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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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历史与登徒子-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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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提起一口丹田真气,即便飞身下跃。下跃途中先伸手在城垛处一搭,身形顿得一顿,再边往下滑,边不住出脚向下蹬墙壁,以稍稍化解下坠迅猛之势。    
      将降及墙根儿时,两人双腿猛地一弹,凌空一个倒翻,横空飞渡,“嗖”的一下,已稳稳立足于护城河对岸。    
      他们行止纯熟,腾身跃下之际全然不曾有半分犹豫停顿,显是这么条路来来回回走惯了的。    
      城头上三三两两倒了一地兵士,睡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酣声此起彼伏,时而如雷鸣,时而如歌唱,时而如九天瀑布飞坠而下,时而如洪荒异兽对月咆哮。老少两人对他们来说,就像一缕青烟袅袅飘过,风过无痕,彼此相安无事,互不相扰。    
      按说,这袁州城虽说不是通衢大邑要津关隘什么什么的,自不能和江南西路首府洪州城相提并论,但也好歹是有十几万口居民的中型城池,方今世道不宁南北交兵,此城驻军亦不下数千之谱,入夜后城墙理该飞鸟难渡才是正理儿。    
      然父母官陈弈自走马上任以来,从来对练兵防城之类没油水的活儿兴趣缺缺,说是本城位于大宋腹地,蒙古人今番倾全国之兵一心一意经略襄樊,从未分兵南侵,本城内外无忧云云。于是乎,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两三年下来,武备一松再松,军纪已废驰得不成个样子。夜间轮值守城兵卒,十个中倒缺了六七个,剩下的一上城墙便各自找个避风的地头,躺下。    
      睡……    
      睡……    
      原本他们也不来的,还是本城巡检大人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说得好,“兄弟们也来几个横竖应应景不成?要不,指不定哪月哪日蒙古大军偷袭本城时,看看城头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吓也吓死了——只道是空城计……”    
      两人背着子玉一径向南飞驰,不过一柱香的工夫,转过一处土岗,就见到小山坳子里一处半残破的庄院。    
      未待他们近前,黑暗中庄前一株茂密的大树上忽生一阵响动,两名衣衫褴褛的年青乞丐跳了来,甫一落地,便冲老者肃手躬身,唤声:“舵主。”    
      老者点点头,反手将子玉抱下来,扔给其中之一,吩咐道:“拎去大殿聚义厅!本帮没事儿的兄弟们都叫去!”    
      那人躬身应是,提起子玉向庄内行去。另一人依旧攀上树去,为暗桩。    
      一老一少自去换下灰黑色夜行衣。    
      片刻过后,厅内聚满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叫化子,四壁火光熊熊,人人一齐死死盯着中央死狗样的子玉。那舵主同他徒儿换回原本乞丐衣着,端坐于子玉正前。    
      舵主向身侧一努嘴,旁边站起一个中年乞丐,踱到子玉身前,自怀内掏出一个小瓷瓶,凑子玉鼻下让他嗅嗅。子玉猛地打个响亮的喷嚏,他便坐回舵主身畔。    
      自有人提一桶冰寒彻骨的井水冲子玉当头淋下,子玉一个激灵,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而后又本能地双臂抱胸蹲在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筛糠似的瑟瑟颤抖,上下牙关“咯咯咖咖”直打架,好半天才看清眼下的处境。    
      只见厅里拥拥簇簇不知聚了多少乞丐,或立或坐,肮脏邋遢,奇形怪状,四周火把摇摇曳曳,飘乎不住的火光晃在他们满怀仇恨的面目上,越发显得狰狞扭曲。    
      子玉心下大寒,转首身前,看见当中坐的一个老者,头发花白,颏下一把灰灰白白的山羊胡子,面沉似水,背上负着六只布袋。他身旁坐的几人中有两人相识,其中有一人是前晚和宇文悖遇上的那伙乞丐之首,另一个少年乞儿正是前一会送迷香给他的小厮。子玉一运功,发觉穴道也被封了,心中喀噔一下,暗忖:“坏了!着了道儿……”    
      舵主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跟宇文悖老贼什么关系?说!”    
