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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有点怕人。虽然人类那么渺小，但是在人类的城里，她还是有点惧怕。确切说在她溜进城门的一瞬间，她就觉得不舒服了。脚步也不像在山里那么灵巧，呼吸也不顺畅了。为什么人类会喜欢住在城里呢？在她看来城里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盒子，而人们挤在一个更小的盒子里睡觉。
打更者没有找到骚动的源泉，一个对着另一个说：“差不多该换班了，我回家睡觉了。”另一个招呼：“路上小心！”
她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目光立刻跟上了那个男子。那男子转了几个圈，走进了一家很小的屋子。屋子里的灯立刻亮了，有人在欢迎他。
她在门口看得真切，哪里有李栋的身影？这个不是家吗？她刚才的确听到他说了那个字。为什么李栋不在里面？李栋不是要回“家”的吗？
难道说自己把李栋跟丢了？
这么一想，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把李栋给弄丢了。这一吓可不得了。难道她把他丢了？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人类的城市里？想到李栋可能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跟来这件事情，想到李栋可能不在这个城市里。她就心慌。
讨厌，一种无法排遣的讨厌爬上了她的心口。
她不要呆在没有李栋的城市里，她不要呆在李栋看不到的地方。就在她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她立刻汗毛倒竖，飞起一脚踢中来人面门。
看清来人的面目后，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声音，慢慢把脚从对方面门上移了下来。“啊…………李……栋……？”
被不幸击中的李栋正用手摸着自己红红的鼻子。
“啊……啊……”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不起，只有上去舔他的鼻子。李栋乘机用双臂搂住她的双肩，紧紧地抱起她，大笑起来。
她停止了动作，看着他。
李栋低着头笑，好久才抬起头，望向她。
“我好像知道你会来，刚才一直定不下心，你说奇不奇怪？”
她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搂着他。李栋的肩膀还是那么有力，她像猫那样快乐地蹭着。
李栋抚摸着她的后背，想到了什么，放开了她。她疑惑地望着李栋。李栋瞅瞅她的全身。
“这身衣服挺好看的，你哪里弄来的？”
她身上是一套白色的麻布衣裳，衬着长长的黑发，雪白的皮肤，让人误以为是一位落难的公主。
“好……看……？”她学着李栋的话，李栋点点头。她乐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指手画脚地向李栋解释自己是这样那样得到这件衣裳的。不过由于她太过于兴奋，手势做得飞快，李栋压根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和所有恋爱中的男子一样，装作自己听懂了她的话。
“真的很好看呢。你没有名字，干脆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就姓白怎么样？叫什么呢？”
她笑得像花一样，在他四周蹦跳着，发出类似“快想！快想！”的奇怪声音。她转得李栋头晕，他拉住她，让她看着自己。
“就叫白玉娇怎么样？”
刚才还像个小孩子的白玉娇听到自己的新名字，突然一愣，之后露出狡黠的笑容，凑上前舔了舔李栋的嘴唇。
“我说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也不推开她，李栋继续问着。
“我想你喜欢这个名字。”李栋轻轻地将她搂入怀里。
她的舌尖凉得让人惊惧，但是就是这样的温度，无来由地让李栋兴奋。
良久，李栋松开紧紧抱住她的双臂，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他的眼睛，他也还以温柔的目光。
“我们不会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看到天亮吧。”李栋笑了。
白玉娇牵着他的手，似乎并不反对。
“不行，我还是得回家。”
看到白玉娇露出难过的神情，李栋故意顿了一下，俯下身，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不过，我会带你一起回去。”
