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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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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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医生竟然冰冷地回答:“生命是由上天主宰的,我没有权利去改变。”
    如果他不是医生,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能会叫人觉得他大有哲理。但是他是医生,
医生的责任就是要尽一切可能改变生命中的生老病死,所以他这样说,给人的唯一印象
,只是“混帐”。
    温宝裕首先忍不住,一扬头,我知道他这时如果开口,说出来的话,必然不会娓娓
动听,所以大声咳嗽了一下以阻止。连胡说也沉下脸,发出了一下闷哼声。
    也就在这时,老人死了。
第三部:疑义相与析
    老人的死亡,本来是意料中的事,可是当死亡终于降临之时,也仍然使人愕然。
    先是突然静了下来  自老人喉际所发出的古怪的声音消失。接著,他的双手,已
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和地心吸力作抗衡,所以垂了下来,落到了床上。
    再然后,大家都觉得特别静的另一原因,是几副仪器中,没有了任何声响。
    老人的眼仍然睁著,我第一个伸手,想去抚下他的眼皮来,那医生和我几乎同时出
手,所以一刹那间,我和他的手,伸向老人脸部,相距极近。
    就在那一刹间,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那是一种冲动。源于刚才,我想伸手去按老
人的“百会穴”,却被那医生一下叫破。
    这证明这个医生对于中国的传统武学有很深刻的认识,那可以说是一个奇特的现象
,用现代的教育制度训练出一个医生来,先要经过小学、中学的阶段,再要经过大学阶
段,至少要占据人生十五年的时间(是不是真需要那么多时间,那算不算是一种对生命
的浪费,那是太严肃的讨论题目),而要在中国武学上有造诣,也要花同样的时间,绝
难同时进行。
    但当然也不是不可能  可以做得到这一点的人,必然有异常人,十分了不起。
    那医生的年纪很轻,看来从大学出来不多久,他五官端正,可是样子普通,和原振
侠医生那种异乎寻常的俊美,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在他青春焕发的脸上,有著一股
充满了自信,不怕接受任何挑战的神情,那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挑战(有那种神情的青年
,十分可怕,就像是斗鸡一样,层次甚低),而这个青年医生,他的神情,是十分肯定
地在表示:他有信心接受任何挑战,不论是甚么难题,是甚么困境,他都可以应付。我
们才一进来时,虽然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床上的老人身上,但也看了他几眼,很直接地,
就可以感到这一点。而且,当时我心中就动了一动:曾在甚么人的脸上,看到过同样的
神情呢?
    想不起来了,只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医生,对我们闯进来的行为,看来颇不以为然,所以他十分冷淡,也不出声,
后来,他对温宝裕的话,对我的话,也不能称为友善。我之所以比较详细地记述那青年
医生,原因是当时我的那一种冲动,正是由于他这种神情所引起的。我的手和他的手,
同时伸出,想去抚下已死的伊凡的眼皮,我并没有改变我的动作,只是小指在那一刹间
,忽然弹出,弹向他的掌缘。
    人的手掌缘上有三个小穴道,不论弹中了哪一个,都可以使被弹中的人,手臂一直
发麻,发不出力来,那么,对这个看来十分冷傲的青年,多少也是他刚才出言没有礼貌
的代价。
    我出手极快,而且可以说是偷袭,因为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  连我自己,也是
伸出了手去之后才起意的。
    可是,我这里尾指才一弹出,他手轻轻一翻,大拇指翘了起来,迎向我的尾指。
    这一下变化,著实令我吃了一惊。
    非但是他的应变如此之快,而且,他应变的方法,是如此之巧妙。
    他用大拇指来对付我的小指,就算他功力不如我深厚,但由于人体结构的必然结果
,他占上风的机会自然也高得多。
    我自然不会和他硬碰,一下子就缩回手来,向下略沉,抚下了伊凡的眼皮。
    青年医生也缩回了拇指,和我同时,也抚下了伊凡的眼皮,然后,两人同时缩手。
    我敢肯定,刚才那一下“过招”,由于属于高深的中国武术,旁人决难觉察,所以
我不必顾及他人的反应,迳自向我的对手看去。
    一看之下,只见那医生像是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是目光和我接触了一下。
    我疾声问:“医生贵姓?”
