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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摆脱了用不光彩的方式赚钱的生活，开始勤勤恳恳地靠劳动赚取他们的生活费用。他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一边带着寐罗开始他们的人生旅行，这样能不使他看到儿子总是坐在房间里等他回家的身影——他相信在每一个新地方都能让寐罗找到不同的快乐，让寐罗真实地接触滋味复杂的人生。
寐罗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是任何人或事物都无法替代的莫大安慰——即使是瑞尔恐怕也不能让他拥有这么自然纯粹发自内心的愉悦。他非常爱寐罗。他喜欢让寐罗模仿自己，变成一个自己的小翻版；他也喜欢将儿子放在肩膀上让寐罗看得更高更远。
偶尔他还是会想念瑞尔，但那种想念已经成为某种陈年往事的回忆，而一切回忆都无法胜过此刻他拥有的真实，他有可爱的儿子和他们两个虽然平凡但却快乐的生活。
当然，他也会想念卡珊德拉，但他不打算对寐罗提过多关于母亲的事，他不想让寐罗从很小就生活在对母亲的怀念、渴望和悼亡的日子里。
他有过那样的经历，他知道那对于孩子幼小的心灵而言是多么可怕的阴影和创伤——他可不想要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家伙，他要一个健健康康、英勇无比、男性十足的小伙子，他相信卡珊德拉也会喜欢这样的儿子。
让他倍感安慰的是，寐罗的确越来越像个男子汉——或者说，寐罗越来越像他了。每当他看着睡着的小男孩清秀的脸庞，他由衷地感到安慰，虽然没有得到瑞尔，但寐罗是一份同样棒的礼物；他总是伸手碰碰熟睡的小家伙软软的脸蛋，看着寐罗嘟起嘴巴便不由得愉快地勾起嘴角。
寐罗的确给了他无尽的喜悦和快乐，让他体会到另一种更为珍贵的情感，虽然在此之前卡珊德拉已经足够让他体会到何谓亲情，但寐罗却让他更直接、更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些——他的儿子是个多么可爱的小家伙。他有个多么了不起的宝贝。
上帝给了他一个多么珍贵美妙的礼物作为弥补——那种骨肉之亲的感受终于让米凯尔原本失落的心终于得到了极大安慰。当他将小男孩放在肩上兴致勃勃地到处去玩时，他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为了寐罗，他又开始不厌其烦地重操旧业——负责他们两个每天的三餐。
寐罗是第二个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极富耐心地做这些的人，甚至比当初做给瑞尔还要带给他更多的喜悦感和满足感；而米凯尔从未想到的是，他的儿子在同时也悄悄捡起了那本他早已放弃许久的书本和手艺。
在空闲时间他通常还是会翻翻那本书，既能打发点时间又能缓解情绪，回忆一番过去。有天当他又一次翻着那本书时，四岁的寐罗爬上他的膝盖，“爸爸，你在干吗？”
“在看书，”他回答，将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抱进怀里，“你在干什么？”
“在看爸爸，”寐罗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里的插图，“这个好看吗？”
“当然，很好看，”米凯尔笑了笑，“最好看的书。”
“寐罗也能看吗？”寐罗仰起头好奇地看着他父亲。
“唔……当然，寐罗也能看，”米凯尔说，“很快你就可以念书了。”
“现在寐罗也能念书，”寐罗大声说，“快点，爸爸快教寐罗念书！”
“那好吧。”米凯尔拖长声音念到，“巴黎皇室——司厨长——手记。”
寐罗跟着磕磕绊绊却又兴味盎然地大声念了出来。
此后那本书就成了寐罗的宝贝。书中精致的插图实在诱人，何况寐罗还只是个孩子；他经常在工作回来后看到小男孩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着那本书，接着一整个晚上，寐罗都会追着他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地问个不停。