“我们一起回家去。”李栋轻轻地吻着白玉娇的耳尖。当他重新和她面对面时，他敢发誓，白玉娇给了他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白玉娇却要把他往一家陌生人家里拖，一边拖一边还指着那家人家的大门，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重复着：“家！家！”
等李栋醒悟到是怎么回事时，他又大笑起来。“不是，你搞错了，那是别人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可要痹烩个大。我的家是太守府。”李栋耐心地向白玉娇解释。
“家就是一个人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最终要留在的地方。”
白玉娇好像有点明白了。她指着自己，“我的家，在岷江！”
“是么？”
“我的家很大很大，但是我不能带你去。”
“那太遗憾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能带你去我的家就行了。我要带你去看看父亲、母亲，还有姐姐……”
“姐姐是什么？”
“就是在家里比自己早出生的人。”
白玉娇再次指着自己，“我有，我有姐姐！”
李栋看着她，总觉得有点不安。“如果是女的，才是姐姐；如果是男的，就是哥哥了。”果然，白玉娇想了想，继续快乐地叫喊着：“哥哥哥哥！”
我就猜到……李栋心想着。
“待会儿我把你介绍给父亲母亲，还有姐姐，我想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李栋牵着白玉娇的手，自信地说。
白玉娇点了点头，跟着李栋往太守府走去。
※ ※ ※
“你以为我们会欢迎她，就大错特错了！”
从街口传出的声音，让两人停了下来。
“姐姐……”李栋辨认出眼前的身影。
李绫，叉着双手一脸阴沉地站在他们面前。她恶狠狠地盯着李栋身边的白玉娇，白玉娇毫无畏惧地瞅着她。
“李栋，你放开她，到我这边来！”
“为什么？我要带她去见父亲母亲！”
李绫冷笑起来，慢慢地变成苦笑，“你给他们看什么？看你带回来的这条龙？”
李栋一愣，发现李绫毫无玩笑的意思，这才扭头望着白玉娇，白玉娇并不怕拆穿身份，但是她不喜欢李栋看着自己的表情。
“你想给他们看这个岷江水患的元凶吗？或者你想把她送给父亲，以报答两年的养育之恩？”
李栋看着白玉娇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白玉娇有点慌了。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类女子是谁，但是李栋显然相信了她的话。而且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要把她送给谁？
“那可就要谢谢你了，这样岷江治水用不了一年，不，只要三个月就能把岷江掏空，把里面那些讨厌的东西全都弄干净了。”
听着李绫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白玉娇第一次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冻结了一般。
下一刻，又像是着了火。她不安地看看李绫，再望望李栋。
“这样，你就能安心做你的人类了，不是吗，李栋？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呢。”
白玉娇甩开李栋的手，她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痛苦，浑身的血液一直涌到了头顶。她死死盯着李栋，一直盯到眼睛发疼，但是这种危险的感觉，没有消失一点点。
她在期待什么？是让李栋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想要伤害岷江，伤害岷江里的她？
“白玉娇……你是……你原来是……”
“我是龙，我是龙啊～～～难道你一开始就想杀死我吗？难道你非要毁掉岷江，毁掉……我的家……吗？”
白玉娇哀伤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她面露凶色，扑上前恶狠狠地咬了李栋一口。一边的李绫也吓了一跳，不等她上前阻止，白玉娇已经松开了口。她的形体突然变化，化作巨大的龙体甩过街道，腾空而起扬起一阵烟尘。李绫将傻站在街口的李栋拉到一边，连忙将衣服撕成布条，想堵住从被撕裂的伤口中咕咕地往外淌的鲜血。但是李栋像木头人一样无动于衷，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白龙以外的东西了。巨龙在夜空中痛苦地摇摆着，发出巨大的声响，百姓们纷纷逃出屋子，惊惶失措地望着天空的景象。白龙在天空发出咆哮：
