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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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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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春晓惊得微开的口难以闭上,仔细打量岁月苍桑下鬓添银丝的娘,为这骇人的往事惊呆了。

    “有缘无分,你外祖父是位清官,因得罪了大周那昏君皇上,满门抄斩,女眷为奴为妓。家门惊变那日,恰巧娘客居你爹爹家中,逃过一截,自此就寄居在明府。”二夫人哽咽道,家门大难,弱女无依。这故事也险些发生在她身上,她更为震撼。

    “那后来呢?”她忍不住刨根问底。

    “明府的老爷,你的祖父,自然不敢再认这门婚事,最后妥协让我隐姓埋名做你爹爹的小妾,偏是你爹爹执拗,苦苦抗争,受尽家族的折磨,血的代价……”二夫人哽咽道:“我求他,放弃吧,只为心中有他,我不在乎名份,求他另觅佳偶。”

    娘亲泣不成声,春晓心中反隐隐生出恨意问:“爹爹就此名正言顺的屈从了?”

    她惨然冷笑,想这故事中的男人也不算负心忘义,父命难违,家法如山,他还能如何?

    但满怀愁绪只剩了微哂。

    二夫人摇头断断续续哭诉:“他自然不肯,又不肯背叛家门带我逃离。不几日,忽然官府得了消息来擒我这罪官逃眷,没入妓籍。连夜被一夜扁舟送去江夏,千里之外,天各一方。娘途中几次寻死,不想受辱,幸被人所救。从此几经漂泊,十年后终于同他意外团聚,你祖父祖母已过世,可是他,他已经是晋阳侯府的乘龙快婿,晋阳兵变先皇登基,他便成为大乾国的驸马爷!”

    “啊!”春晓哭得涕泗横流,哽咽难语,造化弄人,老天如何这般不公?

    “凤宁长公主倾心于他,是真爱他。她知道为娘的出现和这段孽缘,先也是兴师问罪,大闹过几场,为此还同你爹爹动了手脚。那时你爹爹已经有了子女,况且是公主的驸马。大乾国的公主们骄横跋扈,因蛾眉善妒引出骇人听闻的事屡屡发生。四公主曾因驸马娶妾而一怒割掉侍妾鼻子,被皇帝训斥;更有因驸马赞赏宫女十指纤纤,公主一怒断了宫娥手指的事发生。长公主是聪明之人,她牵了为娘的手,亲自去见先皇,博得宽容贤惠的赞誉。”

    春晓不想听下去,她知道娘心头的哭,这些年数尽更漏如何熬到今日,只盼她这女儿替她扬眉吐气。

    “所以,晓儿,怕你同惊澜无缘。娘不想你今生为妾,也是不想你受委屈。”

    “疯爷爷,这边,快来这边,酒在春晓表妹这里。”昭怀顽皮的声音传来,春晓母女慌忙拭泪掩饰伤悲,只见昭怀摇着一枝竹枝在前面一路小跑,后面快步紧随了疯皇叔。

    二夫人打量着昭怀,目光中满是怪异,她讷然无语,知道春晓提醒:“娘,这是宫里的三殿下,送药给我们的锦王千岁。”

    “皇叔千岁!”二夫人忙起身对疯皇叔下拜。

    昭怀只对春晓说:“那两坛子深山猴子采来蜜桃酿的美酒你可拿来?若是疯爷爷为二夫人医好了病,可是不许抵赖!”

    春晓见他频频眨眼,知他使诈,但也惊喜昭怀竟然搬来疯皇叔为娘亲医病,她先时三请四请,费劲周折都请不动疯皇叔为娘亲治病,听说就是皇上患病,都要看疯皇叔是否有心情去医治。

    春晓频频点头,会意的偷望昭怀几眼,眼中还含了泪水,露出会心的笑。

    “你总是笑了?”昭怀望着他,“总比愁眉不展的要好些。”

    她惭然垂头,他说:“昔日本御被迫建府出宫时,想见母妃也难比登天,想急了夜夜啼哭,父皇就狠心了不许。于是一日凌晨,我扮作小太监,随了淘泔水的车进到了宫中,去见母妃。”

    “你见到了?”她问,看他的眼神流露出失望。

    “没见到?”她猜,他点头道:“自然是见到了,我想做成的事,没人能阻拦。只是被父皇擒住,狠狠一顿打,哭得没了声息。”他一脸的忧伤忽变作笑脸说,“不过也不算蚀本,因是病了,在母妃宫中赖过了三日,也是值得。”

    他提到“父皇”二字时那神色愀然,极力掩饰落寞。

    “殿下,大殿有位施主求见殿下。”老师太前来禀告。

    昭怀微怔,问了句:“什么人,知道本御在此?”

