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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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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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看得出来那个书生也异常地激动。他颤着声音叫了声:“香君。”
    李香君眼中的泪水决堤而出,她扑进那人怀中呜呜地哭出了声。两人就这样紧紧搂着站
在董小宛面前,忘记了董小宛的存在。纵有千言万语又怎能说得出口?
    董小宛知道这风流倜傥的书生就是香君姐姐朝思暮想的侯朝宗,内心里也为香君感到喜
悦,便轻移脚步悄悄走开,害怕惊扰这空前绝后的温情。李香君和侯朝宗深深陷入重逢的巨
大欢乐中,都没察觉董小宛是怎样离开的。董小宛跨进楼厅的刹那,回头望了一眼,李香君
和侯朝宗兀自紧紧拥抱着,春日的阳光给他俩镀上了金色的边。这情形打动了董小宛的心。
    董小宛一边羡慕李香君,一边就想着自己的生世。她很难过,自从应客以来,从向迎天
算起也不知遇到多少男人,但像今天侯朝宗对待李香君那样温情脉脉的,却一个也没有。她
走下媚香楼,差一点忍不住想抱住院子中那株大古槐大哭一场。
    董小宛在自己的书案上铺开一张上好的梅花笺,提起笔写上“冒辟疆”三个字,然后便
坐在那里痴痴地发呆。
    与其说董小宛渴望冒辟疆,还不如说她渴望着温情。因为此刻的冒辟疆还只是一个飘浮
不定的人物。他仅仅是一种可能性,就是说董小宛在他身上寄托着获得温情的巨大希望,却
没有把握会真正得到。她幻觉的画面中常常出现侯朝宗和李香君拥抱的哀伤影子。
    她坐在书案前痴痴地发呆,惜惜站在身后她都没发觉。等惜惜伸手拿掉书案上那张纸
来,董小宛抢不到那张纸,便假装唬了脸朝床上一坐,鼓着嘴唇说道:“连你也欺负我。”
    惜惜怕她真的不高兴,便把那张纸还给了她。董小宛将那张纸凑到烛焰上。那张纸边角
先变得焦黄,仿佛在内部使了很大的劲似地腾起了黄灿灿的火苗。燃得一半,董小宛移开烛
焰,朝燃着的纸片狠吹几口气,黑糊糊的纸灰满屋乱飞。低头再看手中那半张有着焦黄边缘
的纸片,发现还剩下一个“冒”字。
    惜惜说道:“姐姐,这个名字写得真好。”
    董小宛定定神,拿品赏书画的眼光去看那个字,果然写得优美动人,神韵俱备。她曾在
多少个下雨不能出门的时候,认真地练习过书法,却从来没达到过如此神妙效果。原来美丽
的事物是不可以刻意追求的,有时偶然之间得来的境界竟是永远再难达到的巅峰。她想,爱
情也许也是这样一件美丽的事物。
    惜惜从侧边搂住她道:“我刚才到媚香楼去了一会儿,香君姐姐捎了封信给你。”董小
宛就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死丫头,还不快点拿出来。”惜惜便笑嘻嘻从衣服下摆的角
缝中抽出一张紫云笺递给小宛。
    李香君的娟秀字迹在纸面上跳跃。她先邀请小宛到媚香楼玩,又说这几天陪侯朝宗读
书,他正准备今科应试,两人情真意笃。董小宛嫉妒地皱皱眉。她接着告诉小宛说侯朝宗也
觉得她与冒公子是天生一对,愿意撮合一对良缘。又说那个冒公子最近几天就要到金陵了,
叫小宛准备准备,耐心等候。
    董小宛知道了冒辟疆的消息,便忍不住又陷入暇想之中。
    惜惜气乎乎说道:“什么冒公子?害得姐姐害了相思病。”小宛朝她笑笑,并轻轻将垂
在额前的一辔发丝拢到脑后。
    冒辟疆带着书僮茗烟到达金陵时,只隔一天就该入场应试了,看着实实在在地置身金陵
城中,茗烟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公子,要是路上再耽误一程,今科怕就考不成了。”
    路过桃叶渡口,他看见很多妓女正趿着拖鞋坐在船头上晒太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
佛无忧无虑的样子。冒辟疆想起杜牧当年的一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
花。”