“我一定，一定要让你们从岷江滚出去！你们全都滚出去！”
那一晚，天空发出的痛苦挣扎声，和着白龙的咆哮，深深地烙刻进灌县百姓的心里。
那一晚，所有人都为了未来的命运操心，只有李栋望着天空，不断地喃喃自语： “妹妹……妹妹……我是……哥哥啊……我是哥哥……”
第四节
如果不是恰好在厅堂外听到万爷爷和父母的谈话，也许李绫不会知道李栋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听到万爷爷郑重其事地将他在河边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时，她可不像李氏夫妇那样悠哉游哉。李冰回想起自己曾在岷江边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在水里，探出一个脑袋查看都江堰。李冰一靠近她，她就一脸厌恶，沉到水里去了。他记得老人们说过岷江里住着两条龙，一条黑龙，一条白龙。黑龙早在两年前被李冰收服，这么看来那位小姐应该就是剩下的的白龙。夫妇二人相视而笑，乐呵呵地说要吃李栋的喜酒。看到这场景，李绫忍不住冲进屋里，大声地对父母说：“你们怎么这么迟钝啊，龙来接他了啊！龙来接李栋了，他就要离开我们了！”
刚才还在笑呵呵地李冰立刻沉下脸。“你刚才在屋外偷听？这可不是李家的女孩子该做的事情。”
“绫儿，这件事情我们会操心的，你就不要费心了。我们知道你疼栋儿，但是你也知道栋儿他……”
连一向温柔知理的母亲也不站在自己一边，让李绫委屈极了。她听不进父母的一句话，只是重复着。
“他一定会回去的，会回到岷江里去的。难道你们就舍得吗？就这么送他回去？他不再是你们的儿子了吗？”李绫没有留意到父亲示意她，屋里另有人在。烦躁让她推开了母亲的手，大声叫喊起来：“我不会让栋儿回去的！他已经是李家的人了，除了这儿他哪都不会去！”
李栋就要回去了，就要回岷江了！
李绫这么想着，奔出了太守府。
想到李栋会突然从身边消失，李绫感到心口一阵阵的疼。为什么，他不是两年前才来到他们家吗？他不是一开始还使劲和父亲作对吗？他不是曾狠狠咬过母亲和自己吗？
为什么，现在一想到他会离开，李绫就会心痛？
李绫觉得头都要炸开了，真想摇晃一下将其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出来。
“李栋，他不要父亲，不要治水了！他……”李绫停在街口，浑身的血还在沸腾， “他不要做人了吗？他什么都不要了吗？骗人！他不可能这样的，他……他不可能不要的，这里，这里的一切……这些……他存在的地方……”
眼前的情景让李绫怔住了。就在她的眼前，在幽暗的街道上，她看到了一对男女。她认出了其中的男子，而另一个，那个像猫一样，围着男子上下跳动的女子，从来没见过。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姿色，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心寒。”
她想到万爷爷的话。眼前的这个女子轻柔地像风一样，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出人类女孩子感到羞耻的动作，而那些可耻的姿态，为什么在她做来却如此自然和迷人？她绝对不是人类！人类不会这么轻盈，不会这么自由！
那是龙，那是要把李栋带回冰冷的岷江深处的龙。
做龙快乐吗？比做人好吗？
还是，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了呢？和她在一起，无论是做龙还是做人都会感到快乐呢？无论这个世界变成怎样，无论蜀地变成怎样，无论我们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吗？
李绫一咬牙，站到了两人面前。
※ ※ ※
现在李绫正在查看李栋身上的伤口，龙的治愈能力果然强，常人致命的伤口，不一会儿就好了七分。可是李栋失去的魂却没有这么容易捡回来。自从看到白玉娇龙体的模样，他就傻了。许久，他才喃喃道：“她是妹妹啊。”
“什么妹妹？”李绫问。李栋醒过来，愣愣地回答，“我妹妹，白玉娇是我妹妹。是我在岷江的妹妹。”
“是么……”李绫沉下了头，她没看李栋的脸。李栋继续发着呆，李绫接着问他： “你准备怎么办？接下去……”
“我去找她，把妹妹找回来。”
“然后呢，跟她去岷江？”李绫急了，抬起了头。李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回答： “不……”就在李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回去……”
“你不是答应了要帮父亲治水的吗？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