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八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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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八辑)-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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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我当曾对老人说过:“您不能象这样开头,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人们写回忆录,开头总是谈童年,谈他们诞生的日子,甚至还附有家谱表。您呢,却对您生命中的四分之一绝口不谈,开头就说‘我们的探险队飞往……”
  正是在这时,我第一次听到他说:“拉迪,我们宇宙专家有计算生命的特殊方式。我们不是用年月来衡量生命,而是用发现和探索来衡量生命,所以我这本书一开始就谈第一次发现的故事。”
  “可是读者却想知道您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的童年生活是怎样的,您怎样走上探索行星的道路的,他们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老人不同意。
  “你错了,年轻人,人们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我做的事。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心爱的职业。有的时代尊敬水手,另一个时代尊敬代表、飞行员和发明家。我们宇航员是二十一世纪的宠儿。人们总是记得我们,总是把请帖首先送给我们,总是把第一排的座位留给我们。”
  在那本回忆录第一卷的后记里可以找到上面的那些话,也可以读到下面的这一段话:“我非常幸运,生下来的时候正是外层空间有了伟大发现的时代的黎明期。我的童年时代和宇宙航行的婴儿期正好吻合。我还没有长大,人类就已经掌握了月球。青年时代,我梦想飞往金星。成年时代,梦想登上木星。老年时代,梦想登上海王星。技术的进步使我的这些梦想一个接着一个实现。在我的一生中,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内,速度由每秒8公里上升到每秒800公里。人类支配的空间不可估量地扩大了。在上一个世纪中期,人类只掌握一颗行星——一个半径为6300公里的球体。今天,人类掌握的星球领域,半径已经达到4,000,000,000公里。他们变得更聪明,更强大。由于把自己的世界和别的世界互相比较,我们丰富了物理学、天文学、地质学和生物学。只有一个梦想还没有实现:我们还没有遇到别的能够思考的理性动物。我们并未厌倦,但目前却不可能再前进了。我们已经达到了太阳系的极限,访问了太阳系内所有的行星。现在摆在我们前面的是恒星之间的宇宙空间。已经走完了四个光时的距离,但是离太阳系外最近的一颗星却有四个光年的距离。我们已经达到了每秒800公里的速度,还需要把速度再提高一百倍。我们显然不能很快地飞向别的太阳,有人说我们永远做不到这一点。光子火箭和其他更大胆的计划到目前为止还只不过是计划。在外层空间进行发现的时代也许要中断三个世纪或四个世纪。”
  人们到外层空间去遨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拿我自己来说吧,作为一个工程师,吸引我的是这样一个想法:在行星之间史无前例的巨大规模内进行建筑。帕惠尔·查鲁欣却想去发现理性动物。怀着会见理性动物的希望,他飞到外层空间去发现新世界。现在,我们却来到了一个没有出路的终点。再没有可以发现的东西了,但是查鲁欣却不愿意仅仅作一个宇宙飞船的驾驶员。平静,荣誉,孙儿女,回忆录,乡村别墅……如果我的头脑里没有突然出现可能有黑太阳的想法,查鲁欣也许会在象一潭死水的平静生活中了结他的一生。
  在某种程度上说来,实际上就是查鲁欣自己向我提出了这个想法。他不甘心承认再没什么可以飞去的地方了。
  那么,我是怎样推论出可能存在着黑太阳的呢?
  太阳系全部距离的极限是四个光时,到太阳系外最近的一颗星的距离是四个光年,中间是一片广阔的空虚。但是,是否能够断定那儿是一无所有的空虚呢?我们仅仅知道那儿没有明亮的星星,否则就会被我们看到。可是,那儿也许有黑暗的不发光的物体啊。我们的天图也许象我们的大部分地图,上面仅仅标出了“星的城市”,却完全没有标出“星的农村”。
  就拿直径为十五光年的一个领域来说吧,其中有四个太阳——我们自己的太阳,半人马座的主星,天狼星,小犬座的主星。我们也可以说有七个太阳,因为除了我们自己的太阳外,其余三个太阳都是双星。
  但是,在上面说的这一片广阔的空间内,还有几十个光线暗淡模糊的星星——红矮星,次矮星,白矮星。这些星星离我们都不远,但是几乎没有一个能够用肉眼看到。只是在二十世纪,我们才知道它们离我们这么近。
  因此,在这一片空间里,既有肉眼看得见的一颗颗星星,也有在望远镜里才看得到的星星。那么,就在这同一片空间内,会不会有望远镜也看不到的千百个天体呢?当然,在我们已经知道的千百颗暗淡模糊的星星里,要找出其中一百颗靠近我们的小星星,那是非常困难的!
