下饭厅,目光痴痴地逗留在子忻喜欢的那个座位上。
  黄昏已过,夜幕降临。
  大多数房客不会留在饭厅里点酒点菜,而是出去找更便宜的街头小摊。所以饭厅里客人寥寥,生意并不景气。
  在这种情况下,老板会让人把四壁上的油灯掐掉一半,致使厅内半明半暗,一片朦胧。
  还剩最后几级台阶时,唐蘅忽然站住,苏风沂也跟着站住。
  她先看见沈轻禅一动不动地站在饭桌旁。她的手一直紧握着剑。
  沿着她的目光往前看,苏风沂发现郭倾葵坐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酒杯,脸上的表情格外僵硬。
  他们之间,只隔着两张空桌。而相互对视的目光,足以让桌子颤抖起来。
  瞬时间,空气仿佛变成了浓浆,浓得每一个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她看了看唐蘅,发觉他颈上肌肤紧绷,手指已不自觉地移到了腰后的刀把上。
  她甚至听见了他握刀时骨节“喀喀”作响的声音。
  直到现在,她才猛然想起沈轻禅姓沈,原来她是沈家的人!
  整个下午,两个女孩子咭咭呱呱、漫无边际地聊了那么久,交换了一大堆闺房私密,惟独没有谈到彼此的家世。虽然苏风沂对江湖传说所知甚多,但那毕竟只是一种好奇,引不起半点研究的兴趣。她只满足于知道一些掌故,对细节毫不关注。
  如果她是沈家的人,现在便是杀郭倾葵的最佳时刻。
  紧接着,楼上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子忻慢吞吞地从房内踱了出来。看见楼下的情景,微微一愣,继续往下走。
  苏风沂却听得出他的脚步十分沉重,且充满了警戒。只有心事重重的时候,他才会这样用力地走路。
  他沿阶而下,眼见着就要走进饭厅,忽然停住。回过头去,与唐蘅匆匆交换了一个眼色。
  两人好像两枚棋子一般移到了各自的位置。
  只要沈轻禅一动手,他们就会飞扑过去,将她按倒。
  蓦地,忽听一声轻笑,沈轻禅道:“郭倾葵,原来你也有帮手。”
  话音刚落,苏风沂便蹿了出去,脚在地板上乱跺,一边跺一边道:“踩死你!踩死你!我踩死你!看你往哪儿跑!”
  四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怎么了?”沈轻禅问道。
  “地上有一只蟑螂,”不知为何,苏风沂脸色苍白,“子忻,你别过来。”
  三个人全抬起头,看着子忻。
  子忻眨眨眼,面不改色:“诸位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会怕一只小蟑螂?”
  郭倾葵与唐蘅齐声道:“你以前一向都怕。”
  子忻脸色微愠:“十几年过去了,人总有长大的时候。”
  郭倾葵松了一口气:“这么说,现在你总算不怕了!”
  子忻往后退了一步,手往袖子里一缩:“我还是怕。”
  然后两个人都望着唐蘅。
  唐蘅长叹一声:“十几年过去了,难道打扫尸体的那个人还是我?”
  “当然。”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苏风沂身旁,道:“苏姑娘,劳驾让一下。”
  苏风沂摇摇头,咬紧嘴唇,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我不敢动。”
  唐蘅愣了愣:“为什么?”
  “我害怕。”
  “你也怕蟑螂?”
  苏风沂又摇摇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你只需抬起脚,移开一步,我就可以把蟑螂拿走了。”唐蘅柔声劝道。
  “我不怕蟑螂,我……我怕蜈蚣。”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刚才一脚踩在蟑螂上,踩的时候才发现,蟑螂的旁边,还有一只三寸长的蜈蚣,浑身通红,肯定……肯定有巨毒。”
  子忻一听,咚咚咚地从楼上冲下来,用手杖将她的裙子撩开一道小缝,垂头张望:“蜈蚣?蜈蚣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苏风沂尖叫:“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动我的裙子?刚才它还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现在不见啦!”说罢,撩起裙缘,往旁边移了一步。
  果见地上只剩下了一只被踩得粉碎的蟑螂,那只蜈蚣不翼而飞。
  她惊恐地望着子忻,却见他双眼呆呆地盯着那只蟑螂,脸色发青,呼吸停顿,握着手杖的手微微发抖。郭倾葵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开,远远地拽到一边。
  虽然及时地服下一粒药丸,他的嘴唇还是苍白得可怕。
  沈轻禅一把拉住苏风沂,道:“跟我走。”
  “走什么呀!蜈蚣就在我的裙子里藏着!”
  “这种虫子喜静怕动,你越跑,它越吓得不敢出来。”
  “真的么?”苏风沂将信将疑,跟着沈轻禅奔出门外,绕过一道小山,穿过树林,来到一个湖边。
  “现在天黑,四周没人,脱光衣服,跳到湖里!”
  “你……你疯了!万一有人怎么办?”苏风沂东张西望,小声道。
  “唐蘅在后面跟着呢,要他替我们望哨。”
  “唐蘅?唐蘅就是男人!”
  “得了罢!他的毛病人尽皆知,把他当作女人也未尝不可。”沈轻禅一面冷笑,一面开始脱裙子。
  苏风沂满脸通红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也脱衣服?你身上又没蜈蚣!”
  沈轻禅道:“怕你胆小,先脱给你看。”说罢,全身脱光,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无奈,苏风沂只好将衣裙扔在一边,跟着跳了下去。
  时值初夏,湖水冰凉。
  两人游到湖心,方远远地看见唐蘅站在树林之后,大声道:“苏姑娘!你在哪里?子忻让我给你送药。”
  “我在湖里!”
