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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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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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明明很讨厌,却听得下去?我该不会又被骗了吧?我硬是打消这浮现的念头,懒得再去思考了。


    11

    “武藤,想也知道你又被骗了嘛。”阵内很干脆地说出了我不希望听到的这句话。
    时间地点仍然是早上的办公室内。我对阵内说明了周末遇见志朗同学的情形,以及有关他父亲讨厌爵士乐这个说法的矛盾之处。
    “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白好不好?”
    “我有说错吗?那个穿运动服的老爹肯定不安好心,他或许跟他儿子有所企图喔。”
    “什么企图?”
    “我大概猜想得到。”阵内那自信满满的态度让我很不安。“那对父子档八成隐藏着什么事,才会说谎骗你。”
    “但他们父子俩的感情好像没有好到可以共谋的程度啊。”
    “哎唷!”阵内不耐烦地说:“那是他们装出来的啦。他们故意在面谈时装出不和的样子,其实早就计划好了。”
    被阵内这么一说,我开始回想第一次面谈时的情况。以监视般眼神看着儿子的父亲,以及惧怕那道视线的儿子,那真的都是演技吗?
    “我觉得看起来不像是演戏啊。”
    “你说在速食店碰到那名少年时,他的表现与面谈时截然不同吗?”
    “确实完全不一样。”这我不得不承认。
    “我知道了。”阵内露出诡异的笑容,让我心生不祥的预感。
    “他母亲不在家对吧?”
    “嗯,听说是去旅行了。”
    “他说谎。”
    “咦?”
    “那对父子杀了她,并将她埋在庭院里。他们为了隐瞒此事,才会有这种不自然的举动。”
    “等……等一下。”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哪来的杀人事件啊?”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阵内很满足地摇头晃脑说道。
    “你凭什么断定他们杀了人?”
    “一定是这样啦。虽不中亦不远矣。”
    “好啦,就算我让个百步,假设真有此事好了……”
    “错不了啦,这一定是真的。”
    “那何必编出父亲讨厌爵士乐这个谎话呢?”
    “这个嘛……”阵内的眼神开始飘动。反正他大概是想要边发言边想写烂理由来搪塞我吧,每次都这样。“因为尸体会发出腐臭味。就算埋在土里还是会发出臭味,所以他们打算用爵士乐掩盖过去。”
    “用爵士乐掩盖臭味?”我嗤之以鼻。
    “就是以刺激听觉的方式来使嗅觉变钝啦。”啥?我感觉阵内肯定不晓得他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你说你听到了桑尼·罗林斯的〈Moritat〉对吧?那首曲子原本被用在一部以犯罪者为主角的歌剧上,又名〈Mack The Knife〉。哦,原来她是被刺杀的,难怪他们会放这首曲子。”
    “我觉得不是这样。”
    “那不然就是……”阵内提高声调说:“那男人很后悔动手杀死妻子,为了赎罪而开始听爵士乐。故意转大音量听着讨厌的爵士乐,借此惩罚自己以赎罪。”
    “请别说出这种像‘害怕馒头’那样胡闹的说法好不好?”(注:害怕馒头,馒头是一种内包甜陷的日式点心,而“害怕馒头”是一则日本著名滑稽故事。大意为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讨论彼此害怕的东西,其中一人说他怕馒头,于是其他人趁他睡着时买了一大堆馒头丢进他房间,结果他边喊着好怕好怕,边吃光所有馒头。其他人看了相当生气,追问他到底怕什么,他便答道:“我怕浓一点的茶。”)
    “音乐有时候还是能够救赎一个人的喔。”阵内噘嘴说道。
    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知道阵内是某乐团的成员。他有时会以要参加乐团练习为借口,慌张地提早下班;放假时也常耍赖说有演唱会,要求别排工作给他。
    光是想象平常已经够吵的阵内以比平日更加嚣张的模样在台上弹着吉他的身影,就足以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所以我至今从未亲眼看过他的表演。幸好到目前为止,阵内从未对我提出“来看看我的演唱会”这样的邀请。
    据说小山内先生曾去阵内表演的那间Live House看过几次。我问他有何感想,他点头笑着回答:“不错。阵内弹的吉他真是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让我产生偶尔去听一次也无妨的想法。不过一想到阵内总是很得意地说“我的演奏很帅气喔”,就让我打消了想去捧场的念头。
    再加上阵内他曾说过:“我在十几岁时曾遇上银行抢案,当时我在现场唱了〈Hey Jude〉呢。”听到这种摆明就是掰出来的夸张故事,让我对他的演奏抱有警戒心,也不禁怀疑他对音乐到底有多认真。
    当然啦,我对阵内玩什么样的音乐以及演奏方法倒蛮有兴趣就是了。
    “阵内,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上班时间逼近,其他办公桌的主人陆续出现,办公室内的空气流动起来,此时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干嘛突然问这个?”阵内很难得地露出退缩的神色。
    “没什么特别含义啦,只是看到志朗同学的父亲是那样的人,就觉得他很可怜。既不理解他,又冷淡。然后就想到不晓得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老爸是个最差劲的家伙。”阵内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道。
    由于阵内平常不管面对什么事,总是一副死不认输的态度,害我以为他八成是对志朗同学起了对抗的念头,才说出这个答案。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他很认真地回答:“他只是个刚愎自用又爱瞎掰的人,实际上内心丑陋非常,是个最差劲的人。”
    “他会对你施加暴力吗?”
    “如果他只是那样,反而比较好懂,但并不。他在社会上是个很了不起、认真且优秀的人士。不过,他却是个最差劲的人。”
    “最差劲的人?”
    “即便他与我母亲离婚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他仍然是我最瞧不起的人。”
    “这样子啊……”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些话,因此应答声不自觉地变得微弱。“现在呢?你现在依然非常瞧不起他吗?”
    “现在我就不晓得了,也不在乎了。”阵内脸上不见任何勉强的神色,只有宛如已经彻底解决此事的爽朗神情。“因为一个小小的契机,让我再也不会在意他的事了。”
    我听到小山内先生在叫我,所以没办法继续听他说下去。


