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父亲是出于过于悲伤，虽然父母之间的感情似乎看起来并不强烈。他们只是非常平凡、非常温馨的一对夫妻，没有什么过于夸张的激情但也并非肤浅潦草。对于父母的恋情，他仅是知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虽然母亲在法国念书期间分开了一段时间，但回来之后他们就举行了婚礼，接下来有了他的哥哥，再后来是他；一切都很平静，毫无异常。
然而眼下似乎有什么潜伏着的意外正在试图撕裂这份平静。
到底米凯尔是怎么溜走的？难道——跟他父亲有关吗？？
可要是那样的话，米凯尔到底和自己的父亲……是什么关系呢？朋友？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至交？？……可为什么却这么久从不联系彼此？假如他们的确是莫逆之交，即使米凯尔曾经是个罪犯而父亲也放走过他，也不至于在这漫长的几十年里从不联系。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吵起来了？吵得非常严重？以致他们再也不肯在余生里见上一次？可又是什么让他们吵得这样不可开交、毫无挽回余地呢？发生了什么？与他的母亲有关吗？等等——似乎有个关键问题出现了——那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那时还发生了什么？？
尼亚皱紧眉头想了想，继而迅速转身匆忙地赶回警署，一头钻进档案室开始查找资料。最后他找到了那份年代已久的档案信息，时间指向大约三十年前，而他没有忽略的是那刚好是他父母举行婚礼的那一年——确切地说是结婚前夕。那么……这与婚礼有什么关系吗？
尼亚的思绪中断在这里，难以推进下去了；他需要得到一个确切的肯定才能继续推测，而在一个缺乏正确性的假设前提下，似乎一切猜想都因为没有根据而显得摇摇欲坠。在这时他接到了杰勒米打来的电话，杰勒米提醒他散步时间结束，他该回来投入工作了。
尼亚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在档案室内，只是说他马上回去。他一边急匆匆地将东西收拾好，一边止不住地在心里继续推想。到底他们是否因为争吵而近乎断交？还是其他的理由——可那又是什么呢？到底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两个男人反目成仇几十年不见，却在去世后让儿子找上门来？
他心慌意乱想东想西，忽然又觉得寐罗完全有可能早已收拾东西走人。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尤其想到昨晚的寐罗，他几乎相信它已经发生。
尼亚走出档案室，匆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他站在那里犹豫片刻，掏出手机拨了家里的号码。十几秒钟后电话总算被接通，他听到那边传来寐罗的声音，“喂？”
尼亚顿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他不由得无声地轻吁口气。
“喂？哪位？”寐罗在那边问到，“尼亚不在……”
“是我，寐罗，”尼亚回答。
“哦，”寐罗马上换了副轻松的语气，“有什么事吗？”
“……没有，”尼亚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回答，“没什么。”
寐罗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犹疑地开口，“你是不是——”
“我该去工作了，寐罗。晚上见。”尼亚迅速切断通话。
——寐罗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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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慰地告诉自己。但很快他又皱紧眉头，想着寐罗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好吧，这没什么可让他感到难堪的。就算他承认自己担忧寐罗会突然不告而别又怎么样。
他的确在为此忧心忡忡。他不想在下班回去后看到一个空屋子。寐罗说过自己会多住上一个月……
他想了想，又拿起手机拨了号码回去。
这次寐罗很快就接了起来，显然还没离开电话。“尼亚？”