  天体的温度也提示了同样的结论。
  在星星的世界里,规律是这样的:星越大,它的温度越高,越小,温度越低。太阳比红矮星大十倍,红矮星的温度只有2000°-3000℃。假设某些天体的大小相当于红矮星的十分之一,它们将有多高的温度呢?也许是1000°,600°,300°或者100℃吧。这类天体,即使是其中最大的,它的发光度也是无足轻重的,其余那些的发光度更是等于零。温度低于600℃的天体,只能发出看不见的红外线。那就是看不见的黑太阳啊!这些黑太阳中,有一些是温暖的、黑暗的行星,从内部发出热力,表面温度达到零上30℃。这些星星是我们特别感兴趣的。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这些星星呢?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人寻找它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容易找到它们。一般来说,在地球上不可能看到黑暗的行星的。地球本身也辐射红外线,我们自己就生活在红外线火焰的海洋中。生活在红外线火焰里,却要注意到遥远的一颗小星星的光芒,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怯生生地向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谈了上面的这一切看法。我从眼角注意到老人脸上那种带有优越感的微笑消失了,蓬松的眉毛皱了起来。我认为我自己的推理是逻辑谨严的,难道还有原来未估计到的缺陷吗?我多少有点迟疑地说完,等着他来驳斥。
  “这倒很有趣,拉迪,”他说:“一颗从内部发出热力的行星,一个由内向外的世界。那儿的一切跟地球上都不同。那儿可能有生命,你觉得怎么样?当然呐,如果没有光,就不可能有植物,但是有没有动物呢?在地球上,有些动物生活在黑暗里,在地穴中,在海洋深处。动物界比植物界更古老。可是,有没有高级动物呢?高级形式的生命能够从永恒的黑暗中产生出来吗?”
  于是,他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肩膀。
  “你我两人也许又要飞往外层空间了,拉迪!你是不是准备飞到外层空间去寻找你的黑太阳呢?”
  “您呢,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
  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发起脾气来啦。
  “我为什么不飞去呢?我还不老嘛。我还没有满八十岁呢。要知道,我们的统计数字把中年确定为九十二岁半呵。”
  六个月后,月球中央观察站宣布发现了第一个黑太阳,即使是我也感到惊奇。
  没有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这一切要推迟很久才会发生。他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事务和娱乐。他拔掉他的温室中璀灿绚丽的鲜花,将温室改成车间。他停止写回忆录,让一个没有写完的句子就那样戛然中断。那架电子速记机什么也不干,只是不停地写信给科学机构、群众团体、对外层空间有兴趣的老朋友、同志们、学生们、在月球和火星上的人以及远距离的宇宙飞船等等,每封信都不屈不挠,热情洋溢,有说服力,呼吁组织一次寻找黑太阳的宇宙远航。我不得不赞美这位老人充沛的精力,仿佛他过去坐在乡间别墅里,只不过是在等待这一声信号。他也许真正是在等待这个信号,然后就奔向伟大的目标——尚未发现的世界。他能够飞往外层空间,他能够寻找搜索,作出发现。
  在天琴星座、人马星座……中,都发现了黑太阳。离我们最近,我们最感兴趣的黑太阳是在天龙星座之中。它的表面温度是零上10℃,它和地球的距离仅仅只有七个光日,只比海王星远四十倍。宇宙火箭可以在十四年的时间里飞完这段距离。
