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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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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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军士泡上茶来。董小宛便移步上前,朝杨将军施了大礼,然后道:“小宛这次要不是
杨将军仗义相救,我命休矣。”
    杨将军正和钱牧斋说几句笑话,见她这样,慌忙起身拱手还礼道:“免礼,免礼。身为
朝庭之臣,当然该为民除害。宛姑娘要谢就谢当今皇上吧。”
    就在这时,屏风后面探出一颗儿童的脑袋,他有些胆怯,更多的是好奇,头上的羊角小
辫像一盏熄了火的乌黑灯蕊。柳如是一眼瞥见他,见很可爱,便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孩怯怯地看看她,又看看杨将军,然后将头缩回屏风后。屏风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董小宛好奇地问道:“杨将军,这中军大帐中是谁家的孩子敢来玩耍?”
    杨将军答道:“是我的两个犬子。昨日刚随其母来到。在乡下呆惯了,还没习惯。”他
一边说一边呼唤道:“震儿,震儿快点出来。”
    屏风后怯怯走出两个小儿,一个约六七岁,另一个约四五岁。他俩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
柳如是和董小宛,并排站在杨将军身后,一动不动。
    董小宛和柳如是双双离座,跑上前去,一人拉住一个,抚着他俩的头说道:“好可爱的
小孩子。真是将门生虎子啊!”杨将军得意地笑了起来。
    钱牧斋呷了一口茶,然后拈拈稀疏的胡须朝杨将军道:“尊夫人现在在何处?”
    “就在后帐之中。”
    “何不给大家引见一下。”
    杨将军笑笑道:“正有此意。”随后朝屏风后拍掌三声示意。
    一位四十岁上下,着乡村布衣的妇人应身而出。董小宛和柳如是本以为像杨将军这样地
位应该配上年轻貌美的女子。如今见此光景,心里有些惊讶,她俩没想到将军夫人竟像一位
佣人。钱牧斋也是一怔,但多年的官场应酬使他迅速作了反应,他嗓子甜润地说道:“杨将
军真是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位朴素节俭的女人。”
    杨将军脸上一热,惺惺说道:“钱兄误会了,这位是吴妈,她是两个孩子的奶娘。我老
婆还在后面呢。”
    钱牧斋脸上发热。柳如是朝他那窘迫的脸上狠狠瞪了一下,心里嘀咕:“死老头子,不
知道就别瞎恭维,这下出丑了吧!”钱牧斋干咳几声,镇定一下情绪,说道:“惭愧,惭
愧,我眼拙了。”
    董小宛起初也是一怔,眼见钱牧斋的窘样,忍不住朝柳如是抿嘴一笑,但没笑出声。柳
如是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奶娘吴妈也被窘得满脸通红,心知自己的穿着给老爷丢了脸。平时,杨将军曾多次指点
她要注意形象,她都当耳边风,这次终于应了他的话。她惶恐地问杨将军:“老爷有什么吩
咐?奴婢马上照办。”
    杨将军做了个扩胸动作,松弛了一下,才朝吴妈道:“快请夫人出来。”
    “是。老爷。”吴妈应声而去。
    隔了一会儿,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从屏风后转出一位娇吟吟的女人。董小宛细细地打
量了一下,没有出声。这位女人打扮得很艳丽,浑身挂满叮噹作响的珍贵饰物。她并非美
人,所以认为衣着就能带来美,其实吴妈妈的穿着朴素也是她故意安排的,这样就可以起到
母鸡衬托凤凰之效,她此刻的打扮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耳上挂着一只类似手镯的大金耳环。董
小宛知道这是个极庸俗的女人,眼里有些惊诧,这和杨将军太不般配了,不过,话说回来,
也许当初他俩结婚时都没见过面,待揭了盖头就变成了既成事实,无法更改。
    杨将军见钱牧斋、柳如是、董小宛都露出惊诧之眼神,误是惊艳,乃高兴地介绍道:
“这位才是我的夫人。”柳如是、董小宛极有礼貌地道了万福。
    寒暄之后,董小宛发觉这位夫人虽然在穿着上庸俗,心地却依旧善良纯朴。初见一刹那
涌上心际的轻蔑顿时减了几分。三个女人便带着两个孩子到后帐去了。剩下杨将军和钱牧斋
在大帐中闲聊。
    钱牧斋盛赞杨将军的儿女。杨将军长叹一声,仰面躺在座椅中。钱牧斋道:“将军何故
如此叹息?”