    “那位施主姓谢,京城口音,是位长者。”师太说。

    昭怀不假思索大步奔去前殿。

    “谢师傅!”昭怀兴奋的上前行礼,“谢师傅如何长途跋涉奔波来凤州?”

    谢阁老年迈苍老的身子咳嗽着还礼,他一身皂色的斗篷,半遮了面,在佛堂阴影中,只一双矍铄的目光如暗夜中的星光闪着幽光。

    “殿下别来无恙?”谢阁老问。

    昭怀扶着他坐下,点头说:“昭怀在这里一切尚好,走马狩猎,种田养鸡,还能游泳,庶民的日子也还别有乐趣。”

    他随意的话,谢阁老一脸沉肃问:“殿下,真的甘心乡野民间了?臣等可就罪该万死了!”

    昭怀一见谢阁老动怒伤悲捶胸的样子,慌得忙去劝阻:“谢师傅有话请讲当面,昭怀有不是的地方,尽管训导。”

    “殿下身上流有两朝帝王的血脉,这进退都由不得殿下!苏全忠这些追随殿下左右的家将臣子,之所以来不散去,是因为殿下的心未死,殿下还没退出棋局,一旦殿下安心稼穑,看满朝文武还有谁识得殿下?”

    谢阁老这些前朝老臣,先皇和父皇都倚仗的治国之本,自他懂事起就倾尽心里教他治国经纶,有他这前朝皇帝的外孙在,这些老臣多一分对旧主的依恋,但他身上那一半前朝帝王的血液,却是他夺嫡的致命伤处。

    夺嫡,这词自幼被强加在他头上,前朝这些老臣辅佐的他这三殿下,不知不觉被放在同国舅为首的开国元勋们辅佐的太子对峙的棋局上。父皇静观他屡屡战胜太子哥哥总是拈须得意的笑,但每每在输赢的最后一步突然出手,为太子哥哥扳回败局。这种棋局,他玩厌了,无心再下。。

    但抬头时,难以逃脱白发苍苍风霜满面的谢阁老那犀利逼迫的目光,他没有退路,他必须要进! 


绝崖望月
 

    马蹄追赶一轮明月,疾驰在山道上。

    二人一路无语,各怀心事。只是他的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她无从逃避,却在迎面山风凛冽中陡然间觉出一丝异样的温暖,那温意中泛着淡淡的幽兰体香,才觉得同此人贴得如此之近。

    马停在月色下的山崖前,仰头是一轮皓月当空,他随口说:“快来看,沧流河明月!”

    她举头望月,黄橙橙灿若金盘,立足高山之上,脚下大河奔流水声潺潺,万顷茫然。

    早听人说正月十五涨潮时沧流河月色是一奇景,山峡间河流中月影荡漾,可惜只是闻名不得一见。

    “不怕,有我在!”他说,牵了她的手腕大步走向山崖边缘,那涛声拍岸的巨响如千军万马奔腾呼啸耳边,夜风袭面,她慌得踟蹰了脚步。他笑容中满是鼓励,如骑马来时路上那般揽住她的腰立在绝崖边。

    心里战战兢兢,又不忍辜负天地的奇景,她咬牙向前挪步,迎面那轮皓月仿佛坠入激流,河中果然荡漾一轮赤金的月,潋滟的波光如碎银般点缀,又似夜幕上的群星璀璨。

    心情豁然开朗,无尽愁烦瞬时间被大河卷走,她迎风深吸一口气,心情也隐隐激荡。情不自禁叹道:“奇哉!壮哉!可惜春晓一闺阁女子,不能像男儿一般仗剑天下,一览名山大川的壮观巍峨。”

    她随口说,他没应声,她好奇的回头,猛然间一股劲力将她推出真扑悬崖绝壁。

    “啊!”她一声惊叫,措不及防,只觉头脑一空,就要奔去那脚下的万丈深渊。

    须臾间,一把大手将她纤腰一拦,顺势将她抱紧在怀里,他呵呵大笑个不停,贴紧她身子,面颊就贴了她的脸嘲弄道:“看吓得你魂飞魄散的样子,我还真当遇到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女呢!”

    她又气又恼,险些被他冒失的举动吓断魂儿,跺着脚不停嗔骂着:“吓死人!”

    手中拳头扬起对他奋力捶了两下,却猛然被他那愕然直视的目光惊得收手,面颊燥红,不由吟吟低下头。往日她只曾如此捶打澜哥哥,要挟澜哥哥遂她的意,任她娇痴。只是一时间气恼,竟然失态了。

    他定神凝视她细细打量,徐徐的,他伸手试探着握住她的窄肩,静静无语。

    那目光缱绻温存,令她心慌惊如小鹿,她堆出解嘲的笑正欲转身,他却一把拥她在怀里,紧紧的,不肯放手,搂得她几乎窒息,却无法挣脱那份束缚。

    “春晓,不怕,有我。”他呢喃道,箍紧她,她费力挣扎,却感觉出他沉实有力的心跳,噗噗,噗噗,一声声似在对他诉说诚挚渴望。那被风掀起的长发在腮边缭绕。

    “你不会嫁给那个傻子。”他终于开口,有些青涩,顿顿说:“我什么都不曾留住,身边只有你!”

