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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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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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安排董小宛母女在厢房里歇下,令管家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自己溜到后院打发老婆
和两个小妾当晚回了娘家,又叫几个仆人把卧室妆扮得像新房一般。这才欢天喜地亲自举着
一棵松明到地窖中取出一坛陈年的三鞭酒,他要借酒壮壮阳气。
    一阵忙乎之后,在厅堂中摆了酒席,请董小宛母女席上坐定。王成道看见桌上有炖的牛
鞭枸杞汤,朝管家点点头,管家诡秘地一笑。董小宛却不识此物,便问他是何物,他说是巨
螺。
    待酒席散了,已是三更时分,董小宛和陈大娘回了厢房,正待安歇,王成道喜滋滋地推
门进来,恭恭敬敬地朝董小宛鞠了一躬。
    “王老爷,”董小宛诧异道:“这是何故?”
    “我久闻秦淮风韵,未曾得试,今日小姐光临寒舍,我……
    我……我…”王成道欲言又止,陈大娘再三追问,他才吱吱唔唔地将自己想与董小宛共
枕一宵的意思说了出来,并一再申明这是他多年的宿愿。
    董小宛慌忙解释自己早就杜门谢客,要为冒公子守护清白,万万不可为之,请王老爷慈
悲见谅。
    王成道如遭雷击般愣在那里。原来妓女也不是有钱就弄得来的。他痛苦极了,将头朝墙
上碰,口中嚷道:“你怎么不早说,待会药力发作,我找谁发泄嘛!哎呀!我好倒楣,偏偏
老婆又被打发回了娘家,怎么办?怎么办?”
    长夜漫漫,董小宛泪湿了枕巾。
    此刻,董小宛凝神着窗外茫茫的夜色,也凝视着凄凉的半轮月亮。而离她千里之外的庐
州的天空中依然悬挂着同样的半轮月亮,月亮冰凉的光辉照耀着史可法将军那威武连绵的浩
荡军营,营中高悬的串串灯笼相互呼应,令人想起甜蜜的糖葫芦。昏暗的灯影之下除了一队
巡夜的哨骑之外,每座紧绷绷的军帐中早已鼾声如雷。仿佛睡眠中敲响的军鼓,激励着将士
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梦的宽阔沙场。中军大帐朝左数过去第七座帐篷却依旧点着灯,在黑
夜中格外地亮堂。
    冒辟疆和陈君悦正在帐中开怀对饮。原来,陈君悦在黄河渡口别了冒辟疆之后,和一枝
梅龙兰游玩了几处名山大川,龙兰便独自远游天山去了。陈君悦内心的豪情壮志被激发而
出,终于无法忍受在家中的平庸生活,打点行装来投史可法。
    他的老婆想要阻挡,陈君悦拍案大怒道:“为人妻子本应鼓励夫君奔前程,岂能为了儿
女情长,让夫君平庸一生而毫无作为呢?堂堂大丈夫岂能安心做村野匹夫。若再阻拦,老子
把你休了。”
    陈君悦提了一根齐眉短棍,到了庐州,却不去接军堂登记注册,径直走到中军帐前,嚷
着要见史大人。值日官大怒,喝骂道:“村野匹夫怎敢咆哮军营?左右来人,给我拿下。”
几员军士便扑向陈君悦。陈君悦早有防备,挥棍就打。中军帐前好一阵热闹。史可法当时正
在帐中批阅校尉们呈上的军情通报,听得帐外喧哗,眉头一皱,步出帐来,但见一名壮士和
十几名护卫械斗正酣。史可法看那身手不凡的壮士并无伤军中卫士之心,便知他来意。就在
帐前大喝:“住手!”众人慌忙住手,陈君悦心知站在帐前那个威严的军官必是史可法,忙
丢了棍,跪倒在地,请史大人谢罪,并表明自己投军的诚意。史大人问他何不去投军堂,陈
君悦说自信自己是将才,不甘心列入兵行。史大人大加赏识,请他入帐考了些兵法,皆对答
如流,当场授他一个校佐之职,不久,乃受命去宁波催粮。待他完成任务回帐交令时,惊喜
地看见冒辟疆坐在史可法身边。兄弟相逢,自然欢乐难以言说,每日没事便聚在一起议论英
雄业绩。
    史可法有心提拔冒辟疆。冒辟疆即坚持要从科举入官。史大人也不便勉强,但私下却让
陈君悦前去游说,希望他留在军中任职。
    此刻,两人谈笑至兴头上,陈君悦忽然问冒辟疆何不留在军中,兄弟俩携手共创业绩。
冒辟疆放下酒杯,默默站起身来,踱到帐门边,仰首看着那半轮清凉的月亮,他的衣衫被夜
风轻轻吹拂。陈君悦从他的背影看到了一颗高傲的心和自负。
    冒辟疆悠然问道:“一个人连好的前程都不要,他要干什么呢?”
