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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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渡-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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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杨壹的词,从来都壮怀激烈,今日这一首更是大气磅礴。
  等唱罢时,满座看客皆拍手叫好,我想了想,觉得我走过的这七年更像是一首歌。于是拿过那笔来写下另一阙词让兰雪晴挑个合适的曲子唱来听,她接过我手里的布帛,略微沉吟说:“有一首曲子,叫《雁过衡阳》,或许勉强堪合词情”。我点了点头说好,于是唱道:“十遭磨难,大漠九死,八方一走七年,始知六合尚有五典,四海三山行遍时,回首两地已远,丝竹虽美,一语安能成欢?一朝名就!进退两难,三番四次追捕,午夜惊起六月梦寒,七星河犹在,如今八千里横渡,只因九饮人血,纵歌唱尽,十指难扣华年!”
  听她唱完时,我是万分失落的,然而除我之外的每一个人都高声呼喊,交头称赞。想来也对,即便是同一首曲同一阕词,于不同的人而言却有着不同的感触,因为每个人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曾经。一个人不堪回首的苦难,在另一个人眼里,却最多也只是个情节动人的故事。
  这时从侧面的门里走出来个穿着酱紫锦袍的人,然而他两条腿似乎不一样长,斜皮吊襟的站在门口拍着手说:“妙曲!妙词!可否请方才作词的两位公子进来小饮”,我和杨壹对望一眼,一起走了过去。
  进去的时候,那小小的套间里有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棋盘边上。坐在上席位置的那位我认识,是朱二爷,与他下棋的这位穿了深红的锦袍,轮廓瘦削,面色白净,看起来年龄已是不小,却没有一根胡须。
  进来之后,观棋的酱紫锦袍让我们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正在下棋的那位苦苦思量之后终于落下来一子,然后淡淡问旁边观棋的人:“曼倩兄认为如何?”声音尖利而细腻,我心里暗想:难道是个宦官?这时旁边的这位便把脑袋探过去仔细的看了看说:“长风兄所落这一子虽妙,却未见得能挽救大局!”下棋的那位便笑笑说:“我说的是这两公子的词”。观棋的瘸子恍然大悟,微微一笑,转而满脸肃杀之气,神色阴冷,尖声说道:“好一个‘待来日,终将铁手,撕破云天,还碧空万里’,然而但凡敢妄图乱我汉室江山者,定杀不饶”。
  杨壹直直的望着这个人,脸色渐渐沉重起来,他略一沉吟:“此句为鄙人所吟,不知道兄台有什么疑议?”下棋的那人听了忽然把抓起来的棋子又放回去,然后淡淡的问:“你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地?现居何处?年龄几何?”杨壹十分潇洒的一笑,漫不经心的说:“无论你是什么人,有多大的来路,这里不是衙门,你问是可以问,只是我可以不回答”。那人也笑笑说:“那我只好在衙门等你!”杨壹不屑的把头转过去,冷冷的说了句“自便!”便拉了我要走。
  其实站在这个地方,看他们各自脸上的不同神情,我本就一头雾水。杨壹是个热血男儿,尽管整天都忙着打理生意,却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以身报国。一首词而已,哪至于扰乱江山?所以当杨壹拉着我要走的时候,我想也没有想,便抬脚要走。这时坐在上座的朱二爷忽然开口说:“白思夜请留步,我有几句话想问阁下”。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杨壹也回头来看了看,听出来我和朱二爷是认识的,便不说什么自己先走了。




 十一 风雪夜归人(4)

  十一 风雪夜归人(4)
  二爷先让我坐了,然后问:“适才雁过衡阳的词是你填的?”我点了点头说:“是我写的,有什么疑问吗?”他笑笑说:“没看出来,白兄弟这样一个刀不离身的人,竟也有如此文气”。于是我谦虚的笑了笑说:“惭愧,不知道朱二爷到底有什么问题”。朱二爷想了想说:“刚才兰姑娘的唱词里有一句‘七星河犹在’,以前听一个朋友提起一条过七星河,但是一直没几会去看一眼,不知道你词里面的七星河是哪个七星河”。于是我终于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也给我说一句“定杀不饶”,然而该说真话呢?还是编个谎话来骗他,想了想便说了真话。毕竟在这个世界,还会把楼兰城外的孔雀河称作七星河的只有我一个,于是这便是一个不被众人认可的称呼,其真假根本无足轻重。