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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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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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可能性高得很、高得很啊,武藤。”阵内以筷子指着我。“人是不会轻易就改变的啦。那个丈夫肯定在外偷情……,不对,虽不晓得他是否真的在外偷情,不过他肯定已经找到下一个结婚对象了。”
    “果真如此吗?”
    “你要知道,以前世界是由罗马帝国统治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啊?”
    “大英帝国也曾经繁荣过,而现在则改由美国称霸。”
    “历史?”
    晚上我们又来到居酒屋“天天”。我们一样坐在座席区,很不知死活地又来光顾了。下班回家途中,我见雨势转小正要收伞时又被阵内叫住。“你可以找我聊工作的事,咱们今天再去喝一杯吧。”
    虽然就经济面及精神面而言,我有点排斥连续两天跑居酒屋,但我还是决定陪阵内去。
    可是连续去两天根本就没什么新的话题可聊,我只好顺势把今天调停的大和夫妇案件拿出来谈。
    店内几近客满,我看了看收银台前的时钟,已经超过晚上八点了。店员们精神饱满地招呼客人、忙碌地来回穿梭着,却不见明的身影。
    “换言之……”阵内拿筷子戳了块炸鸡起来,他的动作就跟不懂筷子如何使用的小孩一样。炸鸡的表面溢出了一层油脂。“领导世界的国家是会变迁的,而且变迁的期间会越来越短。像罗马帝国虽然持续了好几百年,美国至今也才不过短短六十年左右而已。”
    “那又如何?”
    “这就跟那名男性的婚姻史一样啊。结婚对象一变再变,婚姻维持的期间也越来越短,不是吗?”
    “经你这么一说……”修次先生第一次婚姻维持了七年,第二次维持五年,这次只有短短三年。“的确如你所说,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阵内不怎么在意地说:“这用不着你去担心啦。”他确认过中杯啤酒杯里还剩多少酒后继续说:“只不过是世上也有这种生活方式罢了啊。”
    “这种生活方式?”
    阵内点头。“若放着不管,我相信那名大和先生今后还会一再地重复离婚与再婚吧,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说不定日后他会结婚才五分钟就马上办离婚,那就很值得一笑了。”
    我的目的又不是要嘲笑他。“那……他女儿的监护权该怎么判才好?”
    “让当事人自己去商量决定就好啦。”
    “他们就是因为无法得出结论才会来家裁嘛!”
    阵内有点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那这样如何?把女儿摆在中间,叫父母各拉住一只手并用力往两旁扯。”
    “喂……”
    “逞强的一方会不断用力拉,但真正为女儿着想的那方应该会因疼爱女儿而主动放手。就把监护权判给放手的那一方即可。”
    “这不就跟大冈越前的大冈裁判一样吗?”(注1:大冈忠相,德川幕府朝臣,历任官职中以江户南町奉行最为人熟知,受庶民爱戴,后世出现许多描写此时期的办案小说或戏剧。一七一七年被任命为越前大名,因此后世多以大冈越前称呼,是江户时代两百六十余年来由奉行升为大名的唯一一人。注2:大冈裁判,比喻兼具情理法的智巧判决。)
    “哼!”阵内有点无趣地哼了一声。
    我察觉有人走到我们背后,抬头一看是明。他很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们又来啦?”
    “我是为了吃这间店的炸豆腐而来的。”话虽如此,但阵内明明没点炸豆腐。
    “哦,这样啊。并不是来找我的喽?”
    “不是。”
    “那好,拜啦。”明面带忧愁地转身离去。
    “阵内,你是不是在意关于明的什么事?”我把脸凑过去问道。
    “没有啊。”阵内佯装不知,很冷淡地回答。“先不谈这个,继续谈刚刚那个离婚案件吧。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搞不懂。太太很歇斯底里、先生又很冷淡,如果先生能够多表现出一点爱意,我就会觉得把女儿交给先生比较妥当。”只是不管如何,最后决定权还是在当事人双方手上。
    “表现爱情的方式因人而异啊……”阵内一边弄响手上的筷子,一边说:“不过不管交到谁手上都无妨啦。反正不管他们怎么抚养,那个女儿最后还是会变坏。”
    “拜托你别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啦!”