在寐罗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并不完全时，小家伙就已经能一口气背出好几十个精雕细刻的菜谱——但那本书年代久远，与现代美国脱节，说它是法国宫廷艺术毫不夸张，而现在还能做出一手宫廷宴席的人在这里简直少之又少，米凯尔也从不告诉寐罗这跟实际情况不怎么相符，所以寐罗就一直乐在其中地沉浸于那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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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凯尔在照着这些菜谱实践时，大多自己做过适当的改动。他当然没有必要给瑞尔做出包括餐前汤、烧肉、冷餐、正菜、小吃和甜点这样名副其实的一桌美食。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用个晚餐，用不着这样正经八百地修饰。
可当寐罗跟在他身后给他大声背诵菜谱时，他先是觉得有趣，禁不住哈哈大笑；很快米凯尔便意识到没准他的儿子也挺有当厨师的天分。
于是当寐罗九岁时，他就正式将准备晚餐的活交给了整天在家里偷偷实践的儿子。
那本书已经被寐罗翻得没法再要了，后来意外地惨死于寐罗忘记关掉的炉火，它被一直跳跃的炉火燃着，等到寐罗去找时就剩下了一堆黑色的灰烬。
米凯尔没有为这事大发脾气，反而觉得这像某种预兆——他和那个男人之间尚未发生什么的过去早就烟消云散，何必还要拘泥于一两件带在身边的物品呢？在那一刻他就打定主意，日后他还要将小册子还给瑞尔。
每周他都要去采购一堆材料放在家里，告诉寐罗可以随便取用，做些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安全地吃下肚子；寐罗毫不犹豫地担当起他们两个的『司厨长』——当然，手下唯一可供差遣的人手就是他自己。
米凯尔买了厨房用具，并将度量换算给寐罗在纸上认真地写好——关于那些古老的盎司、钱、加仑、品脱是如何变成克和公升的。在那么做的时候，米凯尔最多只是觉得这既能打发时间又能派上用场；但也有好多次，看着寐罗全神贯注地守在炉边，他又禁不住幻想假如寐罗是个女孩该多好——那样的话他就会有个最可爱的女儿，不但模样漂亮还能做出一手纯正的法国宫廷菜，尤其是那种名为『随风飘』的可口酥点心。或者更有可能——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他能带着寐罗回纽约，假装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上门拜访瑞尔，顺便把自己的女儿『推销』给瑞尔的儿子——瑞尔至少有一个儿子，或者是两个。
但当米凯尔的目光落在寐罗身上，看到男孩瘦瘦的却有力的肩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那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而已——寐罗怎么可能是个女孩呢？就算寐罗是个女孩，也不见得跟瑞尔的儿子玩的很好。虽然她会漂亮得像个天使，做起点心又拿手得让人赞不绝口。
在他们去到任何一个新的地方，定居下来的转天寐罗就跑到各式各样的蛋糕店里，甜言蜜语地讨好那里的烤点心师，让他们偷偷地分给他一点点品种繁多的花样材料——油酥面，糖霜，鱼胶，干酪，奶油，各类坚果碎粒和巧克力碎片（他像他父亲一样对巧克力着迷），那些点心师大都很乐意给这个模样可爱嘴巴甜蜜的男孩一些他要的东西并教他点什么——一些小技巧或者新方子之类的，还经常让他免费品尝店里的新品种，然后听他的赞美。
有一天，米凯尔回家后看到寐罗站在满是蒸气的厨房里一动不动。
“你在干吗？”他问，“寐罗？你又在尝试什么新方子？”
“我在制作糖浆，”寐罗头也不回地答，“刚刚开始。”
“糖浆？找点心师去要点不好吗？”他已经习惯了儿子到处席卷东西的行为。虽然热衷于蛋糕点心之类的东西让寐罗的确有点像个女孩，但米凯尔从不干涉儿子的爱好——再说那些出色的厨师和点心师不都是男人吗？女人是达不到这种程度的。她们得花时间和精力放在感性问题上，没法全心投入于一件艺术品的制作。
要是寐罗能烧一手好菜，至少能养活自己——他早已决定不让寐罗步入他曾经做过投机倒把的路途，最好一直都不跟警官为敌。
“我要自己做。……你要来看看吗，爸爸？”
“唔，好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他就走到厨房里陪他的儿子一起。
炉火上烧着一锅滚沸的糖，寐罗正站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
“这样能看出什么？”他问，“他们教你该怎么测试它的程度了吗？”