所以我说真话或者假话也都无关紧要了,而且,我向来不喜欢说谎。于是我说:“我词里的七星河是西域的一条河,和你的朋友跟你说过的那条在同一个地方吗?”“西域?那当然不会是同一个”,他笑着回答。他的答案早已在我意料之中,于是我点点头便问我可以走了吗?他笑笑说可以,但是当我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问:“刚才的那个是你朋友?”我说是,他便也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走出去很远之后,忽然发觉背后有一道刀子一样尖利的目光静静的灼烧着我的后颈。回头时,朱二爷正静静的站在隔间的门口,眼神复杂,难辨敌友。
  杨壹已经在门口等我,催促说赶紧回家,路上问我刚才他们留下我说了些什么,我说是朱二爷问我关于七星河的事情,“七星河?”他重复了一遍问我:“有这样的河吗?”“当然!而且不止一条”我肯定的回答。他便点了点头。于是我又问杨壹:“刚才那个人,他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说那样一句话?”“什么样的话?”杨壹不解的问我,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已经不记得还是在装傻,于是我将那人的话重复了一遍:“但凡又妄图乱我汉室安危者,定杀不饶”。杨壹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早知道会惹这么多麻烦,我就不让兰雪晴唱那首词,但是可以肯定,刚才下棋的这位是个阉人”。我点头说:“那可能大概就是因为无聊吧!除夕夜还在妓院厮混的朝廷官员,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杨壹点头称是。我突然想起来,便问杨壹说:“兰雪晴今天唱的那一首歌叫什么名字?”他摇摇头说没听过,我心里不由疑惑起来!隐娘的词她怎么可能会唱?难道兰雪晴认识隐娘吗?
  初一那天杨壹说生意上的几个朋友找他喝酒,推不掉,于是就一个人走了。家里又只留下我和晚月,现在的晚月,似乎已经不再拿我当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们很少说什么。她忽然说今天街上肯定热闹,让我陪她出去走走,我摇摇头说不想去,然后就一个人静静的喝茶。如果是以往,她一定会拉着我的手撒娇耍赖,今天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一个人出门了。走的时候还叮嘱说自己可能回来的晚,让我自己去外面吃饭,我问她多晚,她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那时我忽然想起年前她迷路那次的事情,便说:“那就一起去吧!”她只是回过头来淡淡的朝我笑了笑。
  这天街上人并不多,大概是都在家里陪自己的亲人。我问她想去哪?她摇摇头说只是随便走走,然后把双手筒在袖子里在前面走,我也筒着双手静静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停了下来,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脚困,走不动了。那时候大概已经到了城南,于是我说:“这里离我一直住的那座小院不远,去那里歇会再吃个饭回吧!”她点了点头。
  还是她走在前面,到那个小院的时候,她把两手取出来,朝手心里哈了口气,抬眼四处看了看,我上前开了门。
  我们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她说有点冷,于是我在火盆里添了火,她静静的筒着双手,把脖子紧紧的缩在领子里,沉默了片刻又忽然说:“你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住在这,挺冷清的”。我点点头说:“这边是冷清了点,住的久了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怎么冷清了”。她点了点头,坐了会又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我看她不耐冷,就说:“回吧!这边挺冷的”,她说:“好”。
  出了房门,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她又忽然问我:“你说我给你的那三粒红豆种在这院子里了,在哪呢?怎么看不见?”我稍一迟疑,便指着西北边的墙角撒谎说:“那都埋在最向阳的那个墙角了,但到现在也没见长出苗来”。她说:“是啊!我种的那些也没长出来”。我笑着说:“那红豆树大概也像你一样不来耐冷,长安的冬天这么冷,能长不出来才怪”。她随意的笑了笑,点了点头说:“或许吧!”
