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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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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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呛着鼻息说:“这东西好啊!铺到身下就是褥子,盖到身上能当被子,穿到身上就是县令,你看,郧阳郧西两县随你挑,在这儿当县长保你轻省!” 
  张子刚双手在蓝包袱上抚了一下算是接受,却又伸手朝外推了推,算是推辞了奉送的县长官衔。他说:“唐司令的美意我领了,坐衙门我却是猴子屁股。听说你打了商县以后人也多了势也壮了,特地过来看看你,啥时候打西安呀?啥时候打汉口呀?”唐司令拿烟锅头在鞋底上磕着烟灰,咧咧地笑着说:“我是想一口吞了月亮哩,只是这喉咙眼子太细呀!你这都是在军校当过教官的,也给咱教导教导,看这事咋弄呀!我的陈总参谋长熬煎得觉都睡不着,做梦都梦见冯玉祥的人马撵过来了。我说冯玉祥来了,你睡你的觉,我提着我的人头去见他。”张子刚笑说:“冯玉祥也不是不会算账,他能为一个小小的县长,兴师动众到这不明地理的深山野洼来打仗?势大不见得力大,当年白朗上来怕怕不怕怕?也不过两年天气就灭了,关键是他军纪太差滥杀无辜,他讨伐袁世凯也没错,但百姓见他就跑这就成不了事。”唐司令赶紧说:“咱这一次杀他胡传路,人都说杀得好,漫川关的人还给咱送了匾,说咱是‘为民保烟天地宽’。那场面你没见,又是给咱耍社火哩,又是给咱唱戏哩。我就说咱保民军的名词儿是叫对了,就是他冯玉祥来了能把老百姓咋呀?” 
  张子刚说:“来他肯定是不会来的。但你要明白,人家毕竟是冯大人,一个蜘蛛八个脚,哪一个脚扎你一下你都受不了。想当年二虎守长安多大的气魄,如今冯大人把桌子一拍,李虎逃到华阴山里,杨虎亡命陕北榆林。我来专门告诉你的就是:当心当心再当心!” 
  唐司令把烟袋往肩膀一搭,俯身过去,双手捏住张子刚的胳膊使劲摇着说:“真正是好兄弟真正是好兄弟,我早就捎话叫你过来给咱当政治处长哩!你们这些人也是的,有些学问就屁眼子比桶粗。咳,叫骨头皂当交际处长他也谢辞了,你看是这,交际处长的位子,他骨头皂来不来都给他留着,政治处长的衔儿,你来不来也给你挂上,这都要写上簿子的,不是说着耍耍哩!” 
  张子刚似笑非笑地说:“这年头儿,给谁头上搁啥衔儿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看啥颜色哩!国民党是天上下锥子哩,共产党是地上拿针尖儿接哩———”唐司令赶紧拿长烟杆在空中画着,脸上的皮肉也紧起来,他说:“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党那党,一听说谁是啥党我就大逊!有人给我说中国有三百多个啥党,党越多越咬吵得弄不成事,狼多了不吃娃,虱多了不痒痒。三民主义就是叫党给弄日塌了,党是一张簸箕,冰洞里也能扇出火星子。你记着,我专门给你说一句:党不是啥好东西。” 
  张子刚笑了笑没说什么。唐司令转身拿烟锅头在门框上敲了敲,就有人递上一疙瘩粗布手巾包着的东西。唐司令接了朝张子刚面前咔哒一扔,说:“这是两封子银元,你先到县城耍耍去。不要去堂子里,那里都是些烂贱货。月天你派人把咱张处长引到教会学校去,那儿有几个女生还识耍。” 
