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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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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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难以鼓动。不怕你们见笑,我也想借重三位发一笔小财。如何?〃 
  柳家父子略无留难。天福天禄一商量,决定以票友的身份义演。 
  由于芳华班的报条贴得满城都是,元宵节来贡院街戏棚的看客人山人海,他们都要重睹三年 前名满两粤的〃三玉笋〃的风采。况且今天照例是唱本戏【本戏:戏曲名词。指整本 大戏,相对于〃折子戏〃而言。】,不加小戏铺垫,谁不爱看有头有尾的故事呢,所 以都早早地赶来了。 
  本戏演的是《精忠记》,看客们很快就进入了剧情,跟随着岳飞,一同转战南北,保卫国土 ,收复失地。三玉笋中的天福扮演岳元帅,他唱得声情并茂,慷慨激烈,赢得人们阵阵喝彩 ,也激发着人们的报国壮志、一腔热血。 
  剧情步步发展,看客们由壮怀激烈而惋惜,而慨叹,而痛心,而愤怒。天禄和天寿扮演的秦 桧和他的老婆王氏但凡出场,无论他们的唱做如何出色,都遭到看客们的唾骂。演到风波亭岳飞父子归天的时候,满场一片哭声。 
  接下来,是秦桧夫妇在家中等候风波亭处决岳飞父子的消息。 
  天禄演秦桧之奸之狠之阴之险实在惟妙惟肖,那种怕岳飞不死、盼岳飞快死,甚至不顾忌来 世报应也要拔掉这眼中钉的心绪表情,令与他同台的天寿都感到害怕。台下一片寂静,仿佛 寒霜突降,把人们都冻住了。 
  天禄的那支《双劝酒》刚刚唱完,一个男子突然从看客中跳上台来,一把揪住秦桧的脖领子 ,吼叫着挥拳大骂:〃你这奸贼!你明知他父子精忠报国、收复失地、救国救民,为什么非 要害死他不可!你说,你说呀!〃 
  秦桧哭丧着脸,连连作揖:〃壮士息怒,壮士息怒!在下不过以为,既然割地赔款能了却大 金国的心愿,何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去动武?〃 
  男子捶胸顿足地大叫:〃割地赔款,割地赔款!你就知道割地赔款,天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 
  秦桧忽然又神气起来,摆着宰相的架子,阴笑道:〃割地赔款,古已有之,又非老夫独创; 便是后世,也未必没有老夫的同道哇!哈哈哈哈!〃 
  看客中忽又跳出一壮士,冲上来照着秦桧的脸就是一拳,天禄没有提防,仰面摔倒,那壮士 如饿虎扑食,拳打脚踢,嘴里还不住地骂:〃打死你这狗奸贼!打死你这狗奸贼!〃天禄虽然在地上翻来滚去地躲避,还是着实挨了好几下。扮演王氏的天寿连忙上去拦阻,那人反手又 给了天寿一个耳光,怒喝道:〃滚开!你这长舌妇!祸水妖精!打死了秦桧再来收拾你!〃 
  后台的管事、芳华班的班主,还有更多的看客,都跑上台拉开了壮士,提醒他这是在演戏。 那人呆了一呆,恍然大悟,连忙赶过去向天禄天寿赔不是。 
  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看客站到了台口,举臂大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忠义之心,谁人 无有?今日之秦桧,也在行那割地赔款的勾当!我天朝士子,岂能容他胡行!大家须要找他理 论!决不能让他把香港割给英夷!〃 
  一呼百应,顿时人心激烈,人声沸腾。那位中年看客跳下台,许多人围上去,热烈叫好喝彩 ,看客中一大群读书人簇拥着他,揎拳捋袖地说,立刻去他衙门,找到他本人,当面理论请 愿! 
