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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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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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小项(进贡)!” 
  “给谁?” 
  “这……”车把式吞吞吐吐,不敢实说。 
  “妈的!”草头子拔出手枪,恫吓道,“想活命,就掏实喀唠。” 
  车把式如实说出他受东家差使,去月亮泡子给蓝大胆儿绺子送吃的东西。 
  2 
  许久没去獾子洞祖田的徐德富,一门心思想去看看,过去到无人区需宪兵队批准,现在角山荣特准可以随时进出。撂荒几年的土地,日本人开禁让种地,本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徐德富愣是高兴不起来。 
  “角山荣叫你过去,我一下就猜到日本人要你种大烟。”谢时仿说,管家不是胡乱猜的,北满的一些地方日本人已经种植鸦片几年,就是四平街附近,日本开拓团也种了大烟。 
  蓦然间,徐德富心灰起来,一脸的忧郁。 
  坐在大马车上,徐德富闷闷不乐。抽大烟扎吗啡,是他很恨的东西。种大烟免不了有人吸食,祖宗的土地上种那害人的东西,唉,愧对先人啊。 
  “当家的,有一个谜团倒解开了。”谢时仿讲到那次马家窑爆发的瘟疫,日本人灭掉那个部落,只放徐家人出来,这里有四凤逼陶奎元前去说情的因素,角山荣特准放生,大概是为了徐家几百垧好地,为了种大烟。 
  “说对啦,时仿,角山荣真的说为给他们耕种好那片土地,才让我们活着出马家窑。”徐德富感慨说,“日本人处心积虑,做事考虑得比较长远。” 
  “种地,药店还开不开?” 
  “当然开。”徐德富如今经营药店很顺手,乡下种地时当家,进城做药店掌柜也胜任。他流露出对兄弟几人天各一方的惦念,说,“德中在家就好了,他开药店……” 
  屈指算来,老二徐德中离家快二十多年,音信皆无。养在家里的未圆房的媳妇,由长兄做主嫁给了佟大板子,已生育一个女孩子,仍然留在药店里做活。老四徐德龙最让人操心,整日耍钱不可救药,不管他了。另一个让徐德富放心不下的是老三徐德成,当胡子——当兵——当胡子——当兵,今天是匪明天是兵,反复地折腾。   
  第二十六章落定尘埃(3)   
  “时仿,这几天镇上的日军增多,城门加了岗,是不是要有什么变故?”徐德富神情忧郁道。 
  “胡子闹得挺厉害,打劫黄豆车,烧了关东军的草料场,佟大板子从南边赶车回来说,还有什么南满的游击队的人过来。”谢时仿说,“传言日本人要清剿,三爷他们特混骑兵队也拉了出去。” 
  “远走高飞啦!”徐德富自言自语道。他清楚三弟不会为日本人卖命,接受改编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放他们出去,自然不再回来。 
  徐家土地荒芜,蒿草没人。几年不种十分可惜,但是休耕的土地得到了休养更加肥沃。徐德富抓一把黑油油的土放鼻子下闻闻,抽透一袋烟一样令人惬意。 
  “回吧,我们还要捡些引柴。”谢时仿说。 
  他们赶车往回走,坨子根儿有干树枝子,黄蒿杆子什么的,不多会儿就拾了满满一车。 
  “满洲国成立五年了吧,五年没着消停,反满抗日的势头可比前几年旺盛多啦。”徐德富说。 
  “老百姓过的啥日子啊!”谢时仿说他在街上听到的两首民谣,其一《愁疙瘩》愁疙瘩:农民称甜菜为疙瘩。—— 
  春天种疙瘩, 
  心里结了个愁疙瘩。 
  收回烂了送不出, 
  冻了也白瞎。 
  哎呀咳呀呀, 
  什么时候解开这个愁疙瘩? 
  其二《出荷粮》—— 
  出荷粮, 
  出荷粮, 
  出荷完了精光光, 
  再拿什么养活我爹娘? 
