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徐子陵这种无法用描述的灵觉，张枫和石之轩都领教过了，一时间也感到无话可说。三代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直到第一缕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
徐子陵突然道，“岳父有何打算？”
石之轩叹了口气，刚才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竟然因张枫的一席话险些入魔。正如玄奘所说，他六根未净，真的能终身藏身空门吗？
“非性性有圆觉性，循诸性起无取证，实相无无无无，幻化现灭无证者；如来寂灭随顺得，实无寂灭寂灭者；一切障碍究竟觉，得念失念皆解脱。”禅音消去，张枫在寺门处捕捉到玄奘淡淡的背影。
石之轩雄躯剧震，“师兄教训的是，涅磐以为早已看淡世事，但六欲红尘，三千世界，若不求天道，避世当是唯一的解脱了！”说罢，起身向寺门走去。
徐子陵、张枫同时色变，从石之轩苍凉悲怆的语调看来，他们绝对不怀疑他的余生将活在自欺欺人中。
张枫突然朗声道，“袁天罡道长一年前便已证道，可见天道并非虚无缥缈，外公一生纵横，目无余子，难道没有信心求证天道吗？”
他再次称石之轩为外公，表示他已经不介意石之轩和婠婠对自己的欺骗。
石之轩和门外的玄奘同时一震，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天道只是镜花水月，终究是一场空。可如今张枫竟然说袁天罡已经证道，这对二人的信心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
石之轩的身材仿佛突然间伸长了许多，一股强大的自信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仰天一阵长笑，“人生有一目标，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快哉快哉！”没有回头，快步走到玄奘身边，二人连袂而去。在徐子陵和张枫地注视下，他们地背影消失在晨光里。
卷三 马疾香幽 第十二章 挖空心思
雷府，徐子陵把张枫在无漏寺惊险遭遇细细描述一番。由于一直以来，徐子陵都以诚信著称，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可信度。当说到石之轩也被张枫的话弄至精神错乱、险些入魔的时候，大家在没有理由怀疑徐子陵夸大其词的情况下，看向张枫的目光也就不期然多了一些好奇和意味深长。
在他们的目光中，张枫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风姿物语》中的天下有雪——那个仅凭一张嘴就险些把李老二T下天位的雪特人。毕竟，按照《风姿》里等级的划分，石之轩至少也是个强天位的高手了吧。不过张枫的脸皮远远没有达到雪特人的层次（物理方面），轻轻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张枫搓了搓手，“那……那个，这件事情，小子也不是故意的。所以请大家不要用这种崇拜的眼光看着我，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众人绝倒……
“子陵，枫儿的性情好像因为这件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侯希白认为应该和徐子陵单独谈谈昨夜事情对张枫的影响。他们一个义父，一个岳父，可以说是张枫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了。对于这件明显会影响到张枫日后成长的事情，于情于理，他们都是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徐子陵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在我到无漏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枫儿也只透露了他曾经受到婠婠的威胁和被几个魔门新晋高手的围攻，后来岳父出手将他救下。至于是什么使他在性情上发生了转变……”徐子陵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很倔强，我问了几遍，他却只字不提！”
皱着眉头，侯希白搓了搓光洁的下巴，“先不去管发生了什么，你认为他的性情在哪些方面受到影响？或者说，在哪方面受到了打击？”
“自信！”徐子陵淡淡说出这两个字。今天回来之后，对于新皇登基的事情，一向喜欢发表见解的张枫竟然不发一言，从这种不正常的情况看来，张枫的信心一定受到不小的打击。“但应该不是因为较技输了那么简单。”徐子陵补充道，“枫儿的性格我很清楚，能够使他自信受损的事情，一定是在他自鸣得意的方面受到挫折，输给别人，而且还是在围攻之下，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你们只说出了一点。”跋锋寒突然出现，并插入这么一句。徐子陵、侯希白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等着他说出答案。一直以来，跋锋寒都是以坚强硬汉的形象出现人前，但相熟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思细腻，不下于女子。同时他对张枫似乎也很有好感，虽然比起徐子陵和侯希白还颇有不及，但比寇仲和雷九指可要关心得多。
“优越感！”跋锋寒说的很慢，似乎也在斟酌用词是否恰当。
侯希白重重一掌拍在徐子陵腿上，无视对方痛得呲牙咧嘴，感叹道，“优越感，锋寒这个词用得很贴切呢！你看得也很准，不过优越感是一把双刃剑，失去它对枫儿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按照子陵所说，枫儿自从离开他们所谓的家乡后，凭着对这个世界的熟悉，一个人成功需要的条件现在他都有了。时间一长，自信心爆棚，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优越感了。啊！我想我明白石师的意思了，他老人家很有可能是故意让他受挫，那样才能客观地查找自身的不足，也算是一种破而后立吧！”对于恩师石之轩，侯希白总是忍不住加上个人的感情色彩，即便当初石之轩成为众矢之地，侯希白也感念石之轩的养育之恩，不愿出手。
徐子陵淡淡道，“暂时我们也只能这么想了。不过老跋你有没有什么奇法能让人把心里话说出来啊？当年你在龙泉露出那手‘截脉法’我和寇仲可是记忆忧新啊！”
跋锋寒笑骂道，“你当我跋锋寒是神吗？如果我有了能窥视他人心灵的能力，恐怕老天早就落几根雷把我了结了！不过，邪王让小枫受挫，他的用意真的是为了小枫好吗？”
侯希白和徐子陵竟然不约而同向对方侧了侧头，意思很明显，“他跟老石关系更密切，你问他啊！”
“靠！”跋锋寒撇了撇嘴，转身离开，同时摇头叹道，“这世道，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没想到跋锋寒也难得得幽他一默。徐子陵和侯希白你眼望我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乐极生悲，一声脆响，侯希白的大笑突然变成凄厉的惨叫。