    陈君悦知他自有心,所以默然不答。
    在他心中,他早已踏上了回如皋的归程。
    冒辟疆辞了史大人,在江边和陈君悦挥泪而别,搭了运粮的军船渡过长江。这天,江上
大雾迷漫,朦胧中看见一条客船,船头上有位女人有点像董小宛,不觉勾动了心事:不知道
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对自己绝望了?是不是嫁了别人?冒辟疆喟然长叹,下了决
心,无论她嫁没嫁人,明年春天一定要会上一面,这揪心裂肺的不了情啊!
    其实,那条船上的女人正是从黄山归来的董小宛,她也瞥见军船上那个公子很像冒辟
疆,一下勾动了相思之苦,不觉泪如泉涌。陈大娘在舱中瞥见,忙扶她进舱中坐下,她用丝
绢擦干泪,忧郁地取出自己那本《花影词集》,厚厚的一本只有几页未写了,便叫娘取出笔
砚,就在冰凉的江风中苦苦地思虑着填下一首《青玉案·归乡道中思良人》:
    秋波暗渡雁无栖,人相惟,泪不息。
    盈盈枯枝伴孤篱,萧索庭院,横江舟苦,憔悴菊花里。
    白雾幽梦江中起,花落尽,可怜泪湿衣,无奈游魂随风去,拣得相思,迎得公子,夜半
剪君须。
    路上非一日,到了苏州,已是半夜,母女俩悄无声息回到家中。惜惜、单妈、董旻迎她
俩进了屋。多久不见,一家五个人相拥而哭。特别是惜惜,哭得死去活来,等她不哭了,才
发现众人早就收泪,都含笑望着自己。
    为了不惊动苏州的浪子,母女都躲在家中,不露面,只有沙玉芳和沙九畹知道她俩已回
了家。秋天过了,就是冬天,冬天有雪,令董小宛欢喜了一阵子,仿佛转眼间就过了除夕,
随之又过了元宵。爆竹的硝烟在空中滞留了很久,因而延长了所有人的喜气。
    董小宛的安宁生活却没能延长,元宵节后第七天,她在阁楼窗前痴痴地想着冒辟疆,被
一个眼力极好的无聊浪子看见,他正好没处找酒钱,当即大喜,飞也似的跑上来凤阁,向正
在狂饮的霍华和窦虎报告这一惊人发现。两个恶霸大喜,当即决定明天就去抢董小宛,那人
也趁机痛饮了美酒。事也凑巧,沙九畹当时也在酒楼的另一桌陪几位官员饮酒,闻得两个恶
棍们的歹毒之言,便借机溜走,赶到半塘,告之紧急之情,可怜董小宛,只得连夜和娘一起
又跑到杭州避灾,家中银两匮乏,已经欠了三百两债,无奈只得再借五十两以作远游之资。
    天下乌鸦一般黑。早就有文人感叹:“从来就未见世人好德如好色一样齐心而又有共
识。”董小宛在杭州也只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刚刚逃脱苏州恶人的手心,却又陷入了杭州恶
人的罗网。
    这天,母女俩在雷峰塔转了又转,想象着千年白蛇缠住塔身的样子,蛇头依拱着塔尖,
董小宛朝塔尖望去,只看见悠悠的青天,春天正迈开大步赶着一群候鸟朝北方飞去,在她的
思绪之中,冒辟疆就是她要报答的牧童。
    母女俩又到西湖里荡舟,波光粼粼辉映着天空和游人。游人因春而添喜气,更加容光焕
发,董小宛亦更显得光彩照人,当她弃了舟楫,登上湖心亭时,亭中本来嘈杂的游人们忽然
静了下来,人们谈话都降低了音量,纷纷侧目惊叹天下竟有如此佳人。董小宛并未理睬,径
直踱步到茶舍中的一张临窗桌旁坐下叫茶。
    从窗口望出去,依旧是早春晴朗的天气,看来春雨还在远方孕育,天还不会突然变坏。
但董小宛身处的环境却发生了变化。
    一位提架鸟笼的刁滑公子在四个家奴簇拥下闯进亭来。
    这个刁滑公子姓崔名维,有钱有势,杭州太守见到他都打躬问安,世风更助长了他的作
恶之胆。崔维坐到茶桌上,兀自逗引着鸟笼中的黄鹂鸟。几个家奴比主子更加凶恶,坐在那
里得意洋洋四处张望,最后四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临窗那位少女的背影上。陈大娘从那邪邪
的目光中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忙招呼董小宛:“乖女,时光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董小宛兴犹未尽,便想劝娘多呆一会,她刚一转身,便撞上八道目光,一下子明白了娘
的苦心。四个家奴看清她的容颜,齐声喝了一声彩。崔维把眼光从黄鹂鸟身上移过来,看见