  “蜈蚣没咬着你么?”唐蘅走到岸边,见一堆女人的衣裳搁在满是苔藓的地面上,忙拾起来,抱在怀里。
  “没有……不过,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一件地抖一下?我怕它还伏在原处……”苏风沂远远地道。
  唐蘅心花怒放,忙道:“好的好的!”
  说罢,一件一件地认真察看。果见一只赤红色的蜈蚣伏在裙脚,忙一刀拍死。末了,将衣裳一一叠妥,捧在手中:“蜈蚣找到了!刚将它弄死,你放心罢。”
  “背过身去,将衣裳一件一件地抛过来,我们要上来了!”沈轻禅道。
  他转过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地上。将两人的衣物放好,前行十步,远远避开。
  沈轻禅边穿衣裳边笑,悄声道:“这人名声不好,人倒是挺规矩。”
  苏风沂淡笑:“我看他不坏。”
  “他好像很愿意替女人效劳……”
  “这正是他的稀罕之处。”
  “不如咱们试试他,看看他究竟能效劳到多远?”沈轻禅坐在草丛中,一脸捉弄之色,“你见过光身子的男人没有?”
  苏风沂抿着嘴,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对于男人,女人一定要见多识广才好。”
  “哦。”
  “唐蘅,过来一下。”
  唐蘅转过身,走到两人面前,微笑:“沈姑娘有什么吩咐?”
  “将衣服脱了,让苏风沂看看你。——她说她没见过光身子的男人。”
  唐蘅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我不脱。”
  “为什么?”
  “我害臊。”
  “你的三大信念是什么!”
  “行了,轻禅,”苏风沂打断她的话,“别让人为难。”
  “怕什么!”
  苏风沂忽然板着脸,一字一字地道:“别欺负他。——这世上为难他的人已够多了。”
  沈轻禅只好闭嘴。
  唐蘅默默地看了苏风沂一眼,沉默半晌,道:“外面很冷,两位还是早些回客栈罢。”
  她拍了拍他的肩,突然道:“我对你的第一条信念一直有些怀疑。”
  他原本走了几步,忽停住脚,等她说下去。
  “你说你要向女人学习。连我们女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女人,你怎么学?”
  唐蘅苦笑:“承蒙指教,这的确是个问题。”
  ……
  桌上的茶水还有些温热。
  两个女孩子回到饭厅,遣开唐蘅,用罢晚饭,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苏风沂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郭倾葵这个话题。一直聊了三更,方觉困意,正要回房歇息,壁上灯影忽动,远处传来一声奇异的竹哨,沈轻禅对苏风沂轻声道:“你先睡罢。我有事出去一下。”
  苏风沂一把拉住她:“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门外有人。我要找他解决一下个人恩怨。”
  “我知道你们两家有深仇大恨,”苏风沂盯着她的眼睛,“不过,现在别碰阿骏,行么?”
  沈轻禅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郭倾葵受着伤,怎么可能在门外?何况还有子忻和唐蘅一左一右地守着他,我怎么碰?”
  “那……你独自出门,也不安全。”
  “所以我拿着我的剑,”沈轻禅淡淡地卷起袖子,将长发盘起,用簪子别住,叮嘱了一句,“别跟着我,点子很硬,我照应不了你。”
  穿过屋旁的绿纱廊,淡烟疏柳之下,有一道黑色的人影。
  等她走近时,黑影忽然一闪,向山后奔去。
  他走得并不远,就在方才她游泳的湖边旷地中停下身来。
  天上银河东泻,流萤在暗草中飞舞。
  露冷香寒,桐阴如盖。
  她无端地紧张起来,心咚咚直跳,却大胆地向那人走去。
  “你应当知道,我要找的人不是你。”黑衣人淡淡地道。
  “别忘了我姓沈。”
  “你想怎么样?”他凝视着她,眉宇间满是讥诮:“在这里跟我决斗?”
  “我不能么?”
  “你是女人。”
  “我是剑客,”她扬眉握剑,神态自若,“剑重六斤三两,剑榜排名十四。我的对手一直都是男人。男人的游戏,我格外熟悉。”
  “这不是游戏,输的人要付出代价。”他冷冷地观察着她。
  “我知道。”
  她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击出一剑,接着便连攻三招,剑气森森,直将面前飞舞的流萤迫得四处逃窜。她原本是形意门出身,使得一手千变万化的蛇剑。参研了陈蜻蜓的剑谱之后,忽然悟道,明白了一句流传江湖的老话:
  “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绝。”
  所以她的招式简练有效,且反复使用。
  他背着一只手,一直在退,只在必要的时候用剑鞘拨弄几下,显示出极大的轻蔑。
  她恼羞成怒,挥剑如风,越攻越猛,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团剑影之中。
  三十招一过,忽听“呛”地一声,他终于出剑,剑尖在空中一挑,直削她的下盘。
  他只用了一招,“嗤”地一下,就把她的长裙划成两半。她不以为意,飞身一跃,倒挥一剑,凌厉的剑气在他背上割出一道血痕。
  他吃痛踉跄了一步,反过身来,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忽反手一剑,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斜刺而出!
  她急忙回避,已晚了一步!只觉左眼一凉,一阵巨痛袭来,几乎令她昏厥。
  一股咸咸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一直流到嘴角,她方品出血腥之气。
  那不是泪,是血。
  接着,她看见自己的眼珠留在他的剑尖上。
  那人淡淡一笑,将眼珠摘下来,放在手中抛来抛去,好像玩弄一枚铜子:“我说过,输的人要付出代价。”
  她捂住不断流血的半张脸,骇然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郭倾竹,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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