“啊！”张枫从恶梦中醒来，深深吸了两口气，发现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伸个懒腰，乏力的躺在床上。其实他并非徐子陵等人想象得那么倔强，在他掩饰极好的外表下，内心深处，其实还隐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懦弱。如果徐子陵等人回到雷府之后还有人找他的话，恐怕他就会将心里的话，包括对自己产生的怀疑，统统向他们哭诉一番吧。
“当当当！”扣门声响起。张枫从床上坐起来，“谁？”同时暗自警惕，自己居然连别人来到自己的门前都没发现，实在有失水准。
“大哥是我，野刚。”自从早上徐子陵和张枫回来后，所有年轻人一致通过，由张枫做他们的大哥。虽然直接原因是因为张枫险些害得邪王石之轩精神分裂，有许多恶搞的成分在里面，不过张枫考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这个称呼。有这些人做小弟，将来就算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也有个坚实的后盾啊^_^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你也睡不着啊！” 张枫拉开门，同时开了个小玩笑。恶梦带来的冷汗已经尽数消失，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尤其在这些“小弟”的面前暴露出心中的脆弱。
跋野刚一脸神秘道，“我们到外面说去。”说罢转头就走，不过刚走两步，好像感觉到张枫没有动，于是回头补了一句，“天朗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这些天来，这些年轻人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有什么话，都要到外面去说。雷府虽然地方不小，但只要寇仲等人愿意，他们的秘密就难成秘密。张枫虽然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可以称为秘密的东西。但张枫的心里一直都很愿意跟寇天朗等人处好关系的，眼前，不正是一个机会么？
出了雷府，走了一段路，张枫感觉到不对了，“野刚，你跟我明说吧，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跋野刚咧嘴笑道，“无漏寺啊！”
“去无漏寺干什么？”张枫吓了一跳，昨夜惊魂，害的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恶梦，连觉都睡不安稳。现在还要去，那不是自找罪受？张枫转身要走。却被跋野刚一把拉住，跋野刚的身材足有一米九十，比张枫还要高出一块。“大哥，你不能走。我们所作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他的表情很是诚恳。的确是个做说客的好材料。
“为了我好？”张枫有些哭笑不得，可面对这些兄弟，他又觉得自己真是无计可施。想了又想，张枫叹道，“你们啊，真是一群可爱的小笨蛋。”
跋野刚双眼圆睁，他实在没想到张枫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枫抽出被跋野刚抓住左臂，淡淡道，“野刚，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昨夜事后，我的心态受到很大的影响，尤其是信心全无，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为了避免它会影响到我的一生，所以你们认为，一个人在什么地方跌倒，就应该在什么地方爬起来，是不是？”
跋野刚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目光中张枫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让我重拾信心，但难道你也认为，你们想得到的问题，师父他们会想不到吗？”张枫的话中透出明显心灰意冷的味道来，既然寇仲、徐子陵等人都没有作出什么行动挽回他的信心，你们几个人有能有何作为了？
跋野刚终于开口，“大哥，你在逃避！”
张枫一愣，跋野刚等人虽然缺乏经验，但绝非愚蠢之辈。对自己目前的情况，他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
见张枫没有说话，跋野刚继续道，“师父从小就对我们说，男子汉大丈夫，打哪儿跌倒就应该从哪儿再爬起来。”
寇仲说的？张枫摇了摇头，寇仲这话可没有说服力，他失意于李秀宁，但却选择通过争霸天下和追求宋玉致弥补心中的伤痕。这也算“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
见张枫摇头，跋野刚有点着急了，“野刚是最不成器的，不过野刚相信天朗他们。他们的头脑灵活，一定有办法让大哥重拾信心的。不管大哥相信与否，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同时，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跋野刚的说话很朴实，但同样也很有说服力。
张枫失笑道，“野刚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你这是典型的大智若愚，尤其在我看来，大哥更觉得你目光长远，倒是更值得天朗他们好好学习！”
跋野刚茫然抬头，却见张枫眼光嗳昧，似有所指。突然想到自己和宋惠心的关系，跋野刚立刻闹得满脸通红。
张枫哈哈大笑，洋洋得意道，“男人的脸皮是要厚的，像野刚你这样动不动就脸红可不行啊！咱们兄弟可是都拖家带口的人了，有时间可得多交流交流啊！”说罢当先起步，向无漏寺方向走去。
见目的终于达成，跋野刚心情大好，同时嘴巴也不像刚才那么笨拙了。“大哥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真是功力深厚啊！野刚对你的敬仰，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不过小弟自知资质浅薄，如果有幸能够学得您本领的万一，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轻轻拍了拍跋野刚的肩膀，张枫笑道，“凭什么你就肯定不如我？大家都是俩肩膀顶个脑袋！我除了性格更老实点，样子更英俊点，再加上脑子更聪明一点之外，又有哪里不同了？”
“……”
说说笑笑间，二人已经到了无漏寺，却没见寇天朗等人，望向跋野刚，他也是一脸奇怪。张枫自言自语道，“漆黑的夜晚里，只见到几只乌鸦在飞……”
突然，张枫转身肘击跋野刚右胸。变生肘腋，跋野刚却似乎早有准备，右手恰到好处的挡在了胸前，掌肘相击，二人同时退后三步。
张枫淡淡道，“野刚好功夫，仓促应对，却丝毫不落下风。”
跋野刚摇了摇头，“是野刚先提气的，大哥虽然抢先出手，但那是气机牵引下的自然动作，刚才一击，占便宜的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