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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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底金字-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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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遍,不少孩子背得出一百单八将的名字、绰号和星号,有的孩子甚至到了能按次序倒背的地步。毛泽东说,《红楼梦》至少要看五遍。也有人说,《红楼梦》是一部可以放在枕边天天看月月看年年看的书。其实《水浒》这部小说,在一些大人以及更多的孩子看来,比《红楼梦》更具吸引力。把这本深入人心的小说拍成电视剧,非在一切环节上力求百分之百地忠实原作不可,这不是一般艺人靠几分杂耍本事便能做起来的事情,除非你不自量。前两年拍的那部四十三集电视连续剧,大肆篡改原作,或曰:走了大样。这让打小就熟悉《水浒》并怀着兴致看了几集的观众,大受刺激。我问遍了我们历史系能问到的同学的观后感,总结为两个字—“扫兴”。    
    在六七十年代的孩子看来,《水浒》是一种精神食粮,是他们的憧憬和榜样……这是今天的孩子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这样的《水浒》爱好者,听说《水浒》在拍电视剧,自然要翘首以待,甚至是数着脚指头等着首映的那天。    
    他们等来的是什么呢?用我的朋友邢东田的话说,是“差点没背过气去”。看了电视剧后,他气得逢人便骂,读不懂原著,靠看小人书演剧的戏子(据报载,有些演员在表演之前,反复阅读《水浒》小人书,以加深对《水浒》的理解),糟改英雄,荒唐透顶,他特意写了篇《鲁智深岂能再遁空门!》(发表时署名“新江”),将“未解水浒真义,以凡度圣”的编导连损带骂了一顿。好在文章不长,照录如下,可以体味一下具有“《水浒》情结”的那一代孩子的真实情感。    
    鲁智深岂能再遁空门!     
    邢东田    
    好容易耐着性子看完43集电视剧《水浒传》。大失所望。这就是那部中国人引以骄傲而我情有独钟的古典名著《水浒传》吗?真是城郭依旧人民非,晁盖不是晁盖,宋江不是宋江,林冲不似林冲,武松不似武松。他们怎能是我心许已久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水浒英雄?好憋气!好憋气!诸位哥哥,九泉之下,不知作何感想。    
    惟有鲁大哥差强人意,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有那么点意思。然看到后来,又差点背过气去,豪杰一世的生龙活虎竟悄悄溜回大相国寺,混迹于庸碌僧众之中,就地打坐……    
    不由不拍案而起,这是鲁智深?请不要搞错!    
    鲁智深,位列天罡,盖世英豪,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赤条条无牵挂,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说杀就杀,说砍就砍,不来一丝一毫的虚假,也决不受半点腌气,自己不受,也见不得别人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顶天立地,仗义执言,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延安城里,三拳打死镇关西,五台山上,赤膊薅恼佛罗汉;大闹赤松林,烧瓦官古寺,夜宿桃花村,灭周通威风;倒拔垂杨柳,镇东京泼皮,授命野猪林,救林冲危难;水泊梁山,奏响聚义凯歌,中华青史,留得万世英名。响当当的男子汉,当当响的大丈夫,豪杰中的豪杰,英雄中的英雄。金圣叹自愧弗如:鲁达一片热血,直喷出来,令人深愧虚生世上,不曾为人出力!李卓吾赞不绝口:是仁人!是智人!是勇人!是圣人!是神人!是菩萨!是罗汉!是活佛!


