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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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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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轻轻地道:“你就为这个难受么?阿风,跟我回去。我去说服我爹爹将那间屋子卖掉。那墓里会有什么?里面不过躺着一具骷髅。”
  “不,我已改变了主意。不会嫁给你了。”原本指望他勃然大怒,然后愤而离去,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她只好硬生生地说道。
  一丝悲戚之色浮上他的眼梢:“那么,你离开我不干别的事,只是因为他,是么?”
  “是。”
  他猛然放开了她的手,无奈地笑了笑,颓然坐下,眼中忽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泪光:“很晚了,你去睡罢。我想独自呆一会儿。”
  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伤心,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不走,我请你喝酒。”
  “不必。”
  “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她要了两瓶杏花村和几碟他喜欢的小菜:“无论如何我们都曾是最亲密的朋友,我先敬你一杯。”
  他没有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却将一整壶酒都捧了起来,仰头灌了下去。有一半的酒泼出来,淋湿了他的前襟。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苦笑:“阿风,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她将手中之杯一饮而尽,烈酒好像刀子一样烧着她的喉咙:“不知道。”
  “你这个人,真实得令人倒胃。”
  “是么?”
  他又开始拍开第二坛酒的封泥,将酒倒到碗里,一饮而尽:“干!”
  “慢点喝,你很快就会醉了。”她拉住他的手。
  他摆了摆手,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的酒量?”
  “别喝了。”
  “阿风,自从那次我爹带我去你家,在后花园里遇到了你,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妻子。……我从没有想过你会不是。”他唏嘘长叹。
  “那时你才七岁。”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只是个黄毛丫头,梳着两条细细的小辫。眉毛是浅黄的,淡得看不见,远远只见两只黑幽幽的大眼睛。……你的猫跑到树上去了,求我爬树帮你弄下来。我……我把猫儿抱了下来,你高兴得直跳,还亲了我一下。”
  “……这是陈年老事了吧?”
  “要说咱们的陈年老事,这么多……多年下来,数……也数不清,难道你……都忘了?”
  “唉,不要说了,”见他越说越伤心,她的眼睛也跟着发红。
  渐渐地,他两眼发直,双手发软,已是明显的醉态,她道:“我扶你回房歇息,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回家去罢。”
  她将他扶起来,他推开她的手,怒道:“不!我不回去!”
  说罢径直向前走了几步,身子一歪,正巧唐蘅从楼上下来,一把拉住他,闻见他一身的酒气,皱了皱眉,道:“你喝了很多酒?”
  王鹭川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吼道:“酒……酒不是你叫我喝的么?”
  唐蘅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让你喝这么多酒?”
  “阿风,跟我回家……”他已醉得人事不清,紧紧拉住唐蘅的手臂,死死不放。
  唐蘅忙哄道:“好,好,我先送你回房,咱们明天就回家。”一边哄,一边恶狠狠地盯了苏风沂一眼,道:“是你给他灌的酒?”
  苏风沂一直躲在王鹭川身后,小声道:“你没见桌子给他捶了个大洞?这种时候如果不喝酒,他就要找人打架啦。”
  听她说话舌头也有些大,唐蘅忍不住道:“你也喝了很多?”
  “我只好陪他喝,不忍心看他伤心成这样子。”
  “这事儿全是你弄出来的罢?现在都乱了!”
  “是我弄出来的我才这么喝。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酒呢!”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送他回屋去。”
  “我帮你一把。”
  两人一人扶着王鹭川的一只手臂,将他送到房内,放到床上。
  唐蘅苦着脸道:“怎么办?他还是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不放。”
  苏风沂正帮床上的人脱靴:“谁让你浑身香喷喷的?你就让他拉一会儿不行么?替我看着他,我得下去结账。”说罢,闪身关门离去。
  下得楼来,付了酒账,呆呆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忽又奔回去敲唐蘅的门。
  “什么事?”
  开门的时候,唐蘅已换了一件浅灰色的睡袍,脸色微红,仿佛酒醉一般。
  苏风沂呆呆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道:“阿蘅,今晚你不能睡在这里……”
  “为什么?”