    那医生一面在处理病人死亡之后医生所应该做的事,只是用手中的笔,向他扣在白
袍上的名字牌,指了一指,似乎怪我多此一问。
    我多少有点狼狈,但确然是由于刚才吃了一惊,才有此一问的,也无话可说,我向
那块名字牌看去,上面写的是“铁天音”三个字。
    这是一个很传奇化的名字,类似武侠小说内的人物,当时,我看著他吩咐了护士几
句,护士拉过床单,盖住了伊凡的脸,他向外走去,推开了病房的门之后,才道:“人
死了,你们也可以离开了。”各人都闷哼了一声,我皱著眉,只觉得这青年医生铁天音
,一定不是普通人。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也无法作进一步的探究,我只是对著
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好俊的身手。”
    铁天音并没有转身,只是高举了一下右手,情形如运动员出场时向周围的人致意。
    温宝裕和胡说看出了我对这医生加以特别的注意,他们同时用眼色向我询问,我只
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指著床上,已被床单覆盖了的伊凡,问:“这……他……临死之前
说的话,有谁明白?”
    黄堂不怀好意地望著我:“他说你明白。”
    我没好气:“我不明白  我甚至不明白,交通失事何以会有你这个专司疑难杂症
的高级警官在场。”
    给我一问,黄堂现出极度疑惑的神情。受了他的感染,我也立刻觉得要问的问题,
不知多少  伊凡在这里死了,他的家人呢?陶格夫妇到哪里去了?唐娜又到哪里去了
?车子是怎么失事的?
    这时,一定是由于每一个人的心头之中,都充满了疑问,所以反倒没有人出声。等
到温宝裕想开口说话时,却又被黄堂抢先了一步。
    那时,又有医护人员走进病房来,黄堂道:“别妨碍医院工作,我们找一个地方去
谈话。”
    胡说道:“可能还会有失事的生还者送到医院来,我们不可离开。”
    黄堂立时望向胡说,神情讶异,立时问:“还有甚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大声应道:“没有甚么是我们知道的,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死在床上的老者,
名字是伊凡。几年前我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一个一头金发,极度可爱的小男孩。”
    我这两句话一出口,黄堂也不禁“啊”地一声,他至少立刻明白了伊凡是甚么人,
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向温宝裕望了一眼。
    因为我们一见到他的时候,他就问老人是甚么人,温宝裕的回答是:“玩具。”
    当时,他不明白,但现在,他自然明白了“玩具”是甚么意思。
    一时之间,他眨著眼,神情更是怪异。
    就在这时候,那个叫铁天音的青年医生,又走了过来。这一次,他却相当友善  
可又绝不是前倨后恭,这青年的一切行为,都表示他有充分的自信,这种印象,在日后
的交往中,也越来越深刻。
    他走了过来,道:“你们要找地方休息,可以到原振侠医生的办公室去  他常常
不在,所以也经常由我占用他的办公室。”
    他说著,已把一柄钥匙交给了胡说,看来他和胡说由于天生性格较近,所以也比较
亲切。我忙道:“谢谢,如果还有伤者送来,也是那么老的,请立刻通知。”
    铁天音扬了扬眉,忽然笑了起来:“原来真是有那么多古怪的事,真有的。”
    我叹了一声:“只怕事情太古怪了,欢迎你参加。”
    铁天音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爽朗:“一家医院之中,有一个古怪的医生已经足够了
。”
    他说的,自然是说原振侠医生已经够古怪了,他不必再参加了。
    他走进病房,温宝裕领著我们,走向原医生办公室  他和原振侠混得很熟,来过
不止一次,进了办公室之后,还公然翻箱倒笼,找出了三瓶酒来。
    原振侠有一个时期,情绪极度低落,徘徊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日夜都在醉乡中,这
三瓶酒,自然是那时的剩余物资了。
    我提醒温宝裕:“别太过分,这里,现在是铁医生的办公室。”
    温宝裕却自有他的一套,不理会我的提醒:“怕甚么,原医生肯把自己的办公室给
他用,可知他必然也是同道中人。”
    胡说吐了吐舌头:“说得好可怕,倒像是梁山泊好汉聚义一样。”
    黄堂的神情很不耐烦,各人之中,竟是他先伸手抓过了一瓶酒来,向口中倒了一大
口,把警务人员在工作时间不准喝酒的守则,抛在脑后。他道:“先说我为甚么会在这
里,你们会有兴趣听。”
    各人望向他,他又喝了一口酒:“先是警方接到了四个报告,说是在风雨之中,有
一辆客货车在九号公路上行驶,速度极高  ”
    他才说到这里,我就忍不住道:“现在和警方合作的好市民越来越多了,这也值得
向警方报告?”