  他们引朋呼友,信心百倍、义愤填膺地走了,也把大量的看客带走了。大家已经不再想看台 上的戏了,人们要看眼前的《精忠记》。 
  壮士急忙掏出一锭银子,对天禄天寿说:〃我太鲁莽,一时怒上心头,顾不上其他,伤了二 位,实在对不起,这点心意请笑纳,算是我赔罪。我得赶上那些先生,看看能帮他们干点什么才好。〃 
  天禄鼻子出血,脸部青肿,肋下被踢伤,很疼,但还是笑着推辞了银锭,说:〃能激发壮士 忠义之心,也算我们这些优伶戏子难得的际遇了。你快去追他们吧。壮士这副好拳脚,日后定会施展给英夷,让他们知道我天朝有人,不好欺负!〃 
  壮士对天禄天寿深深一揖到地,转身跳下台,快步而去。   
  《梦断关河》七(4)   
  第一个跳上台的,是封四爷特地安排的人,而这位壮士的出现则全在意料之外,却把整个场 面搅得格外火爆。鼻青脸肿的天禄天寿哥儿俩互相看看,都忍着疼痛欣慰地笑了。   
  《梦断关河》八(1)   
  天禄走得很急,一面又忍不住地东张西望,满心焦躁。三月的广州已经热上来,很快,他的 内外衣裳就被汗水湿透了。 
  他真希望自己分身有术,可以同时去完成两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寻人和送人。 
  寻人,寻的是天寿。 
  已经好多天不见他的踪影了。 
  天禄和天福哥儿俩分头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天寿的消息。他故意藏起来了,还是被人拐走 了?这些日子广州这么乱,会不会误上了好色之徒的贼船?以他那种表面温顺、骨子里倔强赛牛的脾气,万一宁死不肯受辱而被害,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儿,天禄心里真是火烧火 燎。 
  但是回想他走失的情景,又觉得是他在使性子闹别扭。 
  正月十五的《精忠记》,成了一个楔子,引出了广州士民为保香港争相请愿的大戏。于是琦 侯爷正月十九再与义律会面,不但不同意割给香港,也坚持朝廷的旨意不到,不在和约上签 字盖印。这期间,等在广州的柳知秋因急因愤因劳累病倒了,病势上来就不轻。刚吃了几剂 药,稍有减缓,他就急着要回他的听泉居,说死也要死在那里,天福哥儿仨不敢不依,只好 将老人送回香港岛。 
  也许因旅途劳顿,柳知秋回到听泉居不久病又加重了:咳嗽不止,寒热不退,时有昏迷,人 也迅速消瘦。天寿忧心忡忡地说,仿佛一年多前戒烟时旧病复发的情形。天福天禄都记得, 就是那次旧病复发,逼得天寿铤而走险去偷鸦片的,便都害怕了。毕竟和那时候的穷愁潦倒 不同,天寿花大价钱请来广州最有名的曾在宫里做过太医的张文轩,总算止住了寒热。不过 张太医说,这是旧病,多年来气血亏损太甚,很难根治,止得了寒热止不了咳嗽,止住了咳 嗽止不了消瘦,运气好还能维持两三年,运气不好,这个岁数,说不行就不行。眼下没有大 事,夏秋之交是关口,千万小心。 
  为此,封四爷和阿嘉夫妇一样,力主为柳知秋冲喜,说是喜气能退灾星。 
  当把冲喜的打算告诉柳知秋时,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对着天福天禄看了许久 ,轻声地说:〃就不再等了?……唉,不用等了,她们就算回来,只怕也早已嫁人了……冲喜自然是好事,能迎娶就更好,算我赎罪,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但不可草草,不可委屈 了我这两个好徒儿,还是先相亲,天福天禄相得中,再定……〃他又咳嗽了好一阵,才补充 了一句,〃相亲带着天寿去,认认新嫂嫂,日后这个小兄弟就全靠你们提挈照看了……〃 
  官府和英夷是战是和,并不影响老百姓过日子,没人相信英夷的炮舰真的会攻打天朝的南方 大省会。广州城里,街上的买卖照做,茶楼的客人照满,堂会的戏照唱,一年一度的黄元帅 大王庙会照样热热闹闹地开。 
  相亲的地点就选在了庙会。 
  封四爷领着他们弟兄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挤来挤去的时候,天福和天禄一直照应着小师弟, 生怕他挤丢了。天寿也紧紧地跟着大哥,还不时像孩子那样拽着天福的衣角。 
  走上大王神殿前的丹墀,四个比人还高的空心铁香炉一字横排,里面的香烛和纸钱纸枷烧得 极旺,香气烟气弥漫一片,把来烧香的人们都笼罩在淡青色的迷雾中。封四爷要他们停在铁香炉后面,自己先进大王殿里走了一圈,回来笑眯眯地说:〃来了,那姐儿俩是跟着她们的 大姐来烧香逛庙会的。她们的大姐已经向黄元帅大王请了面纸枷,给她的独子戴上了,你们 看,她们正陪着孩子跪拜大王呢!〃 
  凡带孩子来烧香的,都要到庙祝那里去买一面纸枷把孩子枷上,意思是承认孩子有罪,理应 受到三灾六病五痨七伤的惩罚;再领孩子到黄元帅大王神像前跪拜许愿后,将纸枷一烧,罪孽和灾病全消,孩子将终生受神的保佑。 
  透过浓重的烟雾,他们果然看到三个女子和一个小男孩在神像前跪拜,只是背影,看不出究 竟。天禄小声问天寿:〃你看她们跟大香小香有没有点儿像?〃天寿干巴巴地说:〃不知道 。〃天福说:〃她们一会儿来这边铁香炉烧纸枷,就能看清楚了。〃封四爷说:〃远远地看 看罢了,千万别借故上前搭话,让人家当你们不正经!〃天福笑着挠挠头,天禄用手扒着嘴 角和眼角一吐舌头,对天寿做了个鬼脸。 
  那边姐儿仨擎着香,围护着颈戴纸枷的孩子,慢慢朝铁香炉走过来。天福天禄哥儿俩目不转 睛地盯着看,生怕漏掉什么细节。天禄悄声问:〃她们谁是大姐谁是小妹?〃封四爷笑着小声回答:〃大姐不相干,穿水红裙的二姐说给天福,穿鹦哥绿衫的三妹说给天禄,相看仔细 了。〃 
  天禄觉得有些心慌,这三妹娇小玲珑,但跟小香毫无相像之处。他悄悄地说:〃师弟,你看 怎么样?能中意吗?〃没听到天寿回答,天禄才收回目光,扭过头看时,哪里还有小师弟的影子!天禄心里咯噔一跳,顿时预感到不对头,反身就喊叫起来:〃天寿!师弟!……〃 
  庙会上人如潮涌,嘈杂喧闹,天寿要是不回答,想找到他岂非大海捞针? 