“晚上，”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们去看电影？”
那边迟疑了片刻。“……好吧，”寐罗说，“回来吃饭吗？”
“要是你不想在家里的话，我们就在外面找个餐厅。”
“……不，算了。还是在家里吃吧。”
“好，”他顿了顿，“晚上你想吃什么？”
寐罗吃吃地笑起来，“还是算了吧。凭你的手艺？”
尼亚不免感到脸红，“那么——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得了，你先回家来再说。”
“嗯，好吧；晚上见，寐罗。”
“晚上见。”寐罗挂了电话。
他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般地轻叹口气，继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愉悦微笑将手机塞进口袋。他觉得刚才的对话就像发生在他父母之间的一幕，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距离那种生活已如此之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但同时他也明白那不可能，他所能拥有的不过是片刻欢愉。假如寐罗不是那么难以说服地想要离开而他也无须这样不容妥协地选择留下或许……
不，不；还是别再想了。尼亚重新打起精神，朝办公室大步走过去。
晚上他回到家，客厅里没有寐罗的影子。他推开卧室的门，寐罗也不在。尼亚抬头望望楼上，猜测着寐罗或许在他父亲的书房里。
他慢吞吞地脱掉外套丢在沙发上，然后习惯性地走到厨房去看了一眼——继而尼亚呆住了。他看到一桌精致得无以复加的菜肴摆放在桌上，完全是一些他似乎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那只盘子里可能是鱼，另一只盅中或许是鸡，还有漂亮得奇特的馅饼和点心，至于白葡萄酒大概是他唯一能够认出的东西。可是……这是谁做的？维拉吗？为什么尼克洛斯不在？还是家里来了客人现在都在楼上？寐罗呢？？
尼亚忙转身冲上楼梯，一口气跑到父亲的房间外推开门，“爸爸……”
里面除了他的父亲别无他人，甚至连寐罗的影子也没有。
“怎么，尼亚？”他父亲惊讶地问，“发生什么了吗？”
“不……”他环顾一番，确定没有别人。“家里没有来客人吗？”
“……似乎是，至少我不知道有谁来，”瑞尔回答，“怎么了？”
“我看到——呃，厨房里有一桌晚餐，”尼亚说，“我以为……”
他的父亲皱了皱眉。“那么就是寐罗，”他说，“这里没有别人。”
“寐罗！”尼亚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会做出那桌菜吗？”
“别小看别人哪，尼亚，”他的父亲似乎毫不怀疑，“你问过他吗？”
“我还没看到他的影子……”尼亚顿了顿，“等等，我去给您取些上来。”
他说着转身跑了下去。穿过客厅时他看到寐罗正擦着头发从浴室那边走来，尼亚才想起自己没跑到浴室去看看——他惊讶地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盯着寐罗，对方则奇怪地回视着他，一边走过来停在他面前，抬起手臂来回晃了晃，“怎么了？”寐罗问，“干吗这副表情？”
“厨房里的晚餐是你准备的？”他问。
寐罗点点头，头上还裹着白色的毛巾。
尼亚大吃一惊。“可——可是——”
“我想这里没有别人。”寐罗说到。
“可……”尼亚还是没法相信。那桌菜肴怎么看也不像出自这个不修边幅的家伙手下。“……好吧，大概那是你做的，”话音未落他便看到寐罗脸上露出颇为不悦的神色。
“大概。”寐罗冷冷重复一遍，将毛巾从头发上拽掉甩到他肩上。“是我买的。”
这次尼亚相信了。或者是他不得不信。
他忙抓起那块毛巾追上寐罗，拉住对方的手臂让寐罗停下，一边忙不迭地用毛巾帮寐罗揉搓还在滴水的金发，像在以这种方式跟对方道歉。“……我只是——只是感到很惊讶。”
“你不相信那是我做的，”寐罗说，“因为我看起来不像能做出这种东西的人。”
“没那么严重，”尼亚慌忙辩解，“我说了我只是很吃惊——你从没说过……”
“为什么我要跟你说我会做菜？好让你心安理得地把我当成一个厨子？！”寐罗推开他的手，自己又擦了擦头发然后丢掉毛巾，转身朝厨房走过去。“你不想尝尝吗？”
尼亚立刻跟了上去。
在用餐之前他取了一部分给父亲送到楼上，然后才回到餐桌旁坐下，开始享用出自寐罗之手的那桌美食。它们的味道尝起来就像看上去那样令人陶醉，而它们的名字则异常文雅。
他在之前可能听说过俄式浓汤，但从没尝试过什么『蒙彼利埃黄油煎三文鱼、马德拉烈酒烤鸡肉配什锦菜、奈勒斯风味随风飘馅饼、野樱桃酒杏酱蛋糕』这类听起来相当宫廷的东西。