      他这一发喊,子玉周围乞丐们一人一条竹杖齐齐“哆哆哆”的顿起地来,在这小小厅中,这多人一起行动,声势异常惊人。    
      子玉面色发白,嘴唇湛青,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他一瞬间只觉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一叶无助的扁舟,或是只待宰杀的羔羊,心下惊骇更甚,颤声道:“小生姓王,名乞,表字子玉,家……嗯,家里就单单剩了我一个。”他说到这里,心念电转,暗说此刻自己生死孰难预料,万万不能累及家人!继续说道:“反正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无论今生前世都是!”    
      舵主满面鄙夷之色,咬着牙冷冷吐出:“生为汉人,勾结异族胡虏当汉奸的,更该杀!!”    
      周围众乞丐也不知哪个带头,一齐鼓噪开来:“汉奸,杀!”“汉奸,杀!”轰鸣声震得屋顶簌簌直掉瓦屑,声浪慑人。    
      子玉胆战心惊,连连摇手道:“诸位大侠请听小子一言,莫要冤枉了好人!那日小子与宇文悖……老贼萍水相逢,此前素昧平生,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放屁!”舵主愤然作色,右手指着他腰间的玉箫,喝道:“那是何物?是宇文悖老贼的成名兵器——江湖人称‘寒魄拘魂箫’的便是!你要不是他衣钵传人,这支箫因何在你手中?宇文悖老贼孤身南来意欲何为,有何图谋?昨日一早又为何仓皇北返?说!只须你如实招供此事,老化子担保不伤你性命!你意下如何?”    
      子玉心中一动,看来他们还未听闻前晚那场大战的经过,这便好办得紧了,嘿嘿!他何等乖觉,装出迷惑的样子摸着玉箫念声:“这玉箫么……”眨眼间一番说辞已然杜撰好,缓缓说道:“真不知大侠您何出此言,说来你们又不信……小生是读书人,当时并不知道宇文悖其人乃何许人也。”    
      “那日小生与他偶逢于一家埠口小酒家中,他青衫飘飘,困窘潦倒,心绪甚不稳定,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难以自拔,拿着这支箫呜呜咽咽地吹奏一首十分沧桑悲凉的曲子,小生生来也嗜好声乐,当时听了感同身受,悲凄无已,也是一时技痒——这便是孽缘,也是佛家说的因果了——竟拿起他吹完搁食桌上的玉箫也吹了起来。”    
      “他听完之后之大为惊异,与小生谈论起五音十二律来。加之小生也素喜此道,一席畅谈之下便相见恨晚,彼此引为知音了。”    
      “我们一夕抵足长谈,翌日清晨,他说他为北国效力这便要回北边了,我们便在歧路依依惜别,泪珠潸潸如雨下,共沾……那个,袍袖。”子玉暗骂自己编着编着得意忘形,险乎连“儿女共沾巾”的诗句都套了进去。    
      “临别时,他将这玉箫送了给小生,一来从此他北我南音讯隔绝,今生不知还能否重逢,也好留个想念;再来,他自认音律上的造诣不及小生,这支宝贝玉箫在他在手就不如在我手上好……”    
      子玉说完,不禁陶然自得,这番话丝丝入扣,在情在理,还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言外之意便是再找不出比自己更无辜的清白人了。    
      却不料他一路道来,周围乞丐们便一路一个劲儿的冷笑,舵主乃道:“那你哪儿来的武功,师承何人?”    
      子玉立刻接道:“家传的,爹娘便是师傅!”    
      “你爹娘姓谁名谁?”    
      “先父先母仙去未远,为人子者孝服在身,不敢妄提!”到此关头也避不得言语中的忌讳了,若是随口杜撰两个姓名,面对弟子遍布全天下的丐帮极易穿帮,并且也不如不愿说来得可信。    
      丐帮素称江湖侠义道,话到这份上,自是不便逼他行有违孝道之事,舵主捻须沉吟一会,转头向身旁那子玉相识的中年乞丐道:“这小子嘴风忒紧,潘兄弟的分筋错骨手乃是江湖一绝,何不去稍稍帮他一下!”    
      潘乞丐含笑长身而起,向子玉走来。    
      子玉一听说“分筋错骨手”,脑中就是一阵晕眩,眼巴巴看着他有意慢悠悠走近,颤声道:“你、你待怎的?”    