    冒辟疆带着茗烟住进成贤街莲花轿的陈定生家。老朋友两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直谈到三更鼓罢,方才想起一路疲惫,便罢了谈兴,倒头睡去。
    第二天,冒辟疆睡过头,比平时晚起来两个时辰。刚洗漱完,侯朝宗、方密之便跨进门
来。四人笑谈一阵,便各自拿书本研读。明天就要开考了,也许今科就考上了,中个副榜什
么的也了却一桩心愿。
    下午,四人到了贡院街,依次办了应考手续。陈定生花二两银子从一位差役处探得一条
坏消息:今科主考官是专和复社作对的扬州郭亮夫。“呸!这个狗官!”四人心里都有数:
    今科又没指望了。
    方密之道:“反正事已如此,入了考场,咱们就把国事评它个够。咱们四人也别回家复
习什么课了,就捡一家便宜馆子喝它个一醉方休。”
    四人随便入了一家酒店,点了几道小菜,拔了酒盖子,大碗喝起酒来。妈的,陈定生
想,做强盗也很过瘾嘛,看上什么女人可以去抢来,平日里只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几巡酒
后,侯朝宗先告辞而去,他心里惦着李香君。众人也不阻挡由他去了。这场酒下来,把个方
密之喝得烂醉如泥。三人相互扶着沿着空荡荡的长街走去,一路上大声嚷着些莫明其妙的歌
谣,惹得临街有个大户家的妇人,裸着半个身子伸出头来骂道:“臭文人,年年科举都是这
样烦死老娘。”
    第二天一大早,侯朝宗、冒辟疆、陈定生、方密之四人带上必须品就一头扎进了考场。
    闲着没事,董小宛便在院子里踢毽子玩。那鸡毛扎的毽子像小鸟一样在她身边跳来跳
去,惜惜在旁边佩服得五体投地。
    院门忽然有人推开一条缝,一个女孩伸进头来,朝惜惜诡秘地眨眼睛。董小宛眼角的余
光瞥见是李香君的侍儿翠翠,假装没看见,用劲将毽子踢向院门。毽子在院门上弹了一下,
刚好掉在翠翠面前。翠翠挤进门来,拾起毽子,笑嘻嘻叫了声:“小宛姐姐。”
    董小宛瞪了她一眼,问道:“鬼头鬼脑地做啥?又瞒着香君姐姐偷偷跑出来玩?”
    “才不呢!别说香君姐姐了,她这几天有侯朝宗作伴,根本就把我忘了。有事时才想到
我。”
    “这么说,你是有事才到这儿的。有啥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香君姐姐让我来告诉你,如皋冒公子昨天就到了,说是他们考完
了,就让侯朝宗陪他来见你。”
    “就这事?”董小宛听说冒辟疆已到了,看来见上一面不成问题,如果真是他们说的那
种风流人物就好了。心里觉得高兴,脸上却不改色对翠翠说道:“回去告诉香君姐姐,说我
知道这事了。”
    翠翠本想趁董小宛欢天喜地时多讨几块香酥糕吃,这时见小宛姐姐没什么反映,便非常
失望,和惜惜扭打几下就自回了媚香楼。
    董小宛刚想上楼。董旻就拖着一根青悠悠的竹子,哼着《清平乐》调子走进院门。恰好
陈大娘上了茅厕,正一边扎裤带一边走出来,看见董旻,劈头就问:“老家伙,你拖根嫩竹
子回来干啥?”
    “嘿嘿,开春了,”董旻道,“给我宝贝女扎个风筝玩玩。”
    董小宛一听放风筝,高兴得跳了起来。父女俩就在院子里将竹子剖开,取最直之处取了
几条竹片,用刀子细细削薄。
    惜惜趁这时间跑去买来了薄的皮纸。
    扎着风筝,小宛想起大前年春天,她和惜惜在秦淮河放风筝的情形:那只风筝怎么也飞
不起来,惜惜就拽着线往前跑,那风筝贴在地上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追惜惜,逗得董小宛
哈哈大笑。惜惜听到笑声,回头来看,不料脚绊上一块石头,摔个狗啃泥,额上起了个大
包。那个包害得惜惜八天没敢出门。女人都是一个样子,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总觉像
天塌一样严重。董小宛想到这里,便伸手去摸了摸惜惜的额角。惜惜很敏感地意识到小宛姐
姐是在摸前年那个包,便噜着嘴,将她的手打到一边去。
    风筝扎好了,董旻先拿到钓鱼巷里试着跑了两圈,和前年那只风筝一样,这只风筝一样
地飞不起来,而且也像狗似地追着董旻,惹得董小宛和惜惜依着门哈哈大笑。董旻跑得气喘
嘘嘘,气得把风筝一扔。他走进院门关门时,看见几个邻居的孩子为争那只风筝正在扭打,
气乎乎的脸上忽然一乐:这些傻孙子,就算争到那风筝还不是早撕破了!