    “一定会这样啦。总有一天那个女儿肯定会因为非作歹而被送到家裁所。”
    “不要擅自认定好不好。”
    “武藤,你自己多少也有感觉吧。孩子都是看着父母长大的,一旦双亲相处不睦或是为人失败,孩子们马上会犯错。错不了的!”
    “真是如此吗?”
    “不然也可以像我一样来个一拳泯恩仇啊。”
    “这种建议我实在很难说出口。”我有点困惑地回答。环视店内,我觉得有人盯着我们,是明。他好像刚把料理送到最里面那桌,然后就站在那边看着我们。一与我四目相对,他随即慌张地走回厨房去。
    一个小时后我们愈来愈沉默,也不打算再续啤酒,便决定分手回家。阵内还碎碎念着:“明明酒宴方酣耶……”
    我们朝收银台走去,明也快步从里面冲了出来。他推开其他店员,摆出一副“让我来”的态度前来替我们结账。这是怎么回事?要是嫌我们碍眼的话大可不理睬我们啊,但他的动作看起来却像是刻意要来帮我们结账。
    “你打算每天都来吗?”明的视线朝下计算着账单金额。
    “我才不会每天来咧!”
    明以带着轻蔑的语气说:“你该不会是想说只要常来店里,有朝一日必定能跟我心灵相通吧?就像电视连续剧……”
    “心灵相通?”阵内瞪大眼睛,宛若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心灵相通?你跟我?别傻了好不好。为什么我非得跟你心灵相通不可?”
    “不就是为了让我改过自新吗?”
    “要是这样做就能让高中生改过自新,那打从明天起全国的家裁调查官肯定会每晚跑居酒屋吧!”
    说的好,我以点头代替言语。
    “真是的,你们就只会这样啰哩八唆地嚷嚷,所以我才讨厌大人。”明叹气道。
    我很想订正他的说法,其实只有这个大人特别啰嗦而已啦。
    “话说回来,你听过那些曲子了吗?”阵内从皮夹里拿出两张纸钞,一边叠整齐一边问道。
    “嗯……”明的回答暧昧不清。虽说高中生在回答问题时总是这样含糊其词,但明实在很夸张。他收下纸钞、打出收据、算着该找的零钱,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小声地回答:“听过了。”
    “很棒吧?”
    我很羡慕敢如此大言不惭地问话的阵内。
    明勉强晃了晃头。“还蛮意外的。”
    “对吧?”阵内笑逐颜开。
    “那是披头四的歌吗?”
    “我们加以改编了。”
    “那算是车库风还是庞克风呢,总之很不错啦。”他有点不情愿地认同。(车库摇滚,或称为非主流摇滚、另类摇滚,指简单又喧闹、带有颓废与爆炸感的摇滚风格。起于六〇年代的美国西雅图,直到八〇年代末、九〇年代初的超脱始成熟并广为人知。)
    “吉他的速度感很棒吧?”
    “算不赖啦。”
    “你一定很佩服吧?”
    我在内心插嘴:你很固执喔!
    “啊,不过……”说着说着,明不太愉快地皱眉说:“可别以为我这样就跟你心灵相通了喔。”
    “这我知道。”阵内噘起下唇说:“我也没打算让你改过自新啦。”
    “知道就好。”
    “对了,这周六我们有场演唱,过来看看吧!”语毕,阵内把一张不晓得从哪取出的长条状纸片放在柜台上。“这是入场券,送你。”他说明了那间Live House位于电车下行线从此再过两站的地方。“虽然我们只是另一个乐团的助演而已。”
    “去了会有好事吗?”明有点轻视地说道。他连票都不想碰。
    “当然有。”阵内自信满满地。不对,应该说他整个人就是用自信做出来的。随后他又对我说:“武藤,你也来吧。”
    “啥?我?”由于话题突然丢到我身上,害我不知所措,所以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呃,我敬谢不敏。”
    “把你刚刚提到的那对夫妇也带来吧。”
    “夫妇?你是指今天去家裁所的那对吗?”
    “没错。”
    “带他们去干嘛?”
