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了圣域，再不用时时维持祭司的端肃仪态，她直接变成了一个普通的18岁少女。笑容依旧明丽却不再稳重，时不时就吵着要出院，动不动就碎碎念着不要吃药，还偷偷藏薯片，着实让撒加费了不少心。
不过他并不是很排斥。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嗯，没错，就是这样。
正是午休结束的时间，屋外阳光明媚，医院后面空地上摆的锻炼器材上已经被占满了近一半。角落里的跑步机上有个穿着病服的少女，旁边的青年笑容沉静，手把着横梁，正在数数。
“够了吧？本来也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你们战斗又不用我上，非要我天天出来练什么？”安德莉亚擦了把汗，扭头抱怨。
“还有十分钟，马上结束了。”青年笑容浅浅，“再说是你要出来玩的啊。”
我是想出来玩，但是想的是两人一起沿着林荫道散步聊天而不是烈日炎炎的和一群人出来这里锻炼啊……安德莉亚郁闷了。
“那我现在又不想玩了想回去行不行？”
“不行，除非你同意把你私藏的那两包水果糖交出来。”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安德莉亚愣了，然后愤怒地指着他，手指抖啊抖：“你是不是监控我？”
“怎么可能，你知道我们没一个人会用那玩意儿。”撒加答得很无辜，“这是猜的。我建议你回去找找藏在哪儿了，顺便把那两本书也一并交给我好了，看书太多会影响睡眠。”
变本加厉啊这是！
“你大前天说不让我看电视看多了会近视，前天说不让我听歌听多了影响听力，昨天说不让我绣十字绣否则容易头疼，今天居然还有！没完没了小心翼翼这条规定那条建议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你当我是——”
一个急刹车，安德莉亚生生把“孕妇”两个字咽了回去，觉得嗓子都有点发疼，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庆幸，还好没顺溜无比地脱口而出。
撒加只是温和沉稳地微笑，然后柔声道：“乖。”
“……”
安德莉亚被秒杀了。
居然被□！……丢人啊太丢人了，她的一世英名全毁在这人手上了啊！
“听话。早点把病养好了才能早点回去啊。”
少女没说话，刚才的阳光神情一瞬间消失不见，变了个人一样，神色低落。
她终于停下跑步机，定定望着青年：“我想，我……不太想走呢。”
“怎么了？”
“……现在很好。”
真的很好。如果能永远病下去，那么他们也许就能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一直平平淡淡又很幸福地活下去。
有一种冲动想说：撒加，离开圣域吧，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他怎么可能答应啊……
有些渴望，连自己都知道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干脆，不说出来好了。
在医院里待了一周多，到底还是回来了。毕竟祭司要处理的事务有很多，整天扔给别人也不大好。本来做好了回来拼命干活的准备，但她很快就发现不对：撒加根本是一点权力都不给她，整天把她一个人丢在祭司殿。闷了几天后她终于忍不住去了教皇厅，推开书房门直截了当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安莉，说话不要带那么大的火药味。”撒加从公文堆里抬起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有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他们两个似乎只有在圣域之外的地方才能和谐共处，一牵扯到公事就免不了有分歧，安德莉亚的坚持固执一步不退，再对上撒加习惯性的掌控一切发号施令，吵起来是常事。两个人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还真是奇迹。
“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帮你？以前你那么多本工作日志都是我写的，现在又怎么了？”安德莉亚向前一步按住他刚要翻开的文件，盯着他质问。
“我一直反对工作日志由你来写。”撒加说得不疾不徐。
安德莉亚没发火，只是微微蹙了眉，带着些探究地看着他：“撒加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撒加站起来，走到桌前，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安德莉亚瞬间僵住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摸他有没有发烧，然而几乎没思考就否定了这种想法。“撒加？”
“我只是想让你过一个没有负担、轻松快乐的18岁生日，像普通的孩子一样。”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从小小稚童出落成俏丽动人的少女，十数年光阴都和他一起，埋葬于冗杂公务，还与他一起背上沉重负担……但其实，这条路他原本准备一个人去走的。
“你想多了。从十几年前我被你接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安德莉亚一笑，手指抚上他蓝色的长发，“你欠我的。”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撒加安然地笑，更加抱紧了她：“你要我怎么还？”