  “我怕……鹭川会强暴你……”
  “强暴?”唐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红红地道:“真的?”
  苏风沂盯着他的头,怔怔地道:“阿蘅,你为什么是光头?你的头发呢?”
  她吓坏了,因为开门的时候唐蘅的一只手竟然捧着一个假发。而他的头皮油光锃亮,与和尚无异。
  “哦,我没头发。一直光头。”唐蘅耐心解释。
  “为什么是这样呢?”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唐芾给我喝过一碗参汤,喝完之后头发一夜间就掉光了,再也没长出来过。”
  “唐芾是谁?”
  “我哥哥。”
  “你恨他?”
  “不恨,只是不和他说话。”
  “不可能,他是你哥哥。”
  “信不信由你,我们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年没说过一句话。”唐蘅淡淡道。
  “是他不理你,还是你不理他?”
  “互相不理。”
  苏风沂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他手中的假发,问道:“那是我卖给你的头发么?”
  “是啊,”他慎重地道,“小心别弄乱了,这发套我可是花大钱请人特地为我做的。”
  “我给你的头发并不多,够用么?”
  “暂时够了。”
  “下回不够,我再剪一尺给你。”她柔声道:“现在麻烦你到子忻那里凑合一晚,行么?”
  “没问题。”
  两人走到子忻的门边,敲了半天门,才听见里面应了一声:“请稍等。”
  过了半晌门才开了一道缝,子忻刚刚沐浴一新,披头散发,穿着件雪白的素袍,一身热气地站在两个人的面前。
  苏风沂忽然脸色飞红,浑身发软。
  子忻之美,令人昏厥。
  “两位有什么事?”
  “我那里来了一位客人,能否在你这里挤一晚上?”唐蘅道。
  “当然可以。……只是我明天要早起采药,不会打扰你的清梦罢?”子忻彬彬有礼地道。
  “不会。”
  唐蘅正要进屋,苏风沂忽然拉住他,笑着道:“子忻的床太小,两位的个子都这么大,只怕挤着不舒服。阿蘅,到我房里去睡罢。”
  “我去睡,你怎么办?”
  “我到轻禅那里挤一挤。” 
 
 
 
  
 第十九章 冷杉与古藤
 
  苏风沂溜进沈轻禅的屋子时,发现窗帘掀开一角,她正坐在床头出神地望着窗外墨色的天空。
  几粒星辰孤零零地闪烁着,夜色无边,空气清冷。
  听见她的脚步,沈轻禅没有回头,只是幽幽地叹道:“子忻把所有的镜子都拿走了。”
  苏风沂挤到床上,裹着毯子,也将脸凑到窗边向外张望,随手从怀里掏出块小镜子递给她:“我有镜子,你要看么?”
  不知用了什么灵药,她脸上的红肿消褪得很快,亦憔悴了许多。对着镜子端详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又将镜子还给了苏风沂。
  “小时候,每到夏夜,我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趴在井台边看星星。我妈妈给我讲过好多神话……”苏风沂轻轻道。
  “我不是很喜欢我娘,”沈轻禅淡淡道,“我在她心中的位置远不及我那几个哥哥。自从五哥去世,她天天以泪洗面,难过得好像疯掉一样。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她一定不会那么难受。”
  不知该如果回答,苏风沂只好苦笑。
  “她要我想法子接近倾葵,伺机打听郭倾竹的下落,”沈轻禅的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她说,‘为了哥哥的血仇你要不惜一切手段。’她甚至说,她知道为了达到目的我一向有很多办法,不然我也弄不到那把罕世的名剑。”
  苏风沂吃了一惊:“原来你并不……”
  沈轻禅摇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倾葵的时候,倾葵并不认得我。他大哥将他保护得很好,一直隐藏他的身份,从不曾让他介入过郭沈两家的纠葛。——他化名刘骏,在西北一带活动。我当时自侍武功,便跑去找他比剑。条件是如果我赢了,他跟我回三和镖局。你知道,只要我们手里有郭倾葵,就不愁引不来郭倾竹。”
  “你赢了?”
  “我们没有交手。”
  “为什么?”
