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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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上)-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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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万五千斤,金一百斤;造百丈七级浮屠,上有金铎百枚,金铃千颗,风吹而玲玲声回荡全寺;又建寺房千余间;十五日要给各寺庙月例香供银子,多寡按寺庙规模酌定;每日必往灵隐寺或净慈寺进香布施,广作善事;每月斋戒六日。虔诚惶恐已至极也!”清魂道人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是非自有因果报应,岂是求神可得也?”黑脸老邪随之一笑。 

  清魂道人道:“鄂州失守,朝廷大惊,要贾似道出兵抗元,贾似道不得已,拖到今年二月,率十三万军马到芜湖与夏贵部会合。贾似道出兵时,汪立信受命为江淮招讨使,去建康府募兵,援助江上各郡。汪立信在鞠湖见贾似道,贾似道说:‘瑞明,瑞明,不用公言,以至于此。’汪立信说:‘平章,平章,瞎贼今日更说一句不得。今江南无寸土干净,我去寻一片赵家土地上死,但要死得分明。’贾似道出兵不战,只望能拖便拖。”言罢,眼中无限忧郁。 

  黑脸老邪道:“老弟呀,你我出家之人,何必要管这些邪是非,人生在世,只求身心舒泰足矣。”清魂道人为之一叹。黑脸老邪权住了几日,便拜辞,继续他的游历生涯去了。清魂道人远望师兄的背影,满腹苦水无处倾泻。 

  且说云飞每日勤练二仪心法,觉得体内的真气增进如飞,百毒神掌也是每日要练,伏羲掌与百毒神掌这两种掌法被无形中溶和在一起,取己之长,补彼之短,威力大增。 

  夏时正堪赏玩,山麓下,云飞与雪儿倚在潭滨看花遣兴,翠面涟漪,清芙摇曳。 

  看那潭水,清澈得就像少女的眼睛,雪儿弯下身子,掬起一捧碧绿的潭水,好清凉、好温柔,真舍不得让它溜走。可是它却好,调皮地戏弄着自己,好像不喜欢被人拘束似的,滑滑溜溜地从指缝中逃走。愈是这般,愈觉得它可爱,雪儿又掬了几捧潭水,她爱看水滴落的样子。 

  雪儿戏罢,起身抚着垂柳,道:“这世间的花、草、鸟、兽都是有感情的,都是我们的朋友,只要你肯好好善待它们,它们就会无穷无尽地回报你,绝对没有人世间的虚情假意。当你无忧无虑的时候,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中,它们会令你心情豁畅,看一切都是那么舒愉;当你忧伤、孤独的时候,它们便会减却你的忧伤、排揎你的孤独。” 

  云飞道:“天地之间,物各有主,非你我独有。习江上清风,看山间明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的慷慨,无藏物之心,而我与你共适。”雪儿香肩倚云飞,俏声说道:“倘若我老了,走不动了,你也老了,走不动了,那我们怎么办?”云飞笑道:“你真是个傻妹妹,我们还有孩……”话未说完,顿时发觉不对,慌忙钳住嘴,吞下气。雪儿瞅着云飞道:“你是说,我们会有孩子,是么?”云飞扶着树,一个劲地咳嗽。 

  倏然间,辣辣的风响草动,从杂草丛中窜出一条斑毛大虫来。白额浑头,天性霸王,黄毛褐纹,花蹄高矗,爪钩屈锷,斜银眈视,锯齿团口,角耳横眉,嘴插三角钢须,刺舌喷疠。正是,兽惶性命浅,人恐死作伥。 

  “怎么这座山中还有老虎?原来从未见过啊!”云飞直惊得双目充血,大叫道:“雪儿快跑!”话犹未了,便掣着雪儿的袖口向后趵跃,用力过猛,竟然扯下一片丝绣来。云飞慌乱逸身时,没提防到尖树杈,不小心把衣袖挂破。自己已离了一箭之地,而雪儿还茫然无知地呆在原地,用她那双天使般的眼睛端详着恶煞。 

  云飞急得连跺脚的工夫都没有,又返回来,拉着雪儿的手就跑,嚷道:“雪儿,你还磨蹭什么?”他反倒被雪儿拽了回来,雪儿摇摇头道:“它不会伤害我们的。”云飞急叫道:“它是一只老虎啊,老虎会吃人的!”说话之顷,那只斑斓大虎已匍伏到他们脚根前,咧开嘴呵着白气,云飞已惊汗溧雨,脊骨冰凉,左手紧紧抓住雪儿,右手运了十成内力戒严。 

  只见雪儿神态自若,蹲下身来,云飞也不自觉随着蹲下。她轻轻抚摸着虎额,那老虎竟乖顺得像一只小猫,伏下身子,眯着眼,仰着头,伸出舌头来。云飞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想不到雪儿竟有驾驳恶兽之力。老虎在雪儿温柔地抚摸下发出甜甜的呻吟,仿佛进入了梦乡,前爪还有节奏地打着地面。雪儿道:“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云飞长吁一口气,轻笑道:“我现在不怕虎了。”雪儿对他投以一笑,道:“你不是说要养老虎么!”云飞笑推道:“不了,不了!那只是一句戏言,我可不愿整日担惊受怕呢!” 

