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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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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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大雨里站得笔直,仰着头。我吃力的走到他身后,他什么话也没讲,只是在
我前面走。

坐进车子里,已经是我最后的力气。他没帮我上安全带,是我自己颤着手扣好的
。雨滴一点一点的从我额头的发尖垂落,掉在湿透的大腿上。

直到他停车,我才麻木而机械的打开车门,走出去。到家了。

「对不起…」我喃喃着,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对不起,我完全没办法
动了。对不起,我不想死,却已经没办法努力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朗华,对不起。叶学长,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我想救你们…但是我的拯救同
样的,直达地狱。

昏迷中,隐隐约约感到有人抱住我,替我擦干身体、换衣服,让我睡在干燥的床
上。

高烧中,迷迷糊糊的,看到柏人冷冷的脸孔。

我终于哭了出来。


Mar
26
Wed 2008 06:59 殁世录 第四章(一)第四章


我想,我是病了很多天。

一直在高烧,做梦。眼前鬼影幢幢,叶学长的脸孔,朗华的脸孔,在我眼前徘徊
不去。我一直在道歉,一直在道歉。但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现在,我比较能够明白柏人的心情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断的哭,在高热和混乱的梦境中,不断的哭。

等我清醒的时候,大雨早就停了。那是当然的…应该不会下那么久的雨。几乎坐
不直,身体的僵硬告诉我,我躺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蚊帐放了下来,可见柏人不在家。隔着雪白的蚊帐,一切的景物都朦朦胧胧。柏
人…去哪了?

嗯,他的确视我为责任、麻烦。大雨之下,他对着几乎丧失生存意志的我,冰冷
的说,「别撒娇。」

但我昏厥高烧的时候,是他帮我换衣服,让我睡好,在仅有的几次清醒中,是他
喂我喝水。

我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他而已。

正在张惶的时候,我听到了他在喊我的名字,「林靖。」

试着望出雪白朦胧的蚊帐,我听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人。

「…是吗?林靖不会有后遗症吗?」柏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金属感。

「她是个令人讶异的小女孩。」圣叔叔的声音却显得心事重重,「吸血病毒疫苗
还在实验阶段。」

「啊,是啊。」柏人心不在焉的回答,「打在她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副作用。」

「…这样好吗?你居然要医院将还没临床实验的疫苗打在她身上。」

「为什么不好?」柏人反问,「她若该活下去,就要熬过这个。我不想再杀她一
次…你知道同一个人我是不杀两次的。第一次我没有子弹,但第二次我也不愿意
开枪。你应该知道的。」

「…柏人,我叫什么?」

「呃,不知道。」他回答的很干脆,「反正你是管医药和眼镜的。」

「我们同事四年,记不住我的名字。但你捡那女孩没几个月,你却记得。」

「林靖的名字好记。」

他们的声音渐去渐远,听不见了。但我知道柏人没有离很远,我望着漂荡的蚊帐
,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柏人正专注的看着温度计。

眨了眨,真的是他。他回眼看到我,眉毛微微的挑高,「醒了?要喝水吗?」

我点点头,吃力的坐直起来,他将我抱到膝盖上,端了杯水给我喝。渴太久了,
我贪婪地大口大口的咽下。但是喝得太猛的结果,就是呛到了,大咳特咳了半天
,脸孔涨红,因为太用力,背上都是冷汗,从里到外,一阵阵发麻发胀。

他一直静静的看着,等我喘过气来,他才问,「还喝吗?」

我狼狈的点点头。这次我学乖了,小口小口的,谨慎的吞咽下去。

这就是柏人,从来不表达他的关切。如果他有小孩,一定不会阻止小孩玩火,反
而会把他的手按在火上,在痛楚中用身体记下危险。

忍不住,我浮出一丝苦笑。

等我喝完水,他将我放在床上,拉好被子。「等等我端稀饭给你吃。」

「柏人,」我叫住他,「你…你让我打了吸血疫苗?还在实验阶段的吸血疫苗?