  张子刚一边摇着手,一边趔了头说:“哎哎,别别别,我弄不了这号儿事。我是过来看看保民军的,不是过来耍耍的。”唐司令蜷下身子在张子刚肩上拍了拍说:“保民军的事,过几天咱坐到八仙桌上好好谋划。如今你初来乍到的,先把这儿的民情体察体察。两郧的风水好哩,女子好,豆腐好,凉粉好,各样都尝尝,先把肚子换过来再说!”陈月天也说:“唐司令现在的夫人何菊花原来就是龙驹寨教会学校的学生,文化上深啊,嘴头子上也厉害,是保民军的半个军师哩!”三个人都笑了,唯土地爷黑封着脸不说话,土地婆的脸蒙在一张蛛网里也不知是啥颜色。 
  唐司令转身要走,又回头拉了拉张子刚的手。张子刚说:“司令有大任天下的气慨,保民军也要有政治上的前途啊!”唐司令咧嘴一笑说:“你说起来啊,我还真不知道咱保民军在政治上是图啥哩!那是这,咱就说正经的,这政治前途的事儿你给咱设计设计!”说罢把长杆烟袋朝肩上一搭,蜷身出了门,头还勾回来看。张子刚就拱腰朝门口磨了两步,唐司令又二回身拉住他的手说:“再有一个事,咱保民军气势正旺着,你给咱按正规军编制一份组织谱系表,先按八千人打底子,我要委任一批军官,扩充几个旅团,我的第一目标要达到六千人马……”   
  州河滩(7)   
  这次会见之后,张子刚在两郧地区广泛地走了走。他了解到,鄂北剿总张连山已在这一带彻底铲除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唐靖儿保民军的命脉其实就是大烟,所谓的得人心也是因为他维护了烟民的利益,与其背后主子张连山的关系也维系在烟路上。有人给张子刚说:“唐司令是啥党都不要,他是指望一杆烟枪坐天下哩。” 
  郧阳郧西这两郧的县城走过,陈月天又陪张子刚在陕豫鄂三省交界的其他四县走马观花。张子刚大约知道了这一带经济搞得活的背后是鸦片繁荣。陈月天还特地领张子刚去看了白浪街的三省石,看了荆紫关的平浪宫和梳洗楼,还看了漫川关的天竺山寺庙群。一圈儿名胜古迹看过,一行人刚回到参谋部所在的关帝庙,唐靖儿的“大院子”就派人来传话说固士珍率部来投,请参谋长速去接洽。陈月天就派人把固士珍一行安排在沟口子上的三官庙,并指示手下人叫固士珍的人马吃好、睡好、养好,然后择吉日会见唐司令。 
  几天来,张子刚一直在琢磨“政治设计”和“谱系表”的事儿,编制不难,扩军不难,委任也不难,难的是如何为膨胀了的保民军进行“政治设计”?值此忧虑之时,适逢号称北山一霸的固士珍来投,张子刚就和陈月天商量先见一见固士珍以探其究竟。陈月天也纳闷儿,当初从商县城撤离的时候,他就诚心诚意地邀请固士珍加盟保民军,可固士珍执意要回他的古楼峪,说是友军协同毕了就各干各的事,粘在一起反倒不美…… 
  固士珍被请到了关帝庙。他见了陈月天纳头便拜,言说悔不该当初谢绝了大兄的好意,如今中了麻春芳孙校长的的埋伏人马损失过半,不怪天不怪地就怪兄弟我眼窝浅。多亏骨头皂老哥指示了我,我一路上才灵醒过来。我算是看清楚了,在当今之中国,只有跟上搞三民主义的人才有前途,其他的都是狗球练蛋哩长不了。 
  陈月天说:“常言说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人走错路不怕,怕的是错路走到底,你拧过来了就好,一颗要革命的心带过来,把土匪逛山的毛病扔到古楼峪里。我是旧武人出身,时兴的理论讲不好,但我这里有理论家。这位是唐司令聘请来的政治处长张子刚先生,张先生曾在陕西官军的中山军校当教官,你来了得先听他的理儿。脸不洗发黑,脑不洗发昏,叫张处长先给你洗洗脑筋。” 
  固士珍又是纳头便拜,腰蜷下来,揖手触地。张子刚就说:“咱就不进殿了,殿里太暗,咱坐这庙院子明话实说,在石桌石凳上交心也是实打实。”固士珍说:“哎呀我就喜欢实人,枪杆子是空的,子弹是实的,我这人知恩图报,见了真主子愿意当他门上一只狗。结了仇的,只要他低了头也就啥事没有,别看他孙校长前几年踢了我饭碗,如今又断我活路,惹不起我躲得起,我人走了,州川里的老鼠夹子早晚要夹他一条腿!今儿青天在上,二位老哥做证,我固士珍干三民主义是铁了心啦!” 