第二部分:三种精神食粮《水浒》情结(2)

    “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敬拜高僧,摩顶受记,智深乃佛门弟子,方外之人。但他却不守戒律,扰乱清规,我行我素,胡作非为,既不坐禅——十字横罗,鼻息如雷,又不忌口——酒也吃得,肉也吃得,人家骂和尚是秃驴,他也骂和尚是秃驴,佛殿后拉屎撒尿,酩酊中砸烂金刚,卷堂搅闹选佛场,出手打倒众禅客。然而,“率性而行,不拘小节,方是成佛做祖根基”。智深初上五台山,众僧谓其形容丑恶,貌相凶顽,不似出家模样,不可剃度。智真长老力排众议:“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中国禅宗,乃民众的宗教,批判的宗教,革命的宗教,不立文字,不尊佛祖,我心即佛,率性而为。智深即最具禅宗精神,不读经,不礼佛,心性本静,无念为宗,揭竿斩木,乃光大佛法,放火杀人,皆修行的功课。水浒传诗赞:    
    自从落发闹禅林,万里曾将壮士寻。    
    臂负千斤扛鼎力,天生一片杀人心。    
    欺佛祖,喝观音,戒刀禅杖冷森森。    
    不看经卷花和尚,酒肉沙门鲁智深。    
    成佛做祖,当之无愧。    
    吾人最恨招安,水浒后半部令人泄气。唯智深六和寺坐化,颇使人震撼,每次读来,都不由荡气回肠,感慨万千,或潸然泪下,或扼腕而叹,每每咨嗟不已。    
    水浒弟兄征方腊得胜而归,驻扎杭州六和寺。是夜,月白风清,水天同碧。夜半,忽听得寺外雷般声响,智深只道是战鼓擂动,摸了禅杖,大喝着便抢出来,待要出去厮杀。众僧拦阻,方知乃是钱塘江潮信,当下大悟:俺师父智真长老,曾嘱咐四句偈言,道是:“逢夏而擒”,俺万松林活捉夏侯成;“遇腊而执”,俺又生擒方腊;今日正应了“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合当圆寂。随即吩咐烧汤沐浴。又讨纸笔写一篇颂子,曰: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    
    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宋江闻讯急引众头领来看时,智深已在禅椅上坐化。做了三昼夜功果,合个朱红龛子盛了,直去请径山大惠禅师来与智深下火。那径山大惠禅师,手执火把,直来龛子前,指着智深道几句法语:    
    鲁智深!鲁智深!起身自绿林。    
    两只放火眼,一片杀人心。    
    忽地随潮归去,果然无处跟寻。    
    咄!解使满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    
    智深厮杀半生,弘扬佛法,至此见性成佛,终得正果,无怨无悔,潇洒人生,获一个圆满,达涅境界。    
    水浒大千世界,豪情何在?不在庙堂府衙,亦不在佛寺道观。水浒豪情,在梁山,在水泊,在断金亭,在聚义厅,在江湖,在众弟兄,“八方异域,异姓一家,天地显罡煞之精,人境合杰灵之美,千里面朝夕相见,一寸心死生可同”,不分贵贱,无问亲疏,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受招安,征方腊,英雄末路,豪杰气短,西风古道,日暮乡关,往事如烟,哪堪回首!梁山豪气,风光不再,水泊理想,已然破灭,封妻荫子,与吾何干,佛门圣地,亦非净土……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然电视剧未解水浒真义,以凡度圣,居然让成佛做祖的鲁智深重回大相国寺,再度遁入空门,每日里吃斋念经,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这能是鲁智深吗!


第二部分:三种精神食粮小说之外

    除了小说,别的书孩子也看。像蔡东藩的历史演义系列,林汉达的历史故事新编系列,吴晗主编的中国历史故事丛书,中国历史常识丛书,《古文观止》等等,大体还容易找到。后来出了新版的《十万个为什么》,橘黄色的封面,也远比不上老版的。大点的孩子也看点大人看的书。像当年流行的六种马列经典著作的单行本——《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反杜林论》、《哥达纲领批判》、《国家与革命》、《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都翻着看,其实也是瞎看,就记住了《共产党宣言》里的第一句话:“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 ”70年代,郭沫若的两本学术著作《甲申三百年祭》和《李白与杜甫》再版或出版,这在无学术可谈的当年,已是绝无仅有的亮点。有个朋友告诉我,他中学时逐字看过两遍《甲申三百年祭》。几个日本人写了一本《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吗?》,由香港三联书店出版,也在新华书店里卖,但不摆在明面上,搁在柜台里头。