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封印- 第25部分

　　像是在看黑白电影的效果一样。

　　只有白和黑色之分——这就是墨镜中的灰色世界。

　　好像脱离了凡尘俗世一般，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的奇妙感觉。

　　陵园里，看不见任何人影。从排列整齐的几个墓之间，奈艺莎继续前行。

　　她朝着哥哥的墓地走去，摘下了墨镜。

　　这是，奈艺莎才注意到，哥哥的墓前站着一个人影。

　　难道是媒体的人？

　　真不愿在这样肃穆的地方，被他追问来追问去……

　　奈艺莎停住脚步，准备再一次戴上墨镜。

　　幸亏那人一直背冲着她。现在走还来得及……

　　就在这时，站在那儿的人回过头来。

　　尽管没有直接见过面，但奈艺莎还是对他很熟悉：长及腰身的头发，修长的体态，细腻的容貌。他和奈艺莎一样也戴着墨镜。

　　事件解决以来两周过去了。现在已经成为国家的英雄和活着的传说的九十九十九。

　　十九和奈艺莎的双目一接触，便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与此相应的，奈艺莎像是被吸了过去一样，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墓前已经供奉了新的花束和线香。

　　奈艺莎把供品放在墓边，把墨镜收到了外套的内兜。

　　“初次见面，水无濑小姐。我是JDC的九十九。”十九的声音非常柔和好听，充满着能把听众融化了的温文尔雅。

　　奈艺莎对初次见面的九十九的戒心一下子就解除了。

　　“……我知道。我们通过电话打过好几次交道呢。你好。”溜水墓前的供品的确是十九带来的。

　　奈艺莎对此表示了感谢，同时也问起了十九来此的真正用意。

　　十九现在比奈艺莎还要应付更多媒体的骚扰，而且，十九应该比她忙得多。应该不可能只是为了扫墓而来到妙心寺的吧。说不定，他是为了见奈艺莎才来的。

　　可是……奈艺莎今天打算来扫墓的事除了五月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十九是从哪儿得知她会来这儿的呢？

　　“我有些事想当面确认一下，所以在此等候。”十九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

　　奈艺莎刚刚消除了的戒心又一次提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这儿呢？”“我的推理——神通理气告诉我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奈艺莎突然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位侦探了。藏在墨镜后的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一般。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对于她来说，这是最为可怕的。

　　“是什么事呢？”奈艺莎的声音不自然地紧张起来。

　　十九始终保持着微笑，一直看着她。然后，十九说道：“能不能麻烦你把那张盘交给我呢，水无濑小姐。”“盘？什么盘？”“浊暑院留下的第十张磁盘。我推断它在你这儿。”“怎么会？怎么会在我这儿……”“还是神通理气。第十张盘应该是存在的。至少，在你将整盒的磁盘从骨灰盒中取出来时，还应该是一张不少的。不但有《密室传说》的记录，还应该保存着遇害者名单的盘，因为只有这样浊暑院的遗稿才称其为密室连续杀人的记录。既然浊暑院是密室教的记录者，那么第十张盘理所当然应该是存在的。”十九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始终是保持着温文尔雅的，但是其中有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

　　奈艺莎不由得把视线转向了哥哥的墓地。

　　起到屏障作用的十九的墨镜，让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墨镜之后的那双眼睛……正因为看不见，所以才更觉得那是一种能看透自己的超越的东西。这样一来，她更不敢去正视十九的双眸——正确的说，是正视他的墨镜。

　　“在理论上，也许你是对的。可是，这第十张盘不是在哪儿也没找到吗？在我家也好、幻影城也好……”“如果盘是被刻意藏起来了的话——还是有没搜到的地方的。”“……你指的是……”奈艺莎又把视线转回了十九。

　　十九目不转睛的一直地看着她。

　　随后，十九说出了真相：“那个地方——就是你。”

　　十九的这句话让奈艺莎感到仿佛天旋地转。脚下无根似的踉跄了两三步，浑身也好像气力尽失。想要守住的东西，像流沙一样从指缝慢慢滑落……她终于没能挺住，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十九伸出修长的手臂揽住了奈艺莎。