    她挣扎,他能不顾一切的为所欲为,但她闺阁女子总是要顾及声名。

    但那眸光锐利,霸道不减昔日。

    挣扎片刻,他的手是如此有力,她无处逃遁,他燥热的唇吻向她曾在沧流河救他而受伤留疤的额头,一点点,一下下,如此的专注倾心。

    夜幕星空下,他缓缓松开她时,见她柔弱身子风中微颤,不再挣扎,却是两行无助的清泪缓缓从颊边滚落。

    他终于放开她,愕然中含了愧疚,低声嘟哝:“我不是轻薄浪子,昭怀真是心里喜欢表妹。你算不上艳压群芳,却压住了我的心。从小到大,从没哪个女子敢同我对局,说那许多放肆的言语,只你!是我昭怀心仪的女子!”

    她转身回避,心慌意乱只囫囵说一句:“天色已晚,殿下不急了回去,春晓还要担心惹人闲话,无法交待。”

    挣脱他拔腿就跑,月夜中寂静的山中跑出几步,都觉得松涛如海摇曳风声,狼嚎夜枭声远近呼应,身上一阵战栗。但她脚步未停,心却烦乱如麻。

    马蹄声响在身后,嗒嗒嗒嗒,擦身而过时,一把将她腾空抱起扔坐在马背上,喝了声:“驾!”

    她费力挣扎,他沉声反问:“想留在这里喂狼?”

    骑马回程时似有意分开些距离,但马走如飞,她却身不由己贴紧他的胸怀,一路回到天都峰别院,竟然一路无语。

    红红的篝火,烤鹿肉的香味扑鼻,横七竖八几把竹椅,空酒坛歪倒在地。

    至仁微醉的脸火光中映得通红,他左拥右抱,一手一个绝美的娈童。

    春晓面红耳赤下马就要逃走,爹爹不在眼前,大哥越发的大胆欠打了!

    大哥醉醺醺反喊住她责问:“你们两个干得好事,去了哪里?”

    眼睛却醉蒙蒙的望着昭怀,嘴角一挑,嘿嘿两声歪笑:“贬为庶人,落水狗,你也不安分些!”

    “走叉了路,在山谷里绕了几圈才出来。”昭怀信口编排不同他计较,春晓低声不语,面颊发烫,径直奔回宅院去寻晚秋和菡萏。

    “昭怀,来,喝几杯。不打不成交,你我打来打去没见个高低,反让你那没人心的太子哥哥得意了去!他卖我!他来咬我!”明至仁低头饮尽美色小僮端在唇边的酒,醉意朦胧的指了昭怀,舌头发僵:“你来咬我,你也是条狗,皇上二舅养的狗,如今是丧家狗!”明至仁呵呵的大笑,打落美僮手中酒碗,那美僮细长的眼,面如傅粉,带了几分妖冶,偷望他一眼,低声劝:“大公子,你醉了。”

    “我没醉!”至仁摇摇晃晃起身,步步迫近昭怀,嘿嘿笑了几声道:“昭怀,你傻,你自作聪明。太子什么都不必做,他不是皇上心里的好儿子,但他是好储君。而你,你在凤城叫嚣得什么?你要打尽所有贪官子弟,这半朝的官员涉案,你是要证明当年皇上无能,朝廷腐化成风吗?皇上自然不认,不贬你为庶民,他贬谁?”

    昭怀愕然望他,静静接过至仁这仇敌递来的一碗酒。

    春晓惴惴不安的回房,却听到铮铮淙淙的琴声,一曲《渭城曲》弹得忧伤凄婉。

    她猜出几分,是晚秋,这丫头最熟这首曲子,弹起来心思万千付瑶琴。

    她进屋,晚秋敛弦,含笑起身迎上:“三姐姐可是尚未用膳?”

    菡萏为她去热菜,晚秋轻盈盈的过来说:“晚秋就猜三姐姐不曾用膳食,特地吩咐厨下留下些新鲜清口的拌菜,很是爽口。”

    菡萏问:“三哥哥可也是饿着?”

    春晓一阵窘然,吱唔道:“不晓得,怕是不曾吃。”

    “这便怪了,三姐姐同殿下哥哥一道回来的,他吃没吃饭,姐姐不晓得吗?”菡萏快言快语,春晓慌忙掩饰道:“适才在门口,他被大公子拦住吃烤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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