董小宛,惊喜地跳了起来,鸟笼从桌上滚到地上,黄鹂鸟从摔开的小门飞了出来。
    崔维忘记了鸟儿,只是真勾勾地盯着董小宛。直到母女走出茶亭,他才反应过来,朝几
个家奴叫道:“给我叫过来。”
    四个家奴朝母女俩走去。母女俩一急,拨腿便跑,无奈脚小力弱,不出七八步便被恶奴
们追赶上。四个家奴拖扯住董小苑,陈大娘情急之下,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许多游人停下脚步,却没几个敢来救,远远近近站着看不花钱的戏一般。
    董小宛正拼命挣扎,忽然抓紧自己的手接二连三地松开了,但听“扑扑”两声,前面的
两个家奴扑倒在地,口中大叫道:“哎哟!”后面的家奴也同样张嘴大叫,灰被风吹入口
中。一位背着剑的武生扯住小宛道:“姑娘,快随我来!”陈大娘跟着他俩朝船上跑。董小
宛看见那船头上站着一位持扇的公子,竟是复社中的吴次尾。心里一阵释然。
    眼看就要跑上船,崔维从后面追上来,一脚将陈大娘踢落水中,西湖炸开一朵很大的
花,水一嘴吞下了陈大娘,又吐到水面,再吞下,再吐出,几个船家将她捞起,弄上了船。
    另一边,武生已将崔维打昏在地,并踏上一只脚,几个家奴拔刀扑上来,武生拔出背上
的剑指着崔维道:“谁敢上来,我先取他的狗命。”众恶奴害怕伤了少爷,自己不好交差,
只得退后三丈,各自恶狠狠瞪着武生。武生吩咐船家开船,待船驶出三尺开外,才一转身,
猛跑几步一纵身跃上船头。几个家奴追到岸边,挥舞着刀厉声叫骂着,却无可奈何,船已破
浪而去。
    二月的水依旧冰冷透骨,陈大娘又加上受了惊吓,全身颤栗着,不省人世。董小宛跪在
船头放声痛哭。幸亏船主舱中备有他老婆一套衣服,忙叫董小宛给她娘换了衣裳。又熬了一
碗姜汤灌下去,那冰凉的身体渐渐回了阳气,那双眼睛也慢慢睁开来,陈大娘暂时缓过了
气,精神也好了些。
    董小宛这才上前谢那相助的恩人,吴次尾叫她免礼,然后介绍这位武生,他叫黄毓祺,
是复社中少数文武全才之人,与喻连河齐名。人称复社“秀面铜锤”就是专指二人。黄毓祺
和董小宛彼此客气见了面,三人就在船头说了些闲话。董小宛终于从吴次尾口中听到冒辟疆
的消息。原来吴次尾刚从如皋路过,知道他去年失约的原因是为了进京救父,今年开春就会
到苏州来接她,董小宛感动得泪流满面。陈大娘听到这些话,心里也为女儿高兴,竟没事一
般坐了起来。
    吴次尾和黄毓祺将母女俩送出杭州三十里,才另外给她们雇了一条船,因母女俩的行李
陷在杭州,黄毓祺赠给她俩三十两银子,方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董小宛和娘就叫船家挂
帆直往苏州。董小宛心里充满对冒公子的期盼。
    在路上,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陈大娘病倒了,咳出了鲜血,脸色也一天天坏下
去,最后变得透明如一张纸。到后来,便昏死过去,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已是弥
留之人,董小宛终日抱着娘哭唤,却没听到一丝回音。
    船老大戴着斗笠,披着衣在船尾摇船。看着陈大娘这光景,已知必死无疑,仰首喝了一
口酒,独自嚷道:“真倒楣,刚开年就运一趟死人,流年不顺啊。”酒葫芦还在腰上晃荡。
    一位年轻的船工劝道:“师傅,你就少说两句嘛,瞧人家多可怜。”船老大伸手就给他
一掌,骂道:“给老子住口,你也敢奚落老子。”船工只得缩回舱中对哭得更惨的董小宛说
道:“小姐,我师傅心很好,嘴上发发牢骚,你别往心里去。”
    快要到达苏州时,陈大娘便悄无声息地死了,像舱中被风吹熄的一盏灯。几天粒米未进
的董小宛哭得昏死过去。船家好容易将她弄醒,她又抱着娘的尸体放声痛哭。雨依然淅淅沥
沥地下着。
    董旻找邱大混借了些银两,置办了棺木,草草将陈大娘葬了。董小宛疲惫得脱了人形,
终日也不梳妆,披头散发坐在厅中发呆。全家人都像散了魂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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