  “他说,他与我素昧平生且无冤无仇,何必为上一代的纠纷拼个你死我活?我向他列举我们沈家有多少亲人死在郭家人手里,他说他也可以列出同样的名单来。但他向我保证,他很晚才知道这些事,且从未参与过任何一次行动。他只想好好地过自己喜欢过的生活,如此而已。他甚至还说,既然我千里迢迢地到了这荒无人烟的西北,他愿意请我吃一顿本地最好的羊肉泡馍,算是尽地主之谊。”说到这里,她脸上忽现柔和之色:“他很穷,却很大方。”
  苏风沂叹道:“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惜这世上的对错并不由我们来决定,”沈轻禅苦笑,“可是他还是被我一句话给骗到了这里。——临走时我告诉他,我的几个哥哥正雇人全力追杀郭倾竹,已令他不止一次受过重伤。他担心大哥的安危,果然跟了过来。我们在路上同行了三个月,相安无事。可我现在十分后悔……也许不告诉他这些,让他留在西北反而安全。现在我怎么劝他走他也不肯。实际上,他已被我的几个兄弟牢牢盯上,就算想走也走不掉。”
  “所以你只好总和他呆在一起,好让你兄弟投鼠忌器?”
  “郭倾竹杀了我的大哥和五哥,手段残忍,且一直发誓要将沈家斩尽杀绝。我不可能原谅他,他更不可能原谅我们。”说这话时,她的手是冰凉的,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他若知道我与倾葵的事,也不会原谅倾葵,肯定会先杀了我。我的家人也不会放过我。”
  苏风沂的心陡然一寒,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倾葵和我都避免谈论此事,过一天算一天罢。”
  苏风沂愣住,无语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沈轻禅又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禅’字么?”
  苏风沂摇了摇头。
  “因为倾葵的父亲叫‘郭启禅’。我爹给我们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沈郭两家的后代不可能结合在一起。”
  见她目中一片迷茫,苏风沂握住她的手,轻轻道:“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昨天夜里我见过郭倾竹,和他交了手,我刺瞎了他的一只眼珠,算是替你报了仇。”
  她以为听见这个消息她会高兴,不料她身子猛地一抖,颤声道:“你……你怎会刺瞎他的眼睛?你的武功远不如他!”
  “他太骄傲,才会失手。”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我虽要多谢你替我报了仇,不过,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有什么后果?”
  “因为有个郭倾竹,我们两家几乎势均力敌。虽说沈家人多势众,但我们家大业大,有镖局的生意要照顾,实际上匀不出很多人手来对付郭氏兄弟。何况郭倾竹武功高强,又总在暗处,多半时候是我们着了他的道儿。一旦他受了重伤,形势就倒转过来。倾葵无人暗中照应,会很危险……”
  苏风沂一听,出了一身冷汗,忙道:“你放心,咱们至少还有唐蘅。”
  不知为什么,两个女人一想到唐蘅,亲切感由然而生。沈轻禅知道唐蘅的武功远在他实际的排名之上。两人对视片刻,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知她越想越怕,沈轻禅揪了揪苏风沂的脸蛋,强笑:“咱们说点别的吧。别为我担心,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双双逃走。”
  夜凉如水。
  两人缩进被子里,各怀心事,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听着墙头蟋蟀低鸣,楼外蛙声不断。接着“咚咚”两响,窗外已敲了二鼓。苏风沂忽然捅了捅沈轻禅,压低嗓子悄悄问道:
  “轻禅,问你一个女人的问题:那个……第一次会很痛么?”
  “第一次?什么第一次?”明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沈轻禅故意装糊涂。
  “第一次,你和他……”
  “我的第一次发生在唐门。”
  “说来听听,我想知道……”
  “很痛。痛得要命。痛到你会恨这个人,会大半年都不想理他。”
  “真的?”
  “反正我是这样的,何况我不喜欢那个人。若不是为了弄到那把剑,我也不会这么做。”
  过了一会儿,见苏风沂怔怔地没有回话,又道:“没事,第二次就好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怎能把你教坏……”
  黑暗中,苏风沂深深地叹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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