　　看上去有些弱不经风的手臂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一般。

　　“你不要紧吧？”十九温和的问话仿佛给她的身体注入了一些能量。她觉得慢慢地恢复了。以她所承受的巨大的精神打击来看的话绝不会是“不要紧”的，可是当她听到十九的一句看似平常的“你不要紧吧”的问话，真的就感觉到没事儿了一样，简直是不可思议。

　　奈艺莎庄重地推回了十九的手。

　　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背到了后面，从上衣的底下伸了进去，脱下了衣服里面裹在腰部的紧身衣。在那儿——在薄薄的化学纤维里包着的密室的最后的一片钥匙静静地沉睡着。

　　“我一直想，如果搜身的话就没办法了。可是，也许这第十张盘的存在与否本来就一直没有定论的缘故吧，直到今天，也没有对'我'自身这个隐藏之地进行过搜索。”“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吧。——这里面是遇害者的名单吗？”奈艺莎对于十九的问题无语地点点头。她的表情——尽管还留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遗憾，但是从整体上来看，倒仿佛轻快了不少。心中的芥蒂消除了，解放了的那种表情。

　　“如果这张磁盘不被发现的话，浊暑院的罪过就可能会轻一些——水无濑小姐，你是出于这种考虑吗？”奈艺莎悲伤地凝视着哥哥的墓，摇摇头。

　　“之所以藏起这张盘，只是希望自己至少能对哥哥赎罪。取出磁盘的时候，因为还有五月在一起，所以想把它们全部藏起来是不可能的。利用《给你的信》中提到的'九张磁盘'这句话，我才能做到把这张保存着遇害者名单的最重要的磁盘藏了起来。利用五月给警方和JDC打电话通报发现磁盘的时候……”“赎罪——这怎么讲？是不是指的你成为了证明浊暑院罪行的帮凶呢？”“不——我答应了哥哥的。绝不对任何人提到磁盘这回事。可现在，却弄成这样……读过那部书稿后，我已经明白哥哥的想法了。明白了哥哥近乎疯狂的想法：开启有限的生命的密室之门，寻求在永远的轮回中永不消失的时空。哥哥的所作所为，从社会的角度来看的确是属于犯罪的范畴，可是……”奈艺莎坚定地看着十九。现在，她已经不介意墨镜的存在了。

　　透过墨镜的镜片，奈艺莎的视线径直和十九的视线相撞。

　　“而我所做的这一切，让我觉得比哥哥犯了更为罪孽深重的错误。哥哥和其他的信徒一样，一定是想完成密室连续杀人计划的。所以，哥哥才会作为密室教的代表承担了记录者的重任，即使被杀害，也能够安心地去迎接死亡。可是，我却……啊啊，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奈艺莎的自控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了。她不堪重负的垂下眼帘，左手遮在嘴边，呜咽不止。泪滴乘着重力落到了陵园的大地上，立刻渗入地表，看不见了。

　　“——水无濑小姐，你估计将《密室传说》的书稿寄给JDC的会是谁呢？”十九像是安慰她似的，极其自然地问道。

　　那是事件解决之后还残留的少数未解之谜之一。《1200年密室传说》的书稿以及那两本古书究竟是谁寄出的一直还没有答案。

　　寄出书稿和古书的这一行为是最终导致密室连续杀人事件趋于崩溃的一个重要因素，在密室教的脚本中，并没有记录这一项。

　　奈艺莎用手套拭去眼泪，仍然没有抬眼，低沉地说：“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有人知道这部书稿存在呢……我想，不可能有谁会偶然发现过骨灰盒中的磁盘。再不然，就只能是哥哥把《密室传说》的原稿转交给谁了……很抱歉，我想不出会有谁来。……只可能是哥哥自己的灵魂？。”“哪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到此时，十九才把视线从奈艺莎的身上移开，转而投向了溜水的墓那边。