    “这儿女来得不是时候。如今国难当头,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岂能枉顾家室啊。”
    “时局危矣!去年闯贼攻陷洛阳,杀了福王。兵部尚书杨嗣昌服毒自尽。今年初闯贼三
打开封府。可怜大明数十万大军竟溃如山倒,连失城池州郡。幸亏挖开黄河,水淹闯贼,方
才挡住草贼的恶势,原以为左良玉是一代将才,却不料几乎丧身闯贼的百里壕沟之中,我几
度请缨北上,都未获准。大丈夫岂能坐视危局而无动于衷?”
    “将军报国之志可钦可嘉。我真搞不清闯贼何来的如此势力?朝廷为何不合力讨剿关
中。如让闯贼在关中养足气候,其势更不可挡啊!”
    “钱大人差矣。我以为闯贼应是不成大器的鼠辈。当初破洛阳之后,竟不取北京,当时
北方何等空虚?闯贼反死守关中弹丸之地,闭关自守,显然是他心虚的结果。”
    “李自成毕竟不是刘邦之才。不是任何人据关中就可以谋取中原。”
    “近日皇上重用孙传庭将军为兵部尚书,真是英明之举,大明江山还有希望啊。听说孙
将军已率兵讨剿关中,闯贼当不堪一击。”
    钱牧斋笑道:“我听说孙将军乃杨将军的家师,是真的吗?”
    “孙将军的确是我家师。他真乃百年不遇之将才也。”
    俩人数说着国事,心里都生了豪情。钱牧斋更是难得如此,一时间仿佛回到初次步入官
场时的少年时光,忘了吹拍。那时,他满怀抱负,智计百出,但处处碰壁。直到心上长了老
茧方才悟到其间的奥妙。
    正在此刻,军营中一阵猛烈的鼓响。杨将军猛离座椅,欠身而起。喝问道:“谁击升帐
鼓?”
    少顷,一员将士满身灰尘冲进帐来,跪见杨将军。原来是史可法送来十万火急的军情。
杨将军接过文书,扯掉火漆封口上的鸡毛,将一信抽出,如抽出一把匕首似的。钱牧斋一边
喝茶一边细看杨将军的脸色,但见他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杨将军猛然一声虎吼。惨叫一声,往后便倒向座椅。座椅未能承受压力,朝旁边一歪翻
倒在地。钱牧斋慌忙去扶他,他却从地上爬了起来,钱牧斋顺手为他将椅子扶正,让他坐
下。
    那张信纸被帐外吹进来的秋风吹得在地上一翻一翻的,钱牧斋跑上去拣拾起来。杨将军
示意他看一看。原来是闯贼已打破潼关,直逼黄河,孙传庭将军以身殉国。果然是坏消息。
    杨将军直到下午才将悲痛压下心头,振作起精神来,令营中的百多名官兵披麻戴孝,为
孙将军守灵。钱牧斋、柳如是、董小宛也义不容辞地参加了北祭仪式。在熊熊烈火旁边,柳
如是和董小宛合奏了一曲《苏武牧羊》,以激励将士们的斗志。董小宛轻轻推开古琴,她不
知道是否激起了将士们的斗志,不过,她知道自己内心满怀激情,铁马金戈的想象飞过脑
际。就在夜幕之下填了一首《阮郎归·哭孙将军传庭》:
    秋风入夜辕门霜,西北恶梦长。
    雕弓铁甲空自悬,无缘射天狼。
    剑出鞘,豪杰狂,殷勤扣征环。
    男儿带刀战西凉,女儿莫断肠。
    几天以后,杨将军决定斩霍华,一为董小宛报仇;二为苏州人除害;三为孙传庭祭旗。
但是,霍华抢董小宛却罪不当诛,何况还有国舅田弘遇给他撑腰。杨将军苦思不得其法。
    董小宛这几天就住在军营中,教两个小儿识文断字,还教他们棋琴书画,和将军夫人一
起做些针线活,她的手艺深得夫人赞赏。最令杨将军感动的是她温柔的外表下有一种非凡的
男子气概。这一点,他是凭直觉感到的。
    杨将军愁眉不展的面容,引起了董小宛的注意。她发觉他坐在灯下很久了,正读着的一
本兵书却未翻一页,显然,极重的心事使他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阅读上。
    董小宛轻轻走到书案前,剔尽燃得过长的灯芯。正在出神的杨将军猛然看见灯光一亮,
抬起头来,看见董小宛笑吟吟站在身边。
    她探问道:“将军好像心事极重?”
    “还不是为那个可恶的霍华。我想杀他,可是案由不齐,如之奈何。”
    “我有一法,将军可否愿听?”
    “请讲!”
