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是个粗人，这些花朵应该在什么时间开放，在什么地方开放他是一点不明白。寇徐二人知道问他跟对牛弹琴没什么分别，是以只能静静地观赏。娇艳的花朵，在冬日的朝阳下显得格外惹眼。
进入西苑，远远就看见李世民正在一个水池旁等候，同时李世民旁边的几个人也都是二人的旧识：长孙无忌、房玄龄、尉迟敬德、庞玉，还有一人，赫然正是久未露面的李靖。
没想到李世民竟然将这些人也请了过来，此行的目的，看来真的是尽叙离情？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李靖。多年的官场沉浮，李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李大哥”了。尤其红拂女几年前意外染病身亡，更是令他饱尝分离之苦。在见到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世上最亲的兄弟后，以李靖的自制力，嘴角也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小仲、子陵，你们终于来了。”
来此的路上，二人已经听程咬金说了李靖近年来的遭遇。虽然三人曾因素素的原因闹过别扭，后更曾因意见的分歧差点导致兄弟反目，但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此刻李靖的身上，那里还有半分当年的影子？分明就是一个沉浸在思念痛苦之中的老人罢了。
徐子陵先忍不住，在别人还没看清楚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李靖的身边，“李大哥，是我们来了，我们来看你了。”说罢，他的眼也红了起来。
李靖默默地看着徐子陵，多年前的情感纠葛在二人的眼中默默地交流着，同时，长生真气也随着双手流入李靖的经脉。经过徐子陵二十多年来的精练，此刻的长生真气中的杀伐之气已可忽略不计，进入李靖体内的真气，完全都是《长生决》中几可起死回生的精华，默默地改善着李靖的经脉。因心情郁结而闭塞的大部分经脉在徐子陵的帮助下也大有起色。
徐子陵为他疗伤，李靖岂有不知，可是他无法抗拒徐子陵的好意。因为此刻在徐子陵的真气运行中，李靖根本没有办法提起意思力量反抗。以徐子陵对人体的了解，李靖甚至连推开他的力量都没有。
只在片刻间，徐子陵就将李靖身上的陈疾治愈了大半。在座之人眼力均有过人之处，当然发现李靖在于徐子陵接触片刻之后显然大有起色，由此可见徐子陵这么多年来的功力比之当年明显更上一层楼。
寇仲笑道，“陛下安排的这场聚会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只是时过境迁，却已物是人非了。秦大哥先一步离我们而去，我们这些老骨头，又能熬多少年呢？”
长孙无忌等人脸色微变，李世民却也微微一笑，“仲少你既然已经看出世民的目的，为何还要称我为皇上呢？在你们面前，我，永远都是原来的我——秦王李世民。”
徐子陵淡淡道，“皇上，在寇仲这个神医的面前，你还又什么不能说的吗？难道我们还看不出你身上的伤有多严重吗？”
李世民淡淡笑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民当了二十几年的皇上，如果还看不透这一点，还谈什么超越秦皇汉武？还如何配让你们视我如兄弟了？”
寇仲徐子陵也禁不住心中感动，在李世民的语气中，他们深深感觉到，李世民对身为他们的兄弟这个身份的重视，甚至凌驾于皇位之上。
李世民继续道，“我只希望仲少你诚实回答世民的一个问题，希望你不要隐瞒。”
寇仲淡淡道，“世民可是想知道还有多少日子？”
李世民点点头，“仲少不愧为我李世民一生中最强的对手和最好的朋友。我想大限就在这几天了，对吗？”
寇仲不置可否，“世民兄是从何而知？”他这么说，等于已经默认了李世民的话，长孙无忌等人不禁流露出着急的神态。
仿佛在诉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物，李世民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波动。“其实我身上的伤势，是在远征高丽的时候留下的，而在我身上留下如此伤势的那个人，我想仲少陵少并不陌生。”
二人双双一震，“难道是师公？”
李世民笑道，“正是傅大师。不过不出一年，三大宗师也将变成两大宗师。”
