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采婷的身份来说确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这话闻采婷爱听，她笑得很是得意，“其实我并非是被派来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
张枫愕然，在他看来，闻采婷这个姹女大法的上一代传人绝对是个没有男人就活不了的主儿，没想到她竟然会出家做尼姑，而且竟然一做就是二十年，此举实在是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的功法出现了瓶颈，婠儿认为佛法能够对我有些帮助，而感业寺其实就是李唐王朝设在洛阳附近的冷宫，作为这里的弟子并不一定要剪下头发。”闻采婷爱惜地抚摸了一下她那如云秀发，颇有些不以为然。
虽然闻采婷的理由有些古怪，但像她这样的女人居然能够苦修二十年，这份毅力也让张枫刮目相看了。
不过闻采婷显然并不照顾听众的感受，一竿子马上又支到了长安。恨声道：“李世民应该是受到了寇仲和徐子陵的挑拨离间，临死前将空儿送到了感业寺。婠儿怕我旁边没有个使唤的人手，如果过分接触明空恨容易遭人猜忌，就又派了旦师妹带着她的四个徒儿来了。听空儿说，三天前你就已经来过一次了，那么她这些天来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应该就不用我说了吧！唉！我这个师叔祖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里的。只不过婠儿说要多考验她一阵子，我虽然是婠儿的师叔，也只能照办了。”
张枫有些反胃，他今天总算见到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了——刚刚还为了保全性命拼命向自己使眼色设计旦梅的弟子，如今为了向自己示好却表明自己对明空是如何的关心，真不知道她在佛门这些年都学到了些什么。不过感业寺这个地方还真的如她所说，是个“宫外冷宫”，在这个“怨妇集中营”修炼，能修炼出一脸道貌岸然，这个闻采婷也算难的了。
倒是张枫觉得应该为徐子陵辩解一下，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如今徐子陵都退出江湖了，实在没必要再给慈航静斋背这黑锅了。淡淡道：“明空的身份，并非我岳父和寇伯伯透露给李世民的，而是静斋弟子。”
闻采婷皱眉道：“顾陵雪？”
这回轮到张枫惊讶了——江湖上似乎从来没有流传静斋传人踏足江湖的消息，如果不是李世民透露的话，甚至连身为“沙门护法”的徐子陵还被蒙在鼓里呢。
看出了张枫的疑惑，闻采婷有些得意道：“圣门与沙门千年来为了道统归属争执不下，而我阴癸派和静斋更是老对手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静斋有什么举动，别人也许不知，但绝无可能瞒得过我们。”旋即露出奇怪的表情道：“不过这顾陵雪确实了得，之前竟然半点未传出她入世的消息。”
张枫当然不会好心到告诉她顾陵雪其实并没有出师。不过自己和她谈论的是明空，怎么她说着说着就跑到静斋上面了？干咳一声，张枫提醒道：“前辈似乎越说越远了。”
闻采婷一愣，这才想到话题所在，不禁有些尴尬。“为了再次回到宫中，空儿在这半年里真的是吃尽了苦头。可是三天前，她突然一反常态顶撞那个一直欺负她的师姐，并将自己关在小屋中。一开始我还不知道，直到昨天韵儿来告诉我，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那边一个晕倒在地的少女。
张枫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看年纪绝对不超过十八岁，应该就是闻采婷所说的韵儿了吧？看着那因痛苦蹙起的秀眉，张枫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本来是人生最美丽的时候，却被自己将肩骨击得粉碎，终生都只能落个残废了……或者，昏迷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幸福吧！
恰到好处的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同情心，闻采婷又继续道：“空儿这个丫头我只见过几次，她的性格很像婠儿，冷静、坚忍。在感业寺这半年里，虽然自从一来到这里就受到了特别的‘关照’，但她仍然一句怨言都没有，本来我和旦师妹都很是看好她的。可是昨天，我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软弱。”
她的这番话使得张枫的心跳再次变得不规律起来。他不得不承认——闻采婷不愧为姹女大法的上一代传人，在把握男人的心理方面确实很有一套。
只听得她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变得软弱，但她看到我之后，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我很是失望。”
张枫急急道：“她说什么？”
闻采婷很是满意张枫的表现，悠然道：“她只说了三个子：我累了。”
“我累了……”张枫低低地重复了一句，仔细品味其中的意思。
“唉！”闻采婷再次叹息道：“本来我一直认为这个孩子将来可以继承婠儿的衣钵，带领我阴癸派再现师姐在世时的兴盛。可是她……实在是不争气！”
张枫惊觉道：“你将她怎样了？”
看着张枫一脸焦急的表情，闻采婷苦笑道：“瞧你急得那样子！我现在是完完全全服了婠儿了，她的这个徒弟啊！小小年纪，不但天魔功的修为与我不相伯仲，而且她的功法竟然恰恰能够克制住我。技不如人，我又能如何？”
张枫明白她苦笑的含意，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两天里，接连败在明空和自己的手中；另一方面，明空的武功都是来自婠婠，显而易见能够克制她闻采婷的功法也是婠婠所传。作为“阴后”祝玉妍的师妹，闻采婷应该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窝囊气吧！
“不过空儿却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闻采婷的话在张枫耳边继续响起。“她告诉我，皇宫里的那个男人，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与其在这里等下去，还不如早日离开。然后，她又提到了你。”
张枫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正在听。