  一年后,火箭出发了,其中装载着瓦伦佐夫两口子,儒尔达谢夫两口子,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和我。只有我才知道老人花了多大力气才说服宇航当局,让他和我参加这次远航。他的不利条件是年龄太大,我的不利条件是年轻,没有经验。
  远航的最初的日子,正象我第一次旅行到莫斯科,一切都趣味盎然,却又非常熟悉。这些情况,我已经在书本里读过上百遍,也在电影里看过上百遍了。从高处看来,地球象一个在天空里投下阴影的巨大圆球,首先是四倍的地心引力,然后出现了失重的奇迹,月亮是奇异的黑与白的世界,表面上布满了麻麻点点的凹痕,深深的黑影,陡峭的深渊,年代久远的尘埃。这些景象,我在书本里读到过,自己也想象过。现在,我亲眼看到了,惊奇不已。接着来的却是宇宙飞船日常生活的单调沉闷的岁月,这往往是作家们避而不写的,一间小小的睡觉的舱,长三米,宽三米:几张吊床,一张桌子,一个碗柜。隔壁是一间稍微大一点点的工作室,里面有望远镜、控制板、仪表和计算机,再往前面就是储藏室、发动机房和半公里长的燃料罐,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沿着燃料罐散步。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穿上飞行服,在飞船四周的宇宙空间里翻腾。然后,又是那张吊床,那张桌子和那个碗柜。实际上,就等于监狱里的牢房,三十年的单独监禁。
  黑暗和星星,星星和黑暗。
  我们的表上有二十四个刻度,否则真会弄不清时间,白天也好,黑夜也好,毫无区别。
  白天,窗外是星星;夜晚,窗外还是星星。
  一片沉寂。一片平静。然而,我们确实是在飞行——一条直线上的稳定的运动状态,每小时将近一百五十万公里,每天三千五百万公里。
  我们写下了飞行日志:“5月23日,已飞越10亿公里。6月1日,已穿过土星轨道。”
  穿过土星轨道的时候,我们举行宴会,唱歌欢庆。实际上,这纯粹是传统的形式上的里程碑,因为到达轨道以前是什么也没有的一片空虚,穿过轨道后同样是什么也没有的一片空虚。就事实来说,轨道本身是在离我们遥远的另一侧。这时眺望土星,就象一颗普通的小小的星,不会比在地球上看得更清楚。
  正是帕惠尔·亚历山德洛维奇设计了各种各样庆祝的仪式。他是善于消磨时间的大师。即使是在宇宙火箭里,时间也不够他消磨。睡觉醒来后,至少搞一个小时的空间操练。不搞这种操练,肌肉在永久失重的情况下就会萎缩退化。然后,每人都必须在宇宙空间里巡游,首先检查火箭外部,再检查火箭内部。接着,在望远镜旁工作,再就是吃饭,饭后,他向我口授回忆录两小时。因为要避免超重,我们不能把电动速记机带来,每天由我笔录。然后,阅读缩微书籍(译者注:每张可缩印印刷物几百页,供以后放大阅读)。爷爷每天阅读一小时,时间一到就把书搁下。这既是消遣,又是为了保持饱满振奋的情绪。爷爷常说:“我们必须耐心地等待明天。”
  至于我,我尽力仿效他的榜样。我完全懂得:只能这样作。如果纵容自己的坏脾气,就会忘乎所以,一发而不可收拾。开头闷闷不乐,第二步就会懒散消沉,最后就会病魔缠身。于是,就会放弃工作,忘记自己的职责。在外层空间,以前出现过这样的悲据:有人纵容自己意气消沉,居然在没有达到目的地以前掉转头来飞回去。
  工作是医治情绪不好的唯一良药。但是,要做的工作不多。日常的检查和修理并不需要很多时间。我常常把时间花在重建行星的计划上,但那只不过是聊以自慰。一个人孤军奋战,绝不可能超过全人类这个强有力的集体所作的工作。而且,随着每一年的消逝,用地球上的标准来衡量,我的知识是越来越陈旧落伍了。在地球上,全人类奋发前进,我对他们的进展却一无所知。
  消磨时间的唯一有意义的工作是进行天文观察。我们编了一套目录,测量星体之间的距离,通常采用三角形测量法,三角形的底边是地球轨道的直径,底边的两角引向要测量的星球。三角形的高——地球到所测量星球的距离,由底边及两角来决定。但是,三角形越来越狭长,可能出现的误差也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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