    傍晚,多宝斋的穆老板差人来报信,说有几件上好的画问董小宛买不买。董小宛早就想
买几幅称心的古画来装点房间,便答应明天就去看画。
    第二天。小宛和惜惜先上了媚香楼。
    看到李香君,董小宛就觉得有些异样,香君姐姐老是用衣袖捂住下巴。董小宛关心地问
道:“香君姐姐,你怎么啦?”
    李香君移开捂住下巴的衣袖,她下巴上长了密麻麻七八个红痘。董小宛惊得妈呀一声,
“怎么会这样呢?”
    翠翠插嘴道:“还不是侯朝宗害的。他一来就嚷着要吃羊肉,香君姐姐陪他吃了几天羊
肉,上了火,就长了这些鬼点子。”
    香君笑道:“不该怪侯公子,要怪只怪我贪嘴,才上了火。”
    边说边拉着小宛到走廊里坐下来。春风的气息飘在四周。
    香君告诉小宛今天是应考之日,侯朝宗和冒辟疆此刻也在考棚。进了考棚要十天后才出
来,考生们吃住都在里面,免得有人溜出来请人代写文章。
    话题就扯到冒辟疆身上。李香君免不了一番赞美。还讲了一件趣事:大前年祀孔之日,
复社倡仪搞了个留都揭帖,将阉党魏忠贤的余恶阮大铖骂得狗血淋头。阮大铖硬挤进孔庙,
想撕留都揭帖,被众人痛打一顿。说来好笑,打得最多的就是冒辟疆。听说他打得兴起,便
跳起来,双脚凌空踢去,结果没踢着阮大铖,他自己倒闪了腰,在陈定生家养了半个月伤。
    俩人都笑了起来。小宛问道:“冒公子喜欢打架?”香君道:“恰好相反,他手无缚鸡
之力,是个最文雅的君子。”
    这时,李贞丽端着一盘水果走上楼来:“俩个乖女儿,快来吃刚买来的柑子。真是难
得,这个季节还可以吃到这宝贝东西。”
    李香君和董小宛听说是柑子,立刻就舌底生津,每人赶快抢了一个,迫不及待掰开来。
    结果俩人大失所望。原来这柑表面光鲜可爱,里面却长满了绿耸耸的霉衣。全部柑子掰
开都是一样。李贞丽只好自认晦气下楼去了。董小宛听见她在楼下骂:“狗娘养的农夫,白
赚我四钱银子。”
    李香君道:“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嗳,那个冒公子是不是也像这柑一样,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家伙?”
    “你真多心。”李香君在小宛的脸颊用中指顶了一个窝。
    俩人又扯了些闲话,董小宛便告辞。她和惜惜还要到多宝斋看看画呢。
    冒辟疆等人进了考棚,乐得书僮茗烟独自逍遥自在。他就在金陵城里东游西逛。
    他先在秦淮河边看了一场耍猴子。然后买了串糖葫芦,边吃边走,几个小孩跟在他后
边,眼巴巴盯着他吃完才依依不舍地走开。茗烟转过街角,见有个瞎子在给人算命,也挤进
去占了一卦,问问公子今科的吉凶。结果瞎子算定公子今天开门大吉。茗烟高兴得给了算命
瞎子三钱碎银子。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多宝斋。店中的珠光宝气吸引了他。他一头钻了进去。但见店中一色
精美的古董乐得他大饱眼福。他一眼就看中了一只翡翠扇坠子,便花了十二两银子买下来,
准备送给冒公子做礼物。他刚想离开,不想店门前停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一位美丽绝伦
的女人,他看得痴了。
    这女人果然光彩照人,她走进店门,茗烟就觉得店里古董的光华都暗淡了三分。这位美
丽女人挑了两幅画,说是带回去鉴定一下,如果真是真品,过两天就送银子来。那女人便卷
了画轴,出门上车离去。
    茗烟自言自语道:“好美丽的女人。”
    店伙计在旁边答话道:“秦淮河上有名的名角儿,怎能不美呢。”
    茗烟问:“她叫什么名字?”
    店伙计道:“她叫董小宛。怎么,小兄弟也想玩一把。你有很多银子吗?如果有就去享
享艳福,包你永生难忘。”
    茗烟记住了董小宛这个名字。心里想:出门时,少夫人多给了三百两银子,说是宽备薄
用,这下可派上用场,待公子考完了,一定要说服他去玩玩这个叫董小宛的名妓。哎,不知
公子考得怎样。茗烟抬头看看天,日头已经向西斜去。
    且说冒辟疆等人进了考棚,焦急地等考官发下题目和卷子。却不料主考官郭亮夫今科却
要先考弓箭,众考生乱了一阵,却敢怒不敢言,怕得罪了主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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