  陈月天说:“讲得好啊!当年的瞎锤子一旦改邪归正,革命旗就举得比谁都高!”固士珍说:“我这次是豁出命来,要和过去的固士珍划清界限哩!”陈月天给他鼓了掌,张子刚也使劲地拍了手。张子刚说:“看来你是下了决心啦,这很好,我想问问,你的姓名里有字儿没有?”固士珍立即知道了意思,又是纳头便拜,一边说:“好张教官哩,噢噢好张处长哩,我打小学毕业就想取个‘字儿’哩,可就是没遇见高人学问家,今日算是吉星高照了,求你给兄弟取一个,要能主命终生的。”张子刚笑说:“你姓固,名士珍,‘字儿’鼎新,如何?”固士珍闻言先把双手鞠了举过头顶,又和身子折下腰去,深深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诚惶诚恐地说:“我这里再给你磕个头了!”张子刚忙过来扶了他,又面色严正地说:“有几个问题,你想想,也叫你的弟兄们想想。革命革命,革谁的命?革命是为了报仇吗?革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现在不要你回答,你想好了再说。”陈月天也接着说:“对对对,张处长提的问题很重要很重要,这算是给你布置了一道课题,你慢慢做去。你看是这,别的咱就不说啦,你先把你带过来的人马整索整索,造个册子我呈给唐司令。这几天主要是吃饭睡觉,有精神了叫队伍跑跑操,打打靶,哪天说好了我领你上‘大院子’去见唐司令。” 
  唐司令听夫人念了张子刚呈上来的《关于保民军政治方向的设计》,面露不悦之色;又听夫人念了《保民军组织结构概要》,却大感兴趣。他长烟杆一挥,即刻命人召集各路军官开会。 
  “大院子”里,军官们顺屋檐下的台阶坐了一圈,院中间的八仙桌后边,并排坐了三个人:陈月天、唐靖儿、张子刚。八仙桌正中间是“母亲大人神主”的牌位,牌位前的三脚炉里两炷线香亮着暗红的火头。 
  唐司令把烟锅头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立起身来,烟杆子一扬一扬地,声音低沉平缓地说:“夜儿黑来,我梦见一只大鸟落在我的肩膀上,今儿就得到了一份天书,天叫咱成事呀!咱们保民军也有了正规编制啦!咱们司令部,下设八大处,各位都注意听着!”这个粗通文墨的挣箩匠,用他摸惯箩底子的手,慎慎地展开一张纸,正声子念道:“司令,唐靖儿。副司令,固鼎新!”军官们拍手,固士珍手撑膝盖欠了欠身子。有人交头接耳,陈月天惊疑地与张子刚交换了眼色。唐司令继续念道:“政治处长张子刚,参谋处长熊子明,秘书处长刘光亚,军需处长郭德祯,副官处长曾豁然,军械处长王永福,军法处长唐忠尧,医务处长郭八桂,交际处长骨头皂,参谋总长陈月天———”他咳咳两下清了嗓子,抬高声音又念:“第一旅旅长于广正,第二旅旅长固鼎新兼,第三旅旅长任子才。还有,警卫团长唐升财,手枪营长徐治英,骑兵营长于振杰。另外,在各县城关隘还编了地方团队,我也念一下:山阳县团长张子强,商南县团长曹善亭,竹林关团长彭玉厚,漫川关团长张仰之。再另外,作为友军同盟,我们联络了安康苟大王苟寿白为补充第一旅,华阴冯野驴冯义安为补充第二旅。还有,第三个另外是,我们放了一些县长,他们是:山阳县长芦静中,商南县长邓霭臣,白河县长黄载之,淅川县长王清祯———”唐司令抬起头来,拿烟锅杆子这儿一指那儿一指,问:“都听清了吗?都听清了吗?没听清的说话!没说话的了拍手!”   
  州河滩(8)   
  拍手声震得窗摇门动弹。唐司令大声说:“我们保民军,有两个宝贝,一个是四川讲武堂出身的陈总参谋长,一个是中山军校教官张处长。这俩人啊,一个是军事家,一个是政治家,我们有了这俩宝贝啊,敢问天下谁还称英雄哩?”军官们被逗笑了,唐司令又低下头问:“陈参谋长讲讲话?”陈月天啪地一个起立,右手刷地敬个礼,朗声答道:“拥护司令!”唐司令又朝张子刚点点头说:“张处长讲一讲?”张子刚微微欠一欠身子说:“免了免了。”唐司令就抬起头来在一圈军官中搜寻,目光定在一个地方了,烟杆子一指大声说:“请!保民军副司令,固鼎新讲话,大家欢迎!”拍手声中,唐司令用烟杆子一勾一勾地说:“上来上来!”陈月天张子刚就赶紧站起来让位,可固鼎新没有上来,他原地站着扬扬手就说话了:“人常说,凤凰不落无宝之地,我固鼎新不是凤凰,但我愿意投明君,靠大树!人都知道的,我原名叫固士珍,是小学先生出身,耍枪杆子是迫不得已。经历了七灾八难之后,我选择了三民主义,三民主义就是唐司令啊!三省六县的人有口皆碑,唐司令是唐孝子、唐善人,我宁愿到唐司令门下当条狗,都不愿意到———” 
  唐司令的烟锅头在八仙桌上使劲敲了几下,固鼎新就不再说下去。唐司令鹰一样的目光在一圈军官中扫过,才慢条斯理地说:“长话就不讲了,我这里还有一个说明。有朋友给我军搞了个政治设计,将保民军改为‘社会革命军陕西暂编独立师’,往上挂靠在于右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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