  虎已睡熟,他们不再打扰它了,在林中随兴徜徉着。前面一枝树的分枝深垂,云飞用右手拨开,让雪儿先过,自己无心地用左手一摸树干儿,一块枯皮随手而落。他心中触动,又用意摸掉一块,感叹道:“我好喜欢这些年轻的树皮,它们就像孩子,先是默默忍受着老树皮的桎梏,等到能够自已的那天就奋力推开缠身的枯樗。这种枯樗代表着旧思想的枷锁、旧势力的压迫,它们这些新生儿来到世间的目的,就是要不畏豪权、打破传统的枷锁,创造无限的希望!如果没有它们,世界也就随之死去了。” 

  雪儿幽情郁而未舒,捡起枯树皮儿,在手上摩挲,道:“这些老化的树皮好可怜!它们就像人的父母,在外面顶刀风、受雨浇,吃尽千难万苦,一辈子都在呵护养育着后代们。飞哥说的旧思想,是否在指责它们的愚昧;旧势力是否在指责它们是孩子们事业的绊脚石呢?这些年来,听师父和飞哥讲的人间故事,只在我的耳中,眼里还是一片模糊,也许我对世象百态还是不太懂。但我所懂的,那些撒播希望种子的,不正是它们么!想到它们完成了大自然的使命,就无怨无悔地死去,我心里好难受!”眼角下忽然滑下两箸清雨。 

  云飞瞧见,颤着嗓子:“雪儿,你──”她舒目环望,道:“别说是这枯树皮了,就是看着娇艳的花儿,我的脑海中也会不自禁浮现出花落后的凄凉之景,忍不住要流泪。” 

  树上有一只燕子噗噗摔在落叶上,云飞将它拾起撂在手心,见它的小脚破了,溢破了血渍,拨开羽翅,里面的毳毛也沾着些血。“真可怜!”雪儿从腰间取出一根红绫,细心将燕脚包扎好,打上一个称人结,双手将它捧飞了。看着它艰难鼓翼的样子,雪儿道:“好希望明年能见到它康复的样子。”云飞道:“一定能见到的,一定能!到那时,还由你帮它解开!” 

  雪儿雁目深落,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提不起精神来。一个人闷在房里,就是忍不住流泪;出去散逸,看美景想泣,遇颓败也想泣;孤寂无声暗悲,闻听鸟啭也悲;见到你时想哭,不见你时又想哭。”舒了一口淤气,道:“也不知是不是真患了什么悒郁的病儿?”抹着欲湿的眼眶,道:“师父博通医术,说这只是我特殊的习性所致,需要慢慢培养乐观情绪。”说完凝望着云飞。 

  云飞道:“你在寂寞中长大,与你作伴的就只有大自然,自然患有时时忧郁的心态。”伸出手道:“让我帮你罢!”雪儿双手将他握住,暖烘的空气中,他将她眉间的愁云拂去了。 

  他们游完山水,回到雪儿房中,雪儿盛了一碗香薷给云飞喝了。雪儿问道:“味道好么?”云飞笑道:“香薷的味道虽好,只在嘴中;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便没有味道。”雪儿听得心往上提,匆忙背过身去收拾碗匙。云飞从背后见她偷偷摸脸,心里一笑:“还害羞呢!”他把双手撂在桌上,托着下颚,看雪儿做事。过一会儿,雪儿转头见云飞往这边犯傻,问道:“怎么了?” 

  云飞道:“我在想,像你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提着灯笼也没处找啊!”雪儿抿嘴一笑,云飞接着说道:“为什么偏偏会遇到我?我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是你,是谁在安排呢?除了这个世界,还有世界么?没有道理呀!” 