  “日子苦啊!”徐德富慨叹道。 
  拉柴火的马车驶入沙坨沟壑,周遭死寂。 
  “往里坐,这一带挺背的,常有胡子出没。”谢时仿关心东家道。 
  “胡子我倒不怕,自家兄弟就有当胡子的。” 
  “三爷现在和蓝大胆儿不同……”谢时仿话停住,他发现树棵里有动静说,“好像有人影一闪。” 
  徐德富顺着谢时仿向手指的地方望去,没发现什么,拉柴火的马车继续往前走。他警惕起来,眼睛没离开向后移动的荒坨子,突然发现情况道:“是有一个人,跟着我们的车走。” 
  “我试试喊他。”谢时仿说,拉柴火的马车停下来,他喊道,“喂,朋友,你找我们就出来吧。” 
  榆树棵子里趔趄站起一位年轻人说:“爷们。” 
  徐德富下车,朝年轻人走去。年轻人指指自己的腿说:“我受伤了,求你们带我进城。” 
  “哎呀,城门盘查很严……白天宪兵队巡街,夜里警察经常查户口,你呆在哪儿?”徐德富为难说,有伤使他不敢轻易答应,不然捎个脚(搭车)算不得什么事情。 
  “看你们是平民百姓,实话同你们说吧,我有一位姓程的亲戚住在城里,我到他那儿去。”年轻人说,“他是坐堂医生。” 
  “姓程?”徐德富一愣,问:“同泰和药店的程先生?” 
  “对,是他。你认识他?” 
  “你是他的什么亲戚?”徐德富盘问。 
  “见到程先生,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年轻人婉转地答道。 
  “上车,不过到城门前,得把你埋在柴火里。”徐德富说。他同意年轻人搭车,是他说认识表哥程先生。 
  柴火车很顺利地通过城门,值班的警察和徐梦天关系不错,徐老爷子坐在车上,没盘查也没检查就让他们通过。 
  “爷们,麻烦你们把我送到同泰和药店……”年轻人从柴火里探出头说,“我的腿伤不方便。” 
  “我们就是同泰和药店的,”谢时仿指着徐德富说,“他是徐掌柜。” 
  年轻人惊喜地望着徐德富,说:“徐……您是当家的?” 
  “徐德富是我,程先生是我表哥。” 
  “我不是找程先生,找你啊!”年轻人低声说,“徐德中派我来的。” 
  徐德中这三个字具有很强的穿透力,徐德富激动得差点掉下车去,近二十年里第一次听到二弟的消息。   
  第二十六章落定尘埃(4)   
  “我去獾子洞找您,可是那儿……”年轻人说,“半路遇上胡子,被他们打伤了腿。” 
  “当家的,从后门进去吧。”谢时仿对徐德富说,正大门从药店的柜台可以望见,大院还有一个走人的角门。店里有冯八锉子安插的耳目店伙计魏满堂,必须避开他的目光。 
  “好,到后门我们下车。”徐德富吩咐管家道,“然后你再赶车到正门,喊魏满堂帮你卸车。” 
  从后门进院,最近的是二嫂的房子,新修的那间密室尚未启用,外边看是间普通的耳房(山墙旁的小屋)也叫偏厦子,和众多民居不同的是,进耳房要经过二嫂的堂屋,十分隐蔽和安全。 
  “大哥,”佟大板子在家,见徐德富搀扶一个受伤的年轻人,明白了要把他藏在耳房里,急忙过来帮忙。 
  “炕潮不潮?”徐德富问。 
  “不潮。”二嫂铺上被说,“头几天炕谷子(利用炕热,使物烘干),烧了火。” 
  “好,好。”徐德富说,“大板子,你去把表哥偷偷叫过来,跟前有人别吱声……” 
  “嗯。”佟大板子出去,二嫂也跟了出去。 
  徐德富坐在年轻人身边,问:“到底咋回事?” 
  “是这样……”年轻人讲道:徐德中是南满一支抗日游击队的政委,日寇的一次围剿,许多抗联战士负伤,治疗枪伤的药品奇缺,他派我来找您。他掏出一封信,“政委写给你的信。” 
  年轻的抗联战士讲的与实际有出入,真实的情况是,徐德中代表抗日游击队和蓝大胆儿接触,准备接收改编这支已经决心抗日的胡子。为了保密,徐德中和年轻人分手,派他找自家长兄,搞到一些药品送回南满,自己只身去蓝大胆儿的绺子。 
  徐德富接过信未等看程先生进来,他收起信说:“哥,他腿伤啦,你好好给他看看。” 
  受伤的人安置在后院密室里什么事情都说明了,程先生知道怎么对待他啦。 
  徐德富回到堂屋看信,一边看一边落泪。 
  “咋地啦?”徐郑氏问。 
  “德中来信。” 
  “啊。德中有消息了?”徐郑氏喜出望外,她最先想到一个人,问:“跟二嫂说没?” 