闻采婷悠悠道：“她告诉我说你今天会在这里等她，但同时也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因为我们并不是你的对手。可惜我却没有听她的话……”自嘲一笑，闻采婷继续道：“你知道她是如何说你的吗？她跟我说：‘虽然你们必败无疑，但师叔祖你无需担心，因为你们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不过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的，他这个人呀，嘴甜的时候能腻死人，可是如果损起人来，满嘴的浑话也绝对能气死你了。’”复述着明空说话的同时，闻采婷的心情也平静下来，淡淡地注视着张枫的表情。
张枫有点尴尬，但同时心中也有一丝甜滋滋的——明空对自己的评语可以用传神来形容，如果她不是万分的在意自己，她是绝对无法说出这番话的。
“而且，她还让我把这封信教给你。”闻采婷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还不待张枫回过神，她便将那封信向张枫掷来。
旦梅和闻采婷搭档多年，哪里不知道闻采婷的意思？是以在闻采婷掷出那封信的同时，她也随手掷出身上仅存的金针。她们的意图很明显：接信还是接针，你自己选择吧！至于从张枫手中逃脱，这点自信她们还是有的。
张枫心中暗骂，这两个老妖婆，难道连自己徒弟的姓名都不顾了吗？要知道现在那四个剑手可都在张枫的身旁，无论张枫接不接那封信，在那铺天盖地的牛毛针下，这几个已经失去活动能力的少女，恐怕只能等待死亡了。
不过张枫现在可没心思去怜香惜玉了。就在金针及体的一瞬间，张枫的外衣竟如充了气般鼓涨了起来，旦梅的金针在碰到他的外衣后竟然纷纷落在地上，即便有穿过去的，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法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了。而那些袭向张枫脸部的针就好办多了，张枫只是随便挥舞了一下重光，就将之尽数拨到一旁。而那封信也轻飘飘地落在张枫的手上。
最后的一招也被张枫破得如此干净，旦梅和闻采婷立刻面如土色——刚刚败在张枫的手上，她们还可以解释为运气，但张枫如今露的这一手，他的功力甚至可以直追婠婠了，她们又如何是他的对手了？
耳边传来两声惨叫，张枫冷哼一声，“本少爷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就不与你们计较了。如果再有下次，你们可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施展幻魔身法，身形瞬即消失在两个女魔头面前。
闻采婷和旦梅面面相觑，都有一种从死门关走了一圈的感觉。
卷六 第十二章 心语心愿
甫一离开闻采婷和旦梅的视线，张枫全身乏力地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擦去额头沁出的汗珠，心中暗道好险。
其实刚才，张枫根本就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他确实有些托大了。其实当明空的信夹杂在漫天牛毛针向张枫飞来的时候，他只要退开一步，就可以轻松地拿道那封信，最多只是丢点面子罢了。
但张枫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虽然闻采婷也称得上是绝顶高手了，但她的功力毕竟还没有达到那种“飞花落叶皆可伤人”的地步。明空的那封信，虽然很快就跨越了他们之间两丈左右（约六米）的距离，但纸就是纸，凭她闻采婷的功力，那封信的速度当然比不上旦梅的飞针了。这样一来，为了配合那封信的速度，旦梅就要刻意降低飞针的速度，而针上的力道也会因此大大折扣。
在《大唐》中，旦梅虽然和闻采婷同为祝玉妍的师妹，但她们三人的修为却是差天共地：祝玉妍身居阴癸派宗主之位，就是凭着她冠绝群伦的功力；闻采婷虽然远逊于祝玉妍，但以她介于“云雨双修”辟守玄和“魔隐”边不负之间的修为，加上独步天下的“姹女大法”，绝没有人敢小觑；而旦梅除了一头诡异的银发，就真可谓一无是处了，就算当初碰上了没有习得“螺旋劲”的双龙，她都没能占得半点便宜。是以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飞针，张枫并不是很在意。
直到部分飞针突破了张枫满布外衣的力场，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强将手下无弱兵，祝玉妍的师妹，就算资质再平庸，但毕竟是六十年的苦修，自己妄图凭一袭布衣抵挡她拿手的飞针，说得难听些，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幸好张枫的护身真气自发护体，飞针最多只能够刺破他的表皮；且旦梅飞针上面所淬的毒并非什么剧毒，对于修炼了长生诀，还吃过“幽昙朱果”的张枫来说，这点毒性实在算不得什么。
饶是如此，张枫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地警告自己：现在的张枫，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无牵无挂的懵懂少年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自己也应该为妃儿想一想了——如果旦梅金针上面的力道再强一些，足以刺透他张枫的护身真气的话，恐怕现在自己的尸体都快凉了……
打开闻采婷交给自己的那封信，张枫并不认为闻采婷会利用假信骗他。以他张枫如今的名气，闻采婷就算再过谨慎小心，似乎没有必要事先就在身上准备好一封信吧！
抽出里面的信笺，张枫心中暗暗赞叹。明空的字，就像她的人一样，清丽秀逸，迥异旁人。
* * * * * * * *
枫郎：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明空已经离开感业寺了。
请原谅明空没能信守三日之约，也不要怪我的不辞而别。这天下虽大，但如果明空就这么随你去了，却再无你我容身之处了。
还记得明空对你说过的话吗？在明空过去的二十年里，娘占据了我生命中的绝大部分。娘笑，明空就觉得高兴；娘叹气，难受的却是明空……没有娘的日子？明空从来不曾想过，也根本不敢去想。
直到那一夜，在跃马桥头，你表白心迹的那句浑话，却令明空的心没有来由地一阵激荡。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从那时起，明空已经知道，爱与恨，是你我之间宿命的纠缠。
说起来，明空真的应该感谢感业寺。是它，让我认清了宫廷中的勾心斗角；是它，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也是它，让我认清了魔门中人凉薄的天性。所谓魔门的未来，宫中的锦衣玉食，根本无法对明空造成任何羁绊，唯一使得明空至今没有离开的原因，仍然还是娘这二十年的潜移默化。
枫郎，你可感觉到？明空对你的爱绝对要比你爱我更多一些。但即便如此，仍不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