      潘乞丐出指飞快在子玉两肋下各点了一记,而后内力贯注,两只手掌握住他的双肩,十根瘦而长的指头各依部位掐住他麻筋痛穴处,交错来回挪拨,反反复复搓弄。    
      子玉“啊!!”一声惨呼,面孔抽搐扭曲,杀猪般的大叫起来,只觉难以忍受的剧痛直钻内心至深处,如针绞,似火烧。偏生身子被固定又动弹不得,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潘乞丐狞笑道:“说不说?不说还有更美的!”    
      “我说我说!”子玉叫道。    
      舵主微微颔首,潘乞丐见了,便收手站在子玉左前侧,一双手示威似的在他面前不住来回晃动。    
      子玉喘过一口气,苦笑道:“我的真话说你们却不信,这样罢,小生当着众位大侠的面吹奏一曲,便知小生适才所言是真是假。”反手将玉箫取到手中。    
      潘乞丐猛然想起一事,身躯一震,面色剧变,脱口大叫:“不好!魔音拘魂!!”    
      众乞丐当中见识广的听闻过宇文悖的魔音威名,叫他这么一咋呼,人群中顿时激生一阵骚动,之后迅速感染扩大,群情汹汹。    
      子玉哭笑不得,两手僵在身前,一动不敢乱动,惟恐无意中刺激到他们,搞不好一枚暗器射将过来,自己一条小命便呜呼了。    
      舵主侧过头,淡淡道:“他穴道被封,使不出内力,慌什么?!”低沉而镇静的话语,在人群不知所谓的喧嚷声中有力地传了开去,众丐相继安静下来。    
      潘乞丐面色一阵阵发红,大为尴尬。    
      子玉定定神,便再度吹奏起他那首糅和了前世那个世界诸多音乐元素的不伦不类曲子,还想这般世间绝无仅有的调调,无论何人,初听之下必当震骇无已才对。    
      却不料这帮子粗人没一个通晓此等文雅玩意儿,见他说来郑重其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儿,一开始还个个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只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听着听着也不就那么回事儿,他们辨不出好坏,感觉就跟放牛娃坐牛背上吹的竹笛子差不多多。要说这样便强过宇文悖久负盛名的魔音,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子玉生死攸关,吹奏得分外用心,却见他们越听越是脸露揶揄,有的干脆小声讥笑起来,他不觉大为惶遽,一紧张便指尖发颤,接连按错了几个音孔,音调一走已接不下去了,箫音蓦地戛然而止。    
      众乞丐们一愕,随即哄堂大笑,个个笑得直打跌,“敢情这小子一首曲子都吹不完全,也敢在大爷们面前胡吹大气!”    
      子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下叫苦不迭,这回真个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了。还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了来的干净。    
      不其然间,悄悄流荡于空气间的另一缕乐音也急遽停止。子玉一呆,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这才猛地惊觉合着打自己醒来时,这缕若有若无的幽幽乐音便一直在厅中游弋回旋,悠悠乎乎,无以捕捉,仿佛与夜间空气完美地交融在一块,如同亘古以来便是这样,没有一人去留意。直到它此刻突然停顿,陡然留下一段诡异莫名的空白,子玉方才查觉到它的存在。    
      他闭目努力回想,却连那缕乐音出自何种乐器也追忆不出,更不消提曲韵了,他一刹那间只觉怅然若失,明明失去了一些东西,偏偏又说不清是什么。就如有时刚睡醒时,明明知道自己刚做了一个梦,偏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一般。    
      厅内众乞丐人人自觉地静了下来,气氛异样。舵主站起身,一言不发急步转向后殿。    
      少停,他又回到厅中,面色很是古怪,对子玉道:“你吹的箫……还……那个马马虎虎。”在众丐注视下,施施然坐回正位,喝道:“不过,要我们信你的鬼话却是白日做梦!潘兄弟,相烦再帮他松松筋骨!”    
      潘乞丐应是,蹲下身来,便待出手。    
      忽听空中“扑嗤嗤”的翅膀扇风声,就见一只白鸽自厅外飞了进来。乞丐中有人叫道:“是风长老的信鸽!”    
      潘乞丐举高右手,掌心朝下,信鸽便飞过来很谙熟地落在他手背上。    
      潘丐小心解下鸽腿上缚的一卷小小纸笺,走到舵主身旁,先俯身凑他耳畔小声说了几句,才把纸笺递过去。    
      舵主沉思一回,转首吩咐道:“徒儿,先将这小贼关押下去,多派几名弟兄看守,每两时辰点他一遍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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