    黄堂冷冷地望了我一眼,不急不徐地道:“三次报告,内容都一样,这辆在风雨中
疾驶的客货车,没有司机。”
    一下子,各人本来有动作的,也都凝止。
    客货车没有司机!
    这客货车,自然应该就是接走了唐娜和伊凡的那架,当时,温胡二人都没有看到驾
车的是甚么人,如果一直就没有司机的话,那么,他们当然看不见。
    黄堂吸了一口气,只是向我瞪了一眼,没有进一步责怪我刚才太早发出的讽刺。
    本来,就算接到了这样的报告,事情一时之间,也传不到黄堂这里,可是凑巧那天
大风雨,黄堂留在警局,没有离开,当值日警官接连收到三宗报告,说看到“无人驾驶
的客货车在九号公路疾驶”,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看到黄堂走过,立时把报告交给了他

    黄堂的第一个反应是:“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候,第四个报告又来了,黄堂亲自接听,听到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声音
:“我目击一辆客货车,以时速约一百公里在行驶,才经过九号公路的交汇点,这辆车
……没有司机,没有人在驾驶位上。”
    黄堂急道:“请你说详细些。”
    那男人怒:“还不够详细吗?我正在调头追这辆车,快派人来,我是施组长。”
    黄堂这时,也听出了这个报案人,是一个同僚,同样是高级警官。
    黄堂知道施组长精明能干,行事踏实,断然不会胡说八道,所以他一方面自报姓名
,一方面道:“我立刻赶来,施组长,小心。”
    当时,他又说不上来为甚么要特别叮咛一句,多半是为了事情十分怪异  风雨之
中,无人驾驶的车子在疾驶,这可以是任何怪异事情。
    黄堂立刻驾车到九号公路,在车上,他调动了一小队警员,也和施组长继续联络。
    施组长本来是和那辆车子对面交错而过的,他一眼瞥见那客货车的驾驶位上根本没
有司机,第一眼,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在我们进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不久之后,黄堂把施组长也请了来。所以,我们听到
的,是施组长的第一手叙述,而不是黄堂的复述,自然更加精确。)
    他是一个有十分敏锐观察力的警务人员,虽然事情难以令人相信,但也肯定其中必
然大有蹊跷。所以他一面报案,一面运用高超的驾驶术,立刻在公路上作一百八十度的
转弯,去追那辆客货车。
    在这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报告已引起了黄堂的注意,黄堂专负责特种事务,这令他
感到安心。
    他开始在公路上追那辆客货车时,风势和雨势虽然已过了全盛时期,但依然有风有
雨,一边山崖上,雨水如瀑布一样冲下来,横过公路,又向公路另一边的山崖泻下去,
有时,公路上积水相当深,车子驶过,溅起老高的水花来,相当惊险。
    施组长在才一调头追上去时,两车间的距离约为三百公尺,他估计无人驾驶的车的
时速达到一百公里,所以他用更高的速度追上去。
    两车的距离渐渐接近,到了追到只有一百公尺之际,前面的客货车,陡然加快速度
,像是知道了有人追踪,想要摆脱。
    当施组长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曾有过一场讨论。那时,那位铁天音医生也来了
,他不是很出声,可是听得很用心。
    小小的一间办公室中,可算是人才济济,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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