    “我弹的吉他可是有疗愈人心的力量,一听马上就能解决那种夫妇问题啦。”
    “无聊透顶。”明耸了耸肩。
    我虽没说出口,但倒是很同意“无聊透顶”这个评语。“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转身欲离开居酒屋时,明出声说:“那个……,呃,阵内先生旁边那位先生。”
    看样子是在叫我。“我吗?”
    “你专门处理离婚问题,是吧?”
    “其实也不只处理离婚问题啦。”
    “最近,是不是有人上门找你呢?”
    “我们那边天天都有为了离婚而吵得不可开交的夫妇上门。”我耸耸肩。“你也打算要办离婚吗?”还真亏我说得出这种无聊的笑话。
    “有没有奇怪的男人上门找你呢?”
    “奇怪的男人?”我差点就指着阵内说:我旁边这个就是啦。
    “应该说是讨人厌的男人啦,就是那种一直搞外遇的……”
    “那种臭家伙多到不像话啦!”阵内插嘴道。
    “噢,真的吗?”
    阵内继续说:“像今天那个也是,一再换妻的花花公子大和大人唷。”
    “阵内!”我慌张地用手肘顶了阵内的侧腹。在他人面前把当事人的姓氏说出来实在不太好。这语气说是守密义务倒不如说是一般常识。
    可是阵内却毫无顾忌地继续讲。“啊,我想到一个很棒的笑话了。”他大声嚷着,可是他想到的笑话通常都不怎么好笑。“大和先生的离婚调停可说是真正的大和调停。啊,是大和朝廷才对啦。”(注:日文中“调停”与“朝廷”同音。大和朝廷又名大和政权,是以奈良盆地为中心,于四世纪至七世纪间由皇族为中心联合各豪族树立的统一政权,是日本古代首次出现的法治国家,领土北至现今关东地区、南至九州北部。大和调停是指在大和朝廷统一之前,于飞马成立的统一调停会。)
    我充耳不闻。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早就没人在用“那可说是真正的”这种措词了啦。
    正当我们要离开居酒屋时,明问:“你会请那个大和先生去看阵内的表演吗?”
    “啥?”我不懂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会叫他去看啊!”阵内很不负责任地回答。“所以那又怎样?他来你就会来吗?”
    我讶异地想:阵内到底是用什么歪理推导出这个结论啊?不过明的回答更令我吃惊。“这个嘛……如果他去,我就去。”
    我愣住了,这算啥?


    8

    往车站的路是条狭窄的单行道,沿途没几个路灯,感觉有点阴暗。与阵内一起走向车站的路上我开口问他:“明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说如果大和先生去,他就肯去看你的演唱会呢?”
    “有两个可能性。”阵内竖起两根手指头,但是我一看阵内的样子就知道肯定都不对,不过还是姑且听听吧。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那小子原本就想去看我的演唱会。”
    “什么?”
    “十几岁的少年本来就不够坦率,他不好意思跟我说他想去,才会胡乱掰个借口,说出‘大和先生去我就去’这种话。”
    “可是他们两个人毫无关系,用这当借口也太扯了吧。”
    “你若认真去思考少年们的行为,会发现绝大多数都很扯啦。”阵内缩起一根手指头,接着我:“第二个原因……,大概跟明的不良行为有关。”
    “你指的是?”
    “就是他那个没用老爸啊,他不是每次都会一直数落他老爸吗?”
    “我顺便问一下,他父亲真那么糟糕吗?”
    “哎呀,这世上没用的老爸可多的呢。”阵内耸耸肩。我很清楚他说这句话时,脑袋里第一个浮现的肯定是他父亲。
    电线杆旁边有个卖今川红豆饼的摊贩,是一辆改装过的小货车,老板在铁板上烤面皮、加上馅饼,四周充满了香甜的气味。
    两个像是主妇的女性拿着钱包在摊贩前等待。我与阵内从旁边经过,受到气味的吸引后便互视了一眼。我总算相信原来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回事。我们仅只是彼此点了个头,随即排到那两位女性后面。
    等待的期间,阵内继续刚刚的话题。“明的父亲是个公务员,他在区公所当柜台人员,虽然平凡,但算是个称职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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