    12

    当天下班后我前往志朗同学家。说是顺路也罢,总之我就是有点在意。
    我踮起脚尖,透过针叶树及榉树的空隙窥探庭院。夕阳逐渐西沉,天色尚未完全转暗。
    虽不太想承认,但我对阵内所说的“父子联手杀了母亲后将尸体埋在庭院里”这个毫无根据、却又异常恐怖的玩笑话感到在意。
    我嗅了嗅,试图闻出异臭,但吸入的只有树林的馨香,并没有任何腐臭味。我眯眼扫视庭院,看看泥土表面是否留有被翻过的痕迹。
    这些举动早就超过调查官的工作范畴了。
    要是再继续徘徊下去,附近的主妇大概就要打电话叫警察了吧……。这个念头才刚浮现,大门便打开了。我硬是把差点跳出来的心脏吞了回去,快速地躲到电线杆后面。
    走出来的是志朗同学的父亲。他警戒地看了看周遭后迈步离开,我不自觉地开始跟踪他。
    走着走着,天色变暗了。志朗同学的父亲不再穿着运动服,而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短袖外套,那大概是上次志朗同学去帮他买的衣服吧。
    走到闹区,身边突然亮了起来。居酒屋、酒馆及拉面店的看板滑稽地闪着亮光。志朗同学的父亲经过街角的便利商店后向左拐弯,我加快脚步跟上。
    不料一转过转角,志朗同学的父亲便出现在我面前,看样子他早已察觉有人在跟踪。“你是那个在家裁所上班的人吧?”
    “……是的。”
    我正想道歉,他却抢先开口说:“要不要去喝一杯呢?”
    “啊?”