    “霍华在苏州作恶甚多。何不拟一告示,让受害人出面告状。案由足以为据,严惩霍华
则理所当然。”
    “这办法很好。”
    第二天,苏州府前就贴出告示。苏州城立刻轰动起来。从早到晚,竟有几百人上堂告
状,苏州知府一一受理。令人惊讶的是,其中竟有十几条人命官司。
    杨将军大喜,当夜升堂审了霍华。霍华不知这次遇上了克星,竟毫无惧色在供纸上按了
手印,画了押。杨将军见他如此傲慢,当即决定明日问斩。
    天刚故亮,大脚单妈便起了床。她走到院中,焦急地看着天色,希望快一点到正午。由
于昨夜降下了太多的露水,花园中那株最茂盛的银丝菊花被压弯了腰。这株花是董小宛最喜
爱的,单妈总是细心呵护着。此刻,她看见雪白的花朵低垂到地上,沾了一些湿泥。她折来
几根竹枝,将花枝撑立起来。露水打湿了她的袖子。
    当她抬头看见秋日冰冷的阳光照在阁楼的画檐上时,惜惜还没起床,便站在院子里大声
喊:“惜惜,惜惜,太阳晒屁股呢。”楼上依旧没有动静,她嘀咕道:“死丫头,越来越贪
睡。”单妈在餐桌上取一只铜盆,又到灶门边拾了一根柴,如敲锣般将铜盆击得直响,径直
上了阁楼,进了惜惜的房间。
    惜惜睡梦中的蓝天忽然布满了乌云,她听到一连串惊心动魂的雷声。她忙从梦中逃出
来,睁开眼睛,才发觉是单妈的铜盆声。她用被子捂住耳朵大声叫喊:“吵死了,吵死
了。”
    单妈停止敲打,笑嘻嘻地看着惜惜,说道:“快起来,今天早点去看斩霍华。”
    惜惜一听,忙从被窝中钻出来说道:“对对对,我差点忘了。”
    单妈见惜惜竟是光着身子睡觉,从窗户透进的的明亮光线使她的胸脯更加丰满,乳沟间
有汗珠在闪闪发光。单妈道:“好不成体统,不害臊。”
    惜惜吐吐舌头,然后撒娇道:“这叫睡细瞌睡,免得贴身衣服被磨破。”
    单妈道:“乡下人。”随后转身下楼做自己的事去了。她在楼梯转角处停了一下,努力
想弄清惜惜为什么会越长越美。
    其实,单妈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相貌而焦虑,她永远不懂得老天爷给她丑陋容颜的含
意。根据民间方士们所推崇的生死轮回说法,她推断自己前世是一头猪,今世仅仅是脱胎,
也许来生就可以换骨,她也有希望做一轮美人。
    对于十字街头的人们来说,每次处死犯人都是他们的节日。时近正午,几个衙役清扫了
街道,并在地上喷上清水。今天天气也反常,阳光照着苏州,人人都感觉火辣辣的,热得有
点像夏天。待几个衙役清扫完毕,一位壮实的刽子手便在一条大青石上嚯嚯有声地磨那柄寒
光闪闪的鬼头大刀。人们四面而来,在地上灰浆画的虚线前站定,将刑场围了起来,焦急地
等着。
    惜惜和单妈一路小跑,气喘喘地赶到时,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早就围得水泄不通。酒楼的
窗户边也挤满了人。甚至屋顶上也有几个人。动作快的小孩便爬到树上,骑在树杆上一动不
动。
    惜惜和单妈朝人堆里挤,想靠近一些,无奈挤进外三层,再也动荡不得,里三层绝对进
不去。她俩只能看清前面人的脖子。少顷,她俩连挤出来都不可能了,只好在人堆中痛苦地
忍受着周围男人们的各种怪语,也不知因此要沾染多少俗气。惜惜踮了几次脚都没看清刑
场。单妈怪她道:“就是你,叫你快点吃,你偏不听。这不,大家受气。”惜惜反驳道:
“叫你别洗碗,你偏不听。刚好耽误那会儿。”人群里热得受不了,她俩浑身都汗湿了。
    惜惜忽然觉得颈部一阵滚烫的气息在吹拂,一阵酥痒。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比她还
矮的胖男人正大张着嘴将眼睛高高抬起,想看到刑场的一举一动,他呼出的气息正好够着惜
惜的颈部。惜惜有点气愤,正要告诉他,即使眼睛再高一尺,他也看不见。谁知她刚要开
口,那人口中呼出的强烈蒜味冲出来,她慌忙扭转头,一阵恶心使她差点呕吐。
    单妈见状,心里有气,便转而去恨那个矮胖男人。但她马上被另一个念头吸引了。因为
天气太热,那矮胖男人赤着上身,那对奶子竟然像女人。单妈忍不住多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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