  “别胡思乱想了。”她见云飞的衣袖裂着口子,道:“你这个冒失鬼,这么不小心。快,把上衣脱下让我补补。”云飞笑道:“是你那虎乖乖暗地里做的好事呢!”雪儿似嗔似笑道:“遇着坏事你也不忘顽嘴!”云飞解衣时,雪儿帮他拍着灰,嘴里习惯性地唠叨:“你看你这身子,灰烟狗尘的。”云飞拈着耳根道:“真不好意思,补完了又要麻烦你帮我洗了。”雪儿把衣服抖了抖,坐在床沿上穿着针鼻儿。 

  雪儿小心地缉补,云飞见她指甲纤柔,眉儿轻纵,不禁想起母亲,道:“你针黹做得真好!”雪儿顺口答道:“这算什么,我还……”语到口边,她又慌忙噎下了,看来是桩害臊的事儿。“什么?”云飞咬着线道儿,凑进身来问。“唔……没,没什么!”她心中念着别的事儿,一不小心让针刺着了中指,涌出一滴血。云飞拉过她的冰箸,雪儿疑声道:“干什么?”云飞笑着将那根染有红斑的指头轻轻放入嘴中吸吮,雪儿垂下烁目,没有抵抗。云飞笑道:“好甜呀!”雪儿忙不迭地抽出指头,羞涩地道:“得了便宜便卖乖。”云飞不住地瞅着她笑。 

  又过了一盏热茶的时光,雪儿咬断了线头,见云飞这身衣服皱纹麻麻,便随手替他烧熨斗,喷上酒熨了熨。云飞只在一旁捂着身子,打趣地吵冷;雪儿经不住逗,笑了。 

  次日,云飞准备将陈年的积谷拿出去晒抖,正走到甏前,突然听到一声尖细的惨叫,还伴随着骨头喀喀的折裂声,发觉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原来他一脚踩在一只老鼠的头上。只见那只偷食的灰老鼠倒卧在地,身体在颤颤抽搐,四肢上下抓动,两只黑眼睛突出眶外,其形惨不忍睹。 

  不知为何,他突然可怜起这种人人见打的盗贼来。“对,老鼠的确很会做坏事,但那也只是为了生存啊!它饿了,能不想办法找东西吃么?说它不劳而获,难道说,人将牲畜养肥后杀掉,煮熟了吃就是有劳而获么?将与世无争的麋鹿母子猎来吃,便是对动物的公平待遇么?起码,老鼠不会勾心斗角地残害同族!”他仿佛感觉到作人的悲哀,也终于体会到了雪儿时久的悲哀,他将它小心地埋了。 
 

 

 


 




  
 ~第十七回多情自古伤离别生死同穴铭痴意~
 
  云飞在后院晒完谷后,一直练功至傍晚,亦感有些疲劳,便散步舒心,朝华顶天台走去。华顶天台秀出云表,山岚迷练,鸟瞰群山,云飞放眼望去,心神为之一振。他沿着山崖向西徜徉,当凉风在身上回旋舞荡时,那种清爽舒心的感觉真好。天台下众山吐纳烟霞,险奇幻变,见此壮景,一切的疲劳皆已除去。 

  远处巨石上伫立一白衣人,风平气清,岿然不动,原来师父也在此观景悠心。突然间,师父朝着北方大吼道:“还我河山!”犹如龙吟虎啸,声潮激荡。云飞为之一惊,忖道:“想不到师父隐居深山,也时刻不忘国耻!”一颗心向上提了提,素然起敬。 

  清魂道人见云飞也到这里抒怀,招着手道:“飞儿,过来。”云飞几个剑步走到跟前,清魂道人望着银海般的山崖,亢声道:“看我大宋江山,风景如此秀丽,岂能落在鞑虏的手里!将来你长大成人后,可助你师兄带领众将驰骋杀场,精忠报国!”云飞点头道:“我定要将元狗杀回老巢!” 

  师父嗯了一声,两人齐傍着坐下。师父抚着云飞的青发,仰目问道:“天,离我们远吗?”云飞撑着面颊,迷茫着答道:“嗯,恐怕是最遥远的了!”师父沉声道:“你错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才是最遥远难触的。关于交友,为师有三言相告。”云飞睁大了双目,静静聆听。 

  师父道:“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江湖险恶,居心厄毒之人为数不少,今后你闯荡江湖,不要随便吐露心腹,处处应小心处事,不可轻中了奸人的贼计才是。”云飞欣然点头,决不再入韦进等辈之狼口。师父想起辛酸国事,道:“并非吾国无人,而是吾国无贤君、少忠臣!你师兄杨涛随军在边境抗金、抗元二十余年,依然无法扭转大势,难道说……” 

  云飞看着年迈的师父,见他眼中银光一现,盈盈闪亮,师父竟然流泪了!云飞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最崇敬的师父,道:“师父!我们汉人一定会挺过来的!”清魂道人摸了摸眼角,欷叹道:“想不到为师的反倒还要徒弟来安慰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也许这正是天意。”说罢拂衣起身,道:“唉,咱们不要再想这些难过的事了,陪我手谈一局吧。” 

  气势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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