  天福也慌了,说:〃赶快去找吧,丢了师弟回去怎么向师傅交代!〃两人转身要走,封四爷 一把拉住说:〃着什么急呀,他那么大个人,又不笨,哪里会跑丢呢,大约是去解手了。你 们倒说说,相中了没有?〃   
  《梦断关河》八(2)   
  天福天禄哥儿俩一对视,苦笑着说:〃先找师弟吧,找着师弟再说别的。〃 
  谁想到,就在他们相亲的这一天,英夷的大兵头义律等不及清廷的回音,便号令英夷大兵船 大洋炮北上,攻打虎门炮台,水师提督关天培殉国;次日攻打乌涌炮台,又有提督时福等六百多官兵阵亡! 
  消息传到广州,一片骚动,跟着就是店铺罢市,居民家家闭户,城厢内外,成千上万迁移搬 运的人群把道路都塞满了,以致担夫索重价,船户获厚利。城中街衢里巷也各设壮勇防守, 画角之声通宵达旦,既怕英夷攻城,更怕土匪趁机打劫。这种时候,天寿失踪越发令人担心 ,寻找起来也就格外困难了。 
  第三日,京师的圣旨下到广州:朝廷下诏对英夷宣战。特任命皇侄奕山为靖逆将军,隆文、 杨芳为参赞大臣,赴广州办理剿夷事务,原任钦差大臣琦善革职待命。 
  这道圣旨,虽然只是朝廷对腊月里大角沙角炮台失陷的反应,倒也使广州人心稍定。主战的 林大人革职不过五个月,主和的琦侯爷也给革了职,战和局面又为之一变。但此时英夷已从 伶仃洋步步进逼珠江口,越来越接近广州城,而广州城内,琦侯爷革职、新钦差未到,各衙 门不知听谁的号令,一时乱了章法。好在老将军杨芳日夜兼程,及时赶到广州,有这位功勋 盖世、声威远扬的当朝名将坐镇,广州百姓好歹算吃了颗小小的定心丸。 
  对柳家父子师徒而言,这真是一桩喜讯:只要朝廷讲战,一切和约就都不作数,香港就牢牢 靠靠地永属天朝,听泉居就牢牢靠靠地保住了! 
  可天寿知道这消息了吗?找到今天,甚至贴了寻人启事,师弟还是没影。天福那里有没有消 息?天禄心里着急,应该去找师兄,好好商量个主意。 
  但今天,他必须去送一个人。 
  他得到天字码头去为琦侯爷送行。 
  昨天,他寻找天寿的时候,在街面上迎头遇上了琦侯爷的管家,管家竟主动上来跟他打招呼 请安。他想琦侯爷革职待命,咱也不能墙倒众人推,也就客气地打千儿请安寒暄一番,说不几句,管家就急慌慌地小声说:〃老弟交游广、门路多,能不能给我荐个好差事?……〃 
  天禄心里一咯噔,从眼角扫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鸟投林攀高枝也不能这么急吧?琦侯爷 革职待命,兴许还会等来一个荣升的圣命,你上哪儿找后悔药吃去? 
  管家也嘻嘻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又下来一道圣旨,说这琦侯爷因擅自割让香港和擅准通 商之罪,立即革职锁拿,押解进京受审,家产查抄入官,明儿就要起解了!鲍鹏那小子也锁拿问罪,八成不得活了,看他还狂不狂!……〃 
  天禄不等管家再说什么,扭头就走,心里乱纷纷的。 
  本来,在这之前,天禄已经被琦侯爷逐出府门了。按说他与琦侯爷之间也谈不上主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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