他感到吃惊。无以复加、毫不含糊的吃惊。虽然这对寐罗来说可能很不礼貌。他就像个国王似的坐在那儿，拿着刀叉，犹豫地看看盘子里的食物又看看寐罗。“那我……”
“拜托你快点吃吧！”寐罗敲着桌子，“就算给个面子怎么样？”
“哦，好吧，当然——我……”尼亚迟疑地将叉子伸向那盘鱼。
他切了一小块三文鱼放进口中咀嚼几下，浓郁醇美的味道充斥口中，刺激着他变得敏感起来的味蕾，让他不由得露出一丝享受的表情，不等寐罗再催促什么，他又尝了尝烤鸡肉，接着叉起一小块馅饼吃下去，馅饼的奇妙滋味让他不由得睁大眼睛。“这是什么？”
“随风飘。”寐罗回答，眼睛则紧盯着他的，“味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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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尼亚惊异地说，“可随风飘是什么？”
“就是一种千层酥馅饼。”寐罗随口答了一句，看起来像是感到麻烦不太想给他解释，但望着他的好奇表情还是耐心说了几句，“是一种法国式点心。创制它的人觉得它非常轻，烤的时候就像从烤炉中随风飘出，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实际就是在饼盒里放上各种馅料——至于饼盒，饼盒就是用油酥面烤成的酥脆外壳，随便你把它做成圆型、方型或者菱型，不过中间是空的，用来填东西。要是你打算做成可以用来当作正餐的菜肴，你可以放肉类、海鲜或者鱼，做成咸味；要是打算做成点心就放奶油，一般放紫罗兰味或香草味，做成甜品。”
尼亚好一会儿没出声，“那么——我吃到的这个是什么馅料？”
“这是最复杂的一种海鲜随风飘，”寐罗一本正经地说到，“它可浪费了我不少时间——单是原料就有好几种。一整条法国面包，两条鳕鱼，一条三文鱼，四只小龙虾，香菜，蘑菇，块菰，蛋黄，奶油，豆蔻和调味汁……唔，反正你没法知道这有多麻烦，你也用不着知道。我还做了一种甜味的，你可以尝尝这个，”他将另一种随风飘放在尼亚盘子里，“试试。”
尼亚看看那个长相漂亮的点心，几乎有点舍不得将它放进嘴里。“好像是碎果仁？”
“是的是碎坚果粒和碎巧克力，”寐罗耐心地说，“它是这么做的——先把饼盒在焦糖里蘸一下，再在碎坚果粒和碎巧克力中滚一下，接着往里填上奶油，我用的是紫罗兰香味。”
“焦糖是糖吗？”尼亚奇怪地问，“你在什么地方买到的？”
“那是我用好几个小时熬出来的。”寐罗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问了？”
于是尼亚停止了追问；将所有菜肴都尝过一番之后，他发出了叹为观止的称赞。“我想我从没吃到过这样的东西，”他由衷地说，几乎彻底折服在寐罗的手艺下，“这太棒了。”
寐罗总算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我从抽屉里拿了五百块钱。”他说。
尼亚愣了愣，“就是说……呃，你用五百块钱给我们弄了一个晚餐？”
“我还没那么奢侈。因为你这里差不多什么都没有所以第一次投资当然要不少开销，”寐罗站起身，走到冰箱旁边拉开门，给尼亚展示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内部，尼亚差点将刚咽下的点心呛出来——他从没看到过他的冰箱这么丰富过，上上下下五六层被填得没有丝毫空隙，五彩缤纷花样繁多的材料琳琅满目比比皆是，连门上的框架都放满了东西，当寐罗又打开装着海鲜的门给他展示时，他觉得一点都不奇怪寐罗一口气就花掉五百块钱的举动了。
也许寐罗该要一千块钱好购置一个更大更能装的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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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要做冰淇淋，”寐罗关上冰箱门，“你喜欢桃子味还是樱桃味？无花果？”
“……我不知道，”尼亚有点张口结舌地答，“我——我很少吃冰淇淋。”
“那就试试焦糖口味的吧，”寐罗回到餐桌旁坐下，“刚好有现成材料。”
“那也不错，但——为什么我们不去买个冰淇淋呢？”尼亚问。
“买冰淇淋！”寐罗马上恼火起来，“买那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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