在明白是傅采林出手的同时，寇徐二人便知道傅采林也受了不轻的伤势，李世民的身边怎么会缺少高手护驾？只是没想到李世民竟能如此肯定傅采林也受了致命的伤，想来当日一战必定是无比惨烈，而中土的高丽的仇恨也是越来越深了。
见二人神色不对，李世民知道他们是在怀念和弈剑一门的渊源，长孙无忌等人也知道二人此刻的心情绝对不佳，于是也没有说什么。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媚娘！媚娘！你跑这么快是要去哪里呀？”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打破了沉默。寇仲和徐子陵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敢在皇宫内如此无礼，但从李世民不善的神色看来，就知道此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正在追逐，前面的少女美丽得如同夜空中的精灵，后面的男子长相俊朗，但从他黯淡的眼神和虚浮的脚步看来，他虽然习过武，可明显没有下过苦功，否则绝不至于连一个少女都追不上。
寇仲和徐子陵却希望他永远都追不上前面的少女。以他们的眼光，一眼就看出前面那个少女的气质和当年的婠婠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么她的身份应该就是张枫当日遇见的明空了。至于那个少年，应该就是李世民的第九子，当今的太子殿下——李治了吧。
感觉到这么多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李治抬头朝这边望来。没想到先接触到的就是他最敬畏的父皇，而旁边的人也都是父皇的信臣，只有两个人他不认识，不过看他们的身形和气度，很有可能就是父皇这些天来常念叨的寇仲和徐子陵了吧？
不愧为太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起了惊惶的神态，拉着还在发呆的明空，从北海池的对面绕了过来，行单膝跪拜礼，“皇儿拜见父皇。”
李世民显然还在生气，不过在这些大臣面前他也不能不顾及太子的面子。“皇儿起来吧。”
李治站了起来，开始挨个向各位大臣行礼，长孙无忌等人也各自回礼。待到得徐子陵和寇仲面前，李治微微躬身道，“而为伯父想必就是父皇这些天来一直念叨着的寇伯父和徐伯父吧？”
寇仲和徐子陵连忙回礼，“太子殿下不必多礼。”李治此人虽然有些毛病，但从他这么快就换上应有的表情，还是让寇徐二人刮目相看的。
李治笑道，“小侄从小就听父亲说过二位伯父的英雄事迹，如今终于得见，真是幸何如之。”
李治在这边客套，李世民则向还在地上发抖得明空道，“媚娘，刚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也早知道李治和武媚娘之间关系嗳昧，也曾经默许了这点，但武媚娘无论如何也是个才人，说明白了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女人，李治与她的关系说穿了就是私通。在这么多大臣的面前，李世民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不然颜面何存？
明空刚要说话，李治已经在以一边接口道，“父皇，孩儿刚在凝香阁中见过母后，却见媚娘匆匆向北海跑来。孩儿一时好奇，便从后跟来，未曾想打扰了父亲和几位伯父久别重逢。”
虽然明知是假，李世民的脸色还是好看了许多。转向明空道，“媚娘，你刚才为何匆匆跑来？”
明空仍然是全身发抖，不过已经明显比开始轻了许多。她轻轻地看了李治一眼，才慢慢开口道，“回皇上，媚娘自幼便在家父口中经常听到寇仲和徐子陵两位大侠的名字，对他们敬仰万分。刚才听见婉香她们议论刚才程将军带了两个人入宫，想起陛下这些天来一直念叨着，便猜想她们所说的可能就是两位大侠，所以问了他们方向后便匆匆向这边跑来。可是在经过凝香阁的时候正见到了太子，惊动了圣驾。媚娘该死，请皇上恕罪。”
李世民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平静，转向寇仲和徐子陵道，“仲少和子陵认为当如何处置？”
寇仲笑道，“陛下既然已经原谅了他们，又何必把这个顺水人情送给我们兄弟呢？”
李世民笑了，随即叹道，“朕早说过什么都瞒不过你寇仲。”转向李治和明空，“媚娘你先下去吧，皇儿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卷三 马疾香幽 第四章 万般思量