  徐德富长叹一声,说:“二弟成了家,让我做主为二嫂寻一个好人家。” 
  “二嫂嫁给佟大板子,那我们做对啦。”徐郑氏问徐德中现在哪儿,做什么呢。徐德富隐瞒了,只是说二弟在南边行医,南边很含糊,没有具体的地方。 
  见到二弟的亲笔信如同见到了思念的人,分离多年忽然团聚,徐德富平添几分喜悦,他吩咐伙房多做几个菜,叫来程先生和谢时仿一起喝酒。 
  “我们哥几个小酌。”徐德富刚端起酒杯,一个不速之客到来,徐德龙进来。 
  “四爷。”谢时仿起身招呼道。 
  徐德富不太喜欢见到的人突然到来,大家望着当家的等他发话。他吩咐用人说:“加双碗筷。” 
  “吃过了,我来找大哥剃头。”徐德龙不想上桌,说。 
  “吃完饭再剃头嘛,上桌。”程先生说,他的角度最刁,谁也不能不给表哥面子。 
  饭后,洗净脸的徐德龙边擦脸边说:“大哥,你多年没给我剃头啦。” 
  徐德富从地柜里取出布包打开,里边是剃头刀子、鐾刀布、刷子、牙粉盒之类。 
  “德龙小时候最护头(小孩儿不爱剃头),你大哥给你剃头,你哭嚎不干。爹活着的时候,因为剃头,你没少挨踢。”徐郑氏为四弟系上围裙说。 
  徐德富刷刷鐾刀,在自己腮上试下锋刃。他给徐德龙剃头,眼前出现二十多年前的情景,幼小的徐德龙头顶竖立起一根小辫,俗称冲天柱。剃一次头,他哭嚎一顿。 
  街上有剃头挑子,好一点的还有理发铺,徐德龙跑回家里让长兄给他剃头,其中便有了特别的含意,当时徐德富并没想得太多。事实上,徐德龙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亲人告别,等待他的那场赌是一生最非同寻常的,最壮烈的,也是最后一次赌博。   
  第二十六章落定尘埃(5)   
  3 
  冯八矬子随特混骑兵队出发前做了三件事,因与这位警察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有关故记述之。特务想到谁要杀自己,却死在他认为不能杀他的人手里。现在他做三件事的头一件:逛窑子。 
  “找我?”老鸨子栾淑月见到一匹吃回头草的马。 
  也怪了,每次来都找小香,今天却十分想一个熟悉的肚皮。 
  “插门吧。”他说。 
  “那什么你……”动起真来,她觉得不可思议。 
  “咋地你不愿意侍候我?” 
  “我是说你还记着老地方啊!”她以为他彻底忘了自己,那个让他神魂颠倒、发疯发狂的地方,他竟然要旧地重游。 
  “等等,我去给五大仙上炷香。”栾淑月有了喜事不忘谢保家仙,她设一间密室供的是刺猬、黄鼠狼、老鳖、老鼠、蛇五大仙。 
  “女人真是麻烦。”冯八矬子做好了重访故地的准备,当年,陶奎元把他送到栾淑月面前,她还是风骚时代,他们之间生出一个词汇——地方,指的什么,属于两人专用隐语,比如:想那地方?死都不忘那地方!为那地方死也值。 
  激情时刻的誓言往往靠不住,有了小香他便忘了地方,至少忘了有半年多了,因此他忽然要重访故地,她乐得给五大仙上香磕头。 
  晨阳把大茶壶荣锁的罗圈儿秃发型映在窗户纸上,冯八矬子从被窝爬出来,他决定走啦。 
  “我不送你了。”她没睁眼睛说。 
  冯八矬子走出去,大茶壶荣锁接力似的钻入被窝来。 
  “赶热被窝子。”她粘乎乎地说。 
  赶热被窝子是专指早晨男女偷情,大茶壶和老鸨子做这种事称不上偷情,狭义地说赶热被窝子,也贴切。 
  北风朝衣服里灌,冯八矬子觉得有些冷,他想喝酒了,正好陶奎元在一家小酒馆请他。 
  “局长,你这是?”一桌子菜,冯八矬子不好意思起来。 
  “犒劳你呀!”陶奎元点了水饺,说。“老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为你送行,吃饺子。” 
  “请问警官要什么馅儿?”跑堂的问。 
  “八矬子,你说。” 
  “局长说。” 
  “为你送行,你说你说。” 
  “大萝卜驴肉。” 
  “对不起,驴肉没有啦。”跑堂的说,“有马肉。” 
  “那就马肉。”冯八矬子说。 
  酒菜端上桌,陶奎元举起杯说:“兄弟,这次辛苦你啦。” 
  “局长……”冯八矬子说了感激的话。 
  “兄弟啊,告诉你一件好事。”陶奎元压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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