这次,他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你听到了?」

「你和圣叔叔说的话,我听到了。」我微弱的回答,「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呵,这是『血晕』。」他拉了拉嘴角,就算是笑了。「我和那个管眼镜的讨论
到疫苗,已经开车到山脚下了。」

什么?我张大眼睛,无助的看着他。「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变成吸血族了?」

「不是。这种现象叫做血晕。人类转换成吸血族,最安全的方法是在大量失血的
濒死状态,喝下吸血族的血液。在这种状况下,人类会用黏膜吸收吸血族的血。
运气好就会转化为吸血族。运气不好…就成为病毒的牺牲者。但不管运气好不好
,都会因为这种异族的血产生血晕现象,短暂的拥有极强的破坏力和视力、听力
,甚至是超人似的行动力…」


殁世录 第四章(二)血晕。

所以我窜出长而锐利的指甲,所以可以徒手撕裂张学长的咽喉。所以我在狂涨的
怒气下,可以杀死吸血族的学长学姊。而没有被杀死。

「吸血族的血对人类来说,是一种强烈的毒药…或说毒品。虽然因为疫苗的关系
,你没有被感染,但还是陷入假死状态,造成了血晕。」柏人很平静的望着我,
「因为残存的血晕,你可以听得很远。把这些血代谢掉,通常就可以回复了…会
觉得很吵吗?」

「什么?」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如果你听得很远,应该所有的声音都听得到。范围这么广阔…不会很吵吗?」

「不会。」我想了一下,「不会的。」

「那你听到什么?」

「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

他抱着胳臂,深思起来。「真奇怪,的确很奇怪。可以自动过滤集中的千里耳?
」带着霜气的笑了一下,「我想很快就会消失…但不管有没有消失,都不要让人
知道。」

我张大眼睛。莫非我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哼。这种天赋只会成为政府的工具,或是红十字会的工具。」他冷笑几声,「
不管是哪种,都是工具而已。」

我不懂。我以为他养大我就是要将我送入红十字会卖命的。「…我听圣叔叔说,
你十二岁就让红十字会发掘。」

柏人站起来,将手插在口袋,眼神冷酷。「当时的我没有选择。但你不同,你还
有选择。」

他转身要离开,我突然觉得心脏紧缩,一把抓住他的下摆,「不要走!柏人…陪
我一下。我不饿,我要你…陪我一下。」

冷冷的,他注视着我,那金属般的眼神一点感情也没有。「别撒娇。」

对啊,别撒娇。我迟缓的、慢慢的,松开了他的下摆。我不该撒娇的,我太不知
分寸。我将自己蜷缩起来,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拼命眨着眼睛,希望眼泪不要掉下来。

床一沈,柏人反而坐了下来。「如果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倒是可以听
听看。」

我探出被子,愣愣的看着他。他自顾自的取出烟,「但思考的时候,我要抽烟。
介意吗?」

连忙摇头。只要他陪我一下,我管他抽什么,抽炸药我都随便他。但是,我该从
哪里说起?

「第一次见到叶学长,是在图书馆。」我低低的开口了。

柏人一直静静的听,没有打岔。他没有骂我怎么不早告诉他,也没有骂我怎么那
么莽撞,自己冲了进去找真相。他没有当我是小孩子。

他一直这么冷,一点温度都没有。但他却没有怪我,一直没有怪我什么。

等我说完,只能颤抖着闭着眼睛,不断的流出眼泪。「…我救不到他们。」

他耸耸肩,将原本拿来帮我退烧用的冷敷毛巾,在水盆里晃了晃,捞起来拧干,
胡乱的擦我的脸,擦得脸孔生疼。

「知道了。」他将外套脱下来丢到我头上。「爱拉着下摆就拉着吧。我去端稀饭
。」

我望着他的外套,哭笑不得。我不懂这个人…这说不定是他最大限度的温柔。

他的手艺普普,不过还能吃。躺这么多天,一直靠葡萄糖和营养剂维生,能吃点
东西就很感动了。他抱着胳臂,看我吃饭。

「你缺课缺太多了。」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我,「等好一点,就该去学校上课。」

拿着调羹的手微微颤抖。杀了那么多人,我能够若无其事的去上学?我受得了吗
?「学长他们…」

「死了。」柏人静静的,「不过不用担心,谁也不记得他们。」

我愕然的抬头。他们…被抹杀了?