“当然，不过还要等一会儿。”寐罗耐心地答到。
他看着他的儿子——已经十四岁的寐罗看起来仍然瘦巴巴的，虽然整天都在忙着美食，但看起来这份爱好并没给他的儿子身上添多少肉上去。
大概寐罗天生遗传了他的体质，他在小时候也一直这么瘦巴巴的，直到十六七岁才开始真正地窜起个子、发育起来。寐罗像他的地方是那么多。执着的眼神，紧绷的下巴，稍微前屈的肩膀和长长的腿，固执倔强的脾气，能言善辩的嘴巴和机灵的头脑——一时他不免为有这样一个儿子感到骄傲，假如寐罗的天分在音乐或绘画上也许更了不起，或者爱好文学，那他一定比凯鲁亚克和金斯堡做得更好。
过了一会儿，寐罗从冰箱里取出一大碗冰水，仔细地洗过手之后，将手放在冰水里浸泡一下，接着伸手到煮着的糖浆里用食指尖取出一点点，用拇指用力压一下，立刻分开手指。一道细细的、几乎看不到的晶莹丝绳在食指和拇指间轻盈地拉开，没有丝毫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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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寐罗不由得露出微笑，并得意地朝他父亲瞥了一眼，“这说明糖浆很光滑；不然它就会断掉。”
“好极了，”米凯尔刚要转身走开，却被他儿子叫住了。“干吗？”
“还没完，”寐罗说，“你能不能再待一会儿？这是个挺长的过程。”
“哦……好吧，直到吃晚饭前我们都得看着这锅糖浆吗？？”
“大概吧。不过这不会用太久，”寐罗耸耸肩，“就一会儿。”
于是米凯尔只好继续留在那里看着他儿子煮那锅见鬼的糖浆。
糖浆继续在锅里翻滚。大约十分钟之后，寐罗再次在冰水里浸了手指，伸手到糖浆里再取出少许放在指间，接着立刻分开手指，糖浆像之前那样如细绳般伸展开，但细绳断裂了，断裂下来的糖呈现出小珍珠状，似乎非常有趣。“还不行。”寐罗喃喃着洗过了手，站在那里继续看着糖浆翻滚。当糖浆翻滚到看起来就像密集的小珍珠那样互相挤压着碎裂，寐罗再次取了一点，这次糖浆从一根手指拉到另一根手指没有断裂。寐罗松了口气，愉快地笑了。
“现在行了吗？”米凯尔问到，“这根丝……唔，真了不起。”
“还差的远，老爸，你看着，”寐罗大声说，“还有更精彩的。”
“好嘛，你可以端着一锅糖浆去跟总统炫耀你有多能干了。”
“我可不想被他们留下当他们的厨房总管，”寐罗挺拽地说。
“你可以以后做给你的妻子，”米凯尔说着，却又多少觉得这话很别扭——通常这工作都是由女性来完成的，做给她们的丈夫，但寐罗又不可能找个丈夫……他不由得想起过去。
十几年前他还在为了某些标新立异的潮流大搞同性恋，要是寐罗知道他父亲曾经这么反叛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这让他不免感到好笑，甚至漏过了儿子说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寐罗哼了一声，“我说我才不会给女人做这个呢。”
“那为了什么？”米凯尔问，“你学会一门技巧总要有个用武之地。”
“谁知道，”寐罗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绝不给女人干这种活。”
“哈，说得好，”寐罗简直不折不扣是他的儿子，“那就给男人做。”
“我不是在给你做吗，老爸。”寐罗转头朝他笑笑，“接着看吧。”
男孩从一旁拿出一只漏勺，冲洗干净并擦干，将漏勺伸入糖浆；接着马上用漏勺敲了敲锅身，凑上前朝带着糖浆的漏勺孔吹气——小泡沫轻巧地透过漏勺穿出去，飘舞着落在滚沸着的糖浆里，反复几次都是这样，寐罗很满意，“现在它是鼓泡状，马上还有更好看的。”
“这是变魔术吗？”米凯尔问，“我觉得我的儿子变成了一个魔术师。”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术，”寐罗答到，“关于蛋清、糖块和水的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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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M】纽约故事多 10
假如刚才只是初试程度，就像米凯尔一直觉得寐罗对于美食只是出于业余爱好，后面的演示则让米凯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