空渐渐远去，李世民叹了口气，“皇儿，其实你在很多方面都不如承乾和泰儿，但你知道为什么朕要选你做太子而非他们吗？”
虽然不知道李世民为什么突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提出这个问题，李治心中有些疑惑，但仍然按照他自己的理解答了：“父皇曾经说过，儿臣比两位皇兄虽然才疏学浅，但心地仁厚。才气不够，群臣可辅之；但若德行不够，则天下将乱。”
李世民又叹了口气，“但我今日发现，我似乎犯了一个大错误。”
李治差点趴在地上，他越发摸不透李世民话中的意思了。难道说他今日召集这么多人前来，就是在商量着要废了自己？可自己似乎没有做错什么啊！
寇仲一言打消了他的惊惶，“相信陛下的话并非针对太子殿下，而是发现了其他的秘密，有感而发吧？”
李世民点了点头，“皇儿可知明空的真正身份？”
此言一出，李治固然是摸不着头脑，但寇仲和徐子陵二人心里双双一惊。从他话里的称呼“明空”看来，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明空出身魔门，但以他们对李世民的认识，虽然身为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但李世民的能力，似乎仍不足够识破明空的真实身份啊。到底是好心人的提点，还是……魔门的内讧？
明空是何许认？李治不知。只好问道，“不知父皇所指的明空是何人？”
李世民淡淡道，“就是武媚娘。唉！”
李治没有去想李世民叹气的原因，反而自言自语道，“明空是媚娘在家中的名字吗？记得她曾经跟我说过她的闺名是曌，曌拆开来不正是明空吗？明空，明月当空，很美的名字啊。和她的容貌……”一声咳嗽将李治从沉思中惊醒，抬头一看，出声示警的认的正是他的舅舅——长孙无忌。
见太子竟如此失态，李世民怒哼了一声，随即转向徐子陵道，“子陵是天下间和魔门最有渊源的人，想必刚才的匆匆一瞥，应该已经发现她的身份了吧？”
这句话，无疑就是指出明空是魔门中人。不但李治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长孙无忌等众臣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明空是工部尚书、利州都督武士彟之女，如果明空真的是魔门众人，那么武士彟是否也来自魔门？武士彟可是李渊一手提拔上来的，并为李渊引为心腹，两人时常在家中密谈政事。当初李渊举事，其中也有武士彟的一分功劳。若非如此，当初武媚娘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得入宫。
徐子陵淡淡道，“其实我和这个明空颇有渊源，十年前我就见过这个明空了，只不过当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罢了。而且前天晚上，她还和她的师父婠婠对我的女婿张枫出手，只是顾忌我和希白兄的报复才放他回去。”
李世民看着徐子陵，惊讶中似乎还包藏着一丝责怪。好半晌才续道，“子陵认为当如何处理此事？”
寇仲笑道，“那就要看陛下是如何知道明空的真正身份了。以陛下对魔门的认识，仅仅在功法或气质上面应该无法看出端倪吧？”
这是天下至尊今天在众人面前第三次叹气了，不过他避而不答寇仲的问题，而是淡淡说道，“你们可知这二十年中，不但婠婠教出了个明空，妃喧也已经有了传人？”
徐子陵雄躯剧震，失声道，“妃喧有了传人！”声音中传出压抑不住的颤抖。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虎目中射出温柔的目光，“当那个女孩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的，仿佛并不是她本身，而是妃喧，是以往和妃喧在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她们的神态、气质，实在是如出一辙。”
长孙无忌等人看着此刻的李世民，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现在的心情绝对不仅仅是震惊。李世民从来没有在徐子陵以外的任何人面前表露出对师妃暄的爱慕，但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