「集体洗脑是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办不到。」他呼出一口烟,「你看过MIB没
有?」

我摇头。

「很好看的老电影。我也不懂红十字会的那群老头想些什么,还认真的去付诸一
出电影的创意。据说是『夏夜』先搞出来的…谁知道那些疯子脑袋装啥。总之,
已经都收拾过了。」他冷冷笑了笑,「有那种美国时间搞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
防止这类的事情发生。」

他收拾了我用过的餐具,放下蚊帐。雪白的朦胧中,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楚。

「睡吧。」望了我一会儿,「你会好的。你有种比净眼更好的才能。所有的悲痛
和眼泪都会锁在心底的盒子里,然后如常的生活下去,坚持不受影响。你比任何
人都想活下去,这是你最好最优异的才能。」

他走了。我突然觉得屋子好大好大。

这样死皮赖脸的活下去,居然是种才能?柏人就是这样,喜欢讥笑我…

但他的外套还在我怀里。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为叶学长哭泣。将脸蒙在外套中,我用力的、嚎啕的哭了一场。



一切如旧。

我回到学校,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原本的社团办公室成了学生会的社办,
比起叶学长的抹杀更彻底,连我们之前累积下来的报告和记录通通消失无踪。

我去查学术期刊,居然也都不见了。我本来保留着发表我的报告那一本呢…但我
知道换了一本全新的,这本并不是原本那一本。

但我什么也没说,变得更加沉默。老师同学都很担心我的身体,因为我瘦得只剩
下皮包骨,没有系腰带,裙子可能会掉下来。

我只是笑笑,重复的说,「我没事。」

看着这群天真的同学老师,我有一点点伤心。他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安全、幸福
。因为偶尔会有人提了一个应该忘记的名字,然后露出迷惘带点伤痛的神情。不
管是好是坏的记忆,他们就是被无情的剥夺了。城南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我记得
每个人、每件事。就算后来变成殭尸,但在那之前我们有过平凡而共同的回忆。

或许公不公平,并不是那么表面的评估吧。

这次柏人待在家里的时间意外的长,整整两个月,他都没有出任务,我都怀疑他
是不是被开除了。

他每天送我去学校,接我回家。在我下厨煮晚饭的时候,靠在门口看报纸。吃过
晚饭,他会命令我帮忙擦碗,而他忙着收拾厨房。

我写作业,他在书桌那一头看书。我看DVD,若有兴趣他会一起看,不然就带
着耳机听音乐同时阅读。

若他要去打靶,会把我拎到地下室,随便我干什么,但就是不可以离开。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的睡相更糟糕了,他会将我连人带被抱得更紧,还将头埋在
我的颈窝。

过了段时间我才发觉,原来这就是伯人安慰我的方式。

「…你一定交不到女朋友。」忍不住,我没好气的说。鬼才察觉得到这种温柔。
零下四十度提升到零度,难道就会温暖一些?真是个笨拙的男人。

「谁说没有?」他头也不抬的拆他的枪。

「请问交往多久?」若是排除他脸上恐怖的黑雾,倒也是个帅哥。

「最长十天。」他承认,「短的…两个小时。」

我闭上嘴,将额头抵在桌子上。真是个…零下四十度的笨蛋。

「小孩子问这做什么?」他面无表情的将我头发揉得一团乱,「我告诉你,你起
码要十八岁才可以恋爱,在那之前想都别想。学生先把书念好再说,你的理科都
在及格边缘,跟人家谈什么恋爱?」

…现在我又是小孩子了?哪有这样的,一下子成人一下子小孩?标准随便你订就
对了。

「没错。」他点点头,「跟我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就是规则。」

「…暴君。」忍不住跳起来,「你没听过暴政必亡吗?苛政猛于虎啊~」

他扔出一把小刀,从我耳畔擦过,切断几根发丝,笔直的射入我背后的影子。一
小团黑暗卷曲起来,不断挣扎,看起来很像条黝黑的蛇。

这是一种叫做「含沙」的小精怪,会寄生在人的影子之中,若是被发现,牠会弄
瞎对方的眼睛。但这种东西数量很少,不知道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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