　　从表情上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在这一刻，静静的，时间在流逝。

　　无从知道十九到底在想什么。

　　奈艺莎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违背了和哥哥的最后的约定。看到磁盘里的内容的时候，我……后悔的无以复加。哥哥是那么信任我。哥哥肯定连做梦都想不到，在事件解决之前把这些磁盘的内容透露出去人居然会是我吧。思来想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冲动的把保存着遇害者名单的那一张磁盘藏了起来。”奈艺莎朝十九看去，侦探一直盯着溜水的墓，保持着沉默。

　　“我真的觉得，我做错了。”“你指的是什么呢？”“啊？”突然被十九这么一问，奈艺莎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接着想了想十九的问话，回过神来安心地说：“当然，不是把哥哥的磁盘泄露出去的事。是藏起那张盘的事。”“……是嘛。”奈艺莎看着喃喃低语的十九，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九十九，那张磁盘请你一定利用好它，为了事情的解决。”“男女双胞胎——据说这是前世没能终成眷属的恋人投胎变的。”“……”十九冲着不知该如何作答的奈艺莎静静地笑了。

　　“或者，这些都是浊暑院的愿望吧。也许他是希望通过那位神秘的人（灵魂）给我们寄来原稿，好让你去发现这些磁盘的吧——我是这么想的。”说完这些话，十九从奈艺莎的身边走了过去。

　　目送着十九远去的背影，奈艺莎内心的想法急剧膨胀起来。

　　当这想法迸发时，奈艺莎禁不住叫住了十九。

　　“九十九！”十九在陵园的一角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哥哥的……哥哥的所作所为的确是犯罪。但是，也不能断言那就肯定是恶吧。因为哥哥，他也是被害者呀。”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来看，奈艺莎的声音相对是比较大的，像是喊出来的。

　　十九微微地摇摇头。

　　长及腰身的一头乌黑的头发，也哀婉地轻轻摇曳。

　　“至于那些，我无可奉告。我没有裁判别人的权力。对于生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死者呢？”非常平静的声音，但是这番话却清晰地传到了奈艺莎的耳边。

　　侦探就此离开了陵园。

　　还留在原地的奈艺莎，独自一人站立在那儿。

　　似乎将至永远……

　　不久，开始下雪了。

★三、四季与死期。侦探们的神

　　由于十九得到的第十张磁盘，使得事件得到了迅速进展，迎来了最后的阶段。浊暑院溜水所留下的这最后一张盘中，保留了预定被杀害的1200人的所有信息，对于他们将遭遇到的不同的密室状况也都有详细记录。

　　以这些数据为基础，侦破方将企图继续上演密室连续杀人闹剧的密室教的残党一网打尽。其中，也不乏嗅到被捕气息企图潜逃者，但这些人也几乎很快都被抓获。连现在正在逃亡中的遗党也都在全国范围进行通缉，很明显抓捕他们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噩梦般的日子，终究快要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残火也逐渐被扑灭了。

　　今年年初始发的战后最凶恶的惨剧也许是让经历过它的人们变得坚强了起来，整个社会比从前似乎运转得更顺畅了。在面临危机的时候，需要人们精诚团结。这次的事件给社会留下了这样一个教训。

　　密室连续杀人事件也给社会带来了一个彻底抛弃已经行将就木的陈旧外壳的绝好契机，就连这之前对于改革没有决心和热情的政府高官们，也逐渐开始慎重考虑危机管理的问题，对各种社会问题的研究和解决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虽然这件事已经画上了句号，但并不等于已经彻底消灭了密室教的存在。一方面，还仍然会有隐密的密室教信徒的存在，而且，在社会上为非作歹的也并不只是密室教而已。

　　犯罪的种子遍洒在世界各地，作为社会的管理一方，不得不绞尽脑汁毫不懈怠地考虑如何使得犯罪的种子不能获得适宜生根发芽的温床，如何做到避免类似惨剧的再次发生。

　　如此一来，尽管不是突飞猛进的，但是能够看到世界的确有了一些变化的征兆。

　　是往好的方向？——还是不好的方向呢？

　　……这一点，还没有人知道。

　　因为最终，不论在何种时代，创造社会历史的并不是社会的系统，而是人……

　　绝望的冬天过去了，充满希望的春天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