  回去的路上,她还是缩着脖子在前面走,我筒着双手跟着她,一路无话。
  杨壹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自从那天一起从城南回来,她的话就更少了。我偶尔对她几句话,她也总是漫不经心,甚至是充耳不闻,所以我只好接着睡觉。
  杨壹这天回来,似乎心情很不好,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喝酒。晚月端了一壶茶过去询问,他一边喝酒一遍说没事,然后一声不响的喝酒。我也坐过去,他不等我开口,便也给我倒了一碗酒说:“哥,别问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陪我喝两杯”。我记得杨壹的酒量还是很不错的,那天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一坛都没有喝完的时候,他就已经醉了,我扶他回房,他躺在床上,手背轻轻的揉着眼睛,不停的喊着晚月的名字。晚月上前抓住他的手说:“哥,我在呢!”他又很费劲的坐起来,紧紧握着晚月的手说:“你放心,有哥在,什么都不用怕”,然后温柔的摸着她的脸颊。晚月便用力的点头说她知道,我好不容易又让他躺下,刚一转身他却又忽然坐起来稀里哗啦吐了一床。晚月端了水来给他洗脸,又抱来一床新被褥给他换。我把杨壹从床上扶下来,晚月上床去揭脏了的褥子,却在那褥子下面发现一块铺的平平整整的布帛,上面一个美丽女子的半身画像,我转头看了一眼,是晚月。
  她手脚麻利的换好被褥,又把那张画又放在了褥子下面,走过来和我一起把杨壹扶到床上。然后一个人出门而去,我看杨壹睡踏实了,便也出来。
  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神情黯淡,似乎又在默默流泪!我知道此时她不需要安慰,所以便也没说什么回房睡去了。第二天杨壹起来的最早,他一个人把屋里屋外认认真真的打扫了一遍,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晚月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同于往日。杨壹似乎对昨天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他狼吞虎咽的把饭吃完,打了一个饱嗝笑着说:“晚月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晚月便低着头静静的笑,遗憾的是,那天我吃剩下了半碗面,怎么努力都咽不下去。
  杨壹睁大了眼睛说:“你就吃半碗啊?”我笑笑说今天不想吃,便放下碗回去睡觉!明知道自己睡不着,却还是上床躺下了。不睡觉我又能去哪呢?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七年前执意搬去城南,不就为了能有今天吗?现在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我却食不下咽,辗转难眠。
  这时候杨壹忽然推开门进来了,我闭上眼睛装睡,他趴在床头看了看,又轻轻碰了碰我。我坐起来问什么事,他说:“这么好的天气,你睡什么觉?”我勉强笑了笑说:“不睡觉我去哪?”他把我从床上拉下来,悄悄在耳边说了几个字:“风雪夜归人”。
  我们赶到时早已经宾客满席,杨壹问我听哪一支曲子?我想了想说:“还记得除夕晚上那首歌吗?”杨壹笑笑说:“那就再听一遍”,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银子上前去点曲。记得当天楚云碧对我说:‘一个人在很多年里反反复复做同一件事情,会腻’。但是兰雪晴似乎从来都不会腻味,无论何时,无论是弹哪一首曲子,她都能像第一次弹奏的那样,饱含深情。
  没有人喧哗,整个大厅里除了兰雪晴的琴声,几乎听不见一丝声响。这时墙角隔间的门忽然打开了,随即走出来两个人,是除夕夜里我们遇见的那两个人。他们尽量放轻脚步从人群里穿过,经过我和杨壹身边是,杨壹抬头挑衅朝他们笑了笑,那两个人却几乎是视而不见的走过。
  我悄悄告诉杨壹,下午换了琴师以后, 我想见见这个兰雪晴,他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告诉我:“放心,包在我身上”。
  终于等到台上换人,不少看客纷纷离席,剩下的人们也都交头接耳起来。杨壹起身去了趟后台,过了会走过来拉了我说:“走!”我便起身随他去了后台。他指着一个房间说:“问过了,就是这个房间,人在里面呢!”我对他说谢谢,他不怀好意的一笑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这平日冷峻寡言的大哥,到今天终于春心萌动了!”我正准备骂他的时候他顽皮的做个鬼脸沿着墙角跑出去了好远,转过头来朝我捏了捏拳头说:“白思夜,加油!”
  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似乎没有动静,于是我又敲了敲,门缓缓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兰雪晴把头探出来问:“谁?”
  我在门口说:“我”,
  “哦,你是谁?”
  “白思夜”。
  “是找我吗?”她在里面问。
  “是!”
  “什么事”?
  我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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