这本书里有不少政治笑话,可以当故事看。如此内部发行的书,还有几种,如两卷本的《各国概况》,这是中国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以后出版的,前面用铜版纸印着各国国旗,书里逐一标明各国在中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时投的是什么票。多少年以后,我还在不少同学家的书架上见到过这本书。我相信他们都看过,并从中获取了国际知识常识。不少孩子是从这本书里知道,英国的全称叫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那时巴基斯坦有东巴(孟加拉国)和西巴之分,斯里兰卡(锡兰)和非洲许多国家的名字也与现在不同。1982年我们在系里的会议室看曼谷亚运会开幕式转播,国旗一打出来,就有同学凭印象点国家的名字,估计都是从这本书里知道的。各国的首都,也都躺在宿舍的床上默对过。友人赵福琪爱攒东西,他还留着一套70年代出版的《战地新歌》,副标题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来创作歌曲选集”,我翻了翻第一本目录,相当一部分“歌”不对题。百年前的《国际歌》,聂耳和冼星海的一系列作品,红军时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及《到敌人后方去》等等作品,都在当中,只不过都被“集体重新填词”过。这在今天,应属侵权行为。直至“文革” 结束,《战地新歌》一共出了五集。    
    当年,有一种供一定级别的人出入的内部书店,里面能买到类似《朱可夫回忆录》、《第三帝国的兴亡》等市面上见不到的翻译作品。进这种书店的资格,与阅读书店所售书的资格是两码事。这些所谓内部读物后来也渐渐泛滥,在很多孩子家的书架上堂皇陈列,也在很多孩子的手上借来借去,不新鲜了。    
    有几种杂志,也在孩子的视线里。如上海出版的《学习与批判》、《朝霞》,北京出版的《解放军文艺》、《北京文艺》。1976年年初,恢复了停刊近十年的几种杂志,如《人民文学》、《人民电影》(前身是《大众电影》)和《人民音乐》等。一些善弄潮的名噪一时的所谓作家、诗人、学者,名字时与“四人帮”操纵的写作班子的笔名、工农兵文艺评论组的名字掺和着列在一起。作品的内容也是那一套。有个如今被称为“著名学者”的人物,在《人民文学》上发表过题为《封建统治阶级为什么有时禁〈水浒〉?》的应景文章。如今,这些“时贤”们肯定不情愿再翻腾那段并不光彩的历史,或者已经随着岁月渐渐地忘却了,但“汗颜”两字,他们应该认得。    
    粉碎“四人帮”接近七个月以后,1977年5月1日,一大批老版图书解禁,当中包括《子夜》、《家》、《复活》、《简·爱》、《九三年》、《高老头》、《希腊故事与神话传说》、《唐诗选》、《宋词选》等等,等等。那天,王府井新华书店一大早就长队如龙,北京各个新华书店也都人满为患。来买书的,不乏50年代、60年代和70年代的孩子,当然也包括40年代、30年代甚至20年代的“北京孩子”。那种情景,以前从未出现过,后来也没有出现过,以后也不会出现了。    
    和以前及以后的孩子相比,六七十年代的孩子被认作“被耽误了的一代”,账都算在了“四人帮”头上。有个看似奇怪实则必然的现象,中小学教育早就进入了正轨,和当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无论家长、老师、孩子,都把教育视为大事中的大事,或者说头等大事。但花了不少钱,费了不少劲,今天的孩子身上的素质或曰文化含量却不尽如人意,远不如六七十年代不思学习的孩子。我的朋友李春林、王小琪夫妇的女儿一直是人大附中的好学生,刚刚进入北京大学。他们告诉我,还是哪哪都不如他们的小时候。高校年迈的教授们也常对弟子叹问:怎么一蟹不如一蟹?其实道理很简单,正因为丧失了受所谓正规教育的机会,也就没了学习上的条条框框、负担和压力,当年的孩子,可以离开课本,尽情地看自己喜欢的古今中外的小说、杂书、闲书、野书,不看正书,结果就有了现在的今不如昔。     
    注释    
    ①③⑤ 冯小刚《我把青春献给你》,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3月第一版。    
    ② 《吴德口述——十年风雨纪事》,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年1月第一版。    
    ④ 王朔《看上去很美》,华艺出版社1999年3月第一版。    
    ⑥⑦ 崔永元《不过如此》,华艺出版社2001年7月第一版。    
    ⑧ 韦韬、陆小曼《父亲茅盾的晚年》,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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