    志朗同学的父亲有点自暴自弃地灌起酒来。
    由于受到这名大公司的社长邀请。我本来期待他会带我去很高级的酒吧,或是有聪颖伶俐的女孩子陪伴的酒店,结果不是。不然至少也该带我去他所经营的居酒屋连锁店,让我享受一下跟社长同行的待遇,结果也不是。
    我们去的是一间连我还是大学生时也不会进去的小居酒屋。
    喝起酒之后,志朗同学的父亲并未质问我为何要跟踪他。
    “之前那个,蛮有趣的。”他在喝了几杯啤酒后说道。
    我还在跟第二杯啤酒奋战。“那个?你指的是?”
    “芥川什么的书。”
    “哦……”
    “我昨天一直在看那本书,其实我已经好几十年没这样好好看过书了。”
    “是因为当上社长,所以觉得没看书的必要?”
    “不,还是有必要吧。”他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似的。我心想:若你是在开玩笑,那自己也该笑一下吧。
    “你觉得哪句话最棒?”
    “有一句‘我们人类的特色,就是会去犯下神明绝不会犯的过错’,还有‘没有任何刑法比不处罚更令人难受’这句吧。”太惊讶了,他居然记住了这两句话。
    我听到他的话之后,灵机一动地说:“原来如此,您是犯了某种一般人会犯的错误,因此很希望接受处罚,对吧?”但我随即感到毛骨悚然,整个人抖了起来。他的话听起来实在太像是在自白“我杀了志朗同学的母亲”一样。
    “大概吧。”他原本想要再接话,但因为刚点的中杯啤酒送了上来,他就喝起酒来。
    “志朗同学是个好孩子呢。”
    “他吗?是啊。他是个好孩子。”令人意外地,他很干脆地认同我的说法。
    “上次面谈时您的态度非常冷淡、可怕呢。”我说出口了。反正他已经喝醉了。
    “当时……状况不一样啦。”
    “状况?”这个字眼是某种暗号不成?这对父子居然异口同声地说出“状况不同”这句话,他们是想用带有谜题意味的话语来造成我的脑袋错乱吗?他们真的这么痛恨我吗?
    “我给他添了麻烦,真是对不起他。”他好像醉得很厉害,边摇晃身体边自白了起来。
    “原来您自己也知道嘛。他的不当行为与您的教育方针脱不了关系喔”我脱口而出。
    但他真的喝醉了,我想他大概没有将我的话完全听进去。
    我打定主意,开口问他:“志朗同学的母亲到哪去了?”
    由于我怎样也无法说出“你杀了她,然后埋起来了吧”这种话,只好委婉地问他。
    “就说她去旅行了嘛。在这种时候还能去旅行,真是无忧无虑啊。”他的反应相当平常。
    若说这是出自杀人犯口中的谎言,未免也太过自然了一点。他一点都不惊讶或紧张。我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阵内的推论果然是无聊的瞎说;虽然我早就该知道一定是这样就是了。
    我们再也没提及跟志朗同学家庭相关的话题,不过我觉得这名看起来很顽固独裁的父亲已有反省及后悔之意,这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在离开居酒屋之前,他像是突然酒醒似地,以很有条理的语气对我说:“武藤先生,你认为孩子们的人生有可能获得改变吗?”
    “咦?”
    “你们所做的只不过是跟孩子们聊聊天罢了,这样真能使状况有所改变吗?”
    “我认为若能引发改变,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是我的真心话。“听起来或许有点不切实际。”
    “实际……。你说的对,现实状况才是最要紧的吧。”他以酒醉者特有的语调边晃动身子边说:“不是有些成人会说出‘好想变成鸟儿喔’这类的话吗?”
    “好像真的有这样的成人呢。”我也想变成鸟儿啊。
    “但那不过是逃避现实的想法罢了。好端端的干嘛把自己变成鸟?”
    “嗯,你说的或许没错。”我心中一边浮现出“这到底是什么话题啊”的念头,一边想象着盘旋在空中的鸟儿身影。我抬头往上看,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居酒屋的天花板。“不过若有人真的以为自己如同飞鸟一样,那个人可算是个很幸福的人喔。”
    “幸福?”
    “能觉得自己如同鸟儿一般,不是件很快乐的事吗?那个人可说是人生的胜利者呢。”
    “无聊。”他移开眼神,并像是在试探我似地说:“武藤先生,你真的这么了解孩子们的想法吗?”
    “不。”我抓了抓头。“说真的,我并不了解。”我回答道。“不过,我认为日后应能慢慢了解他们。毕竟在电影《外星人》中,E。T。都能跟人类的孩子互通心灵了。”
     “那只是电影的虚构情节罢了。”他板起脸说道。我噘着嘴心想:搞什么啊,他脑筋转得蛮快的嘛。


    13

    难以置信,我们离开居酒屋时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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