“十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一生。”回抱住他，安德莉亚喃喃。
撒加蓦然垂眸，不言。心脏中有一种疼痛渐渐泛开。
——安莉，我给不了你的……
“再等等。”撒加松开她，避开了她的目光。
安德莉亚苦涩一笑。
她还能等几年？还能撑几年？
也许爱情这种东西，本身对他们就是奢望。
☆、第四十一章
“回来了就是好啊~说实话，圣域可比你那西伯利亚暖和多了。”
“嗯。”
“我说卡妙，为什么你抗寒能力就那么强呢？难道水瓶座都有特异功能吗？”
“习惯了。”
“哎，早知道这样当初分配修炼地的时候我就把米诺斯岛让给你了。西伯利亚那么冷，你身体又不算太好。不过话说出来，冰之战士待在米诺斯岛那么热的地方要怎么修炼？”
这次那人未答，顿了一顿后：
“米罗，我觉得我们走错路了。”
“啊？哦……好像是啊哈哈。不过也没关系，不丢人。都□年了谁还记得路。”
“我的意思是，从你身后二十米就已经是观星楼的禁区范围了。”
“哦……啊？哦不——！”
宝蓝色长发的青年说个不停，石青色长发的青年偶尔开口，这实在是太过熟悉的对话方式。安德莉亚忍不住笑了，走出来：“米罗？卡妙？”
米罗吓了一跳：“安莉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们……”米罗尴尬地清清嗓子，“咳，迷路了。”
卡妙忍不住望天：是你，不是我。
“不是问这个。你们不是应该在修炼地修炼吗？怎么回来了？”
“守宫，我——”“我回来守——”
安德莉亚错愕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守宫？这也太离谱了一点。
卡妙瞪他一眼：“你解决。”是你把我提前拖回来的！
“那个，我是回来守宫的。卡妙说我办事他不放心，所以跟回来。呵呵。”米罗笑得僵硬。
“米罗，我记得再有三个月才轮得到你回来。你还能想出更强悍的借口吗？”安德莉亚叹气，“卡妙，你要告诉我你和他一块儿忘了自己值班的时间？”
轮到米罗望天。卡妙不得不说话了：“是回来给你过生日。”
“特意回来的？为我？”少女的神情中多了些意外，语气一瞬间跳跃起来。
“十八岁生日是个值得重视的日子。”
重视到连卡妙这种乘机晕机坐船晕船的人都专门赶了回来。要知道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可是不被准许用光速和瞬移的。
安德莉亚突然有点感动。
“……呐，谢谢你们啊。”
“顺便也做做好事让圣域所有人都放个假。”米罗重新又活跃起来。“唯一的一个节日嘛。”
“你们是离得太远不知道，这个节日一般都气氛很淡薄。”安德莉亚笑出声来，“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是的。即使是圣域这种永远一级战备的地方，也是需要过节的，总得给大家放松的机会吧。不是本土的节日不能过，其它宗教的节日更不能过，不知上几代的前辈们是想了又想才终于找出没有太大争议的日子——生日。
当然，不是女神的生日。雅典娜在天界降生的时候还没有年月日这套计时体系呢。所以就只剩下了教皇和祭司可以利用。
然而这一代的教皇几年前突然开始排斥过生日，被他严词拒绝了几次，这个节日只能取消。
撒加平时还算好说话，唯独对这件事情非常不配合，安德莉亚倒是很理解。每年都要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日子里被强行拉去庆典，听着一群人说祝教皇大人2XX岁生日快乐心情愉悦身体健康用丰富的经验辅佐女神取得胜利，这简直就是在刺激撒加。他会乐意才怪。
无奈祭司大人的生日是在九月，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月最好安分点。教皇大人的心情往往会极其不好，表现为下手很果断处罚很严厉，谁要是敢跑到他前面去吵吵着要过节，不被他干脆利落丢出去才怪。
于是就造成了圣域全年无休，唯一的一个节日还形同虚设……
这个安德莉亚倒也不在乎。从小到大前世到今生都没庆祝过生日，加上也很明白撒加心情抑郁的原因，当然善解人意，一切依他。
“今年不一样，大家也很多年没见了，趁这个机会回来聚聚。”米罗兴致勃勃地数，“我们回圣域前去走了一圈。修罗说可以回来，阿鲁迪巴也说没问题。算上我们俩，还有……”
“还有艾欧里亚，迪斯马斯克，阿布罗狄。能回来的也就你们七个了。”安德莉亚倚着石柱，眼睛没看他，轻声问，“穆……还不回来？”
“他最近收了个弟子，很忙。”接话的是卡妙，淡淡的语声无波无绪。
“十年来我每次春节给他发贺卡邀请他回来聚聚，他都是这一句。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收没收。”安德莉亚微涩一笑，“要不我今年亲自去请他。”
“算了算了，他回来也是不爱说话，何必强迫他。弄得像大家联手欺负他似的。”米罗笑着耸耸肩，眸子里有温暖的色泽流动，然而略过那些活跃明亮的光芒，在眼底深处却是冷静透彻的，如同宝蓝的玉石。
安德莉亚点点头：“嗯。其实你们能回来就很好了。这些年十二宫也难得热闹一回。”
“大家都很寂寞啊。你在圣域其实还好了，至少还有几个人在身边。我们可就……”米罗悠悠拉长声音。
“你自己在米诺斯岛待过几天。”卡妙看了他一眼，不是疑问句。
米罗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下，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呐，一年两个月总还是有的。”
“不容易啊。”安德莉亚只能扶额叹息，“卡妙，难为你了。”
“不难为，我想到了。”
米罗毫无顾忌地笑，语气跳跃：“对啊，卡妙肯定早就想到我会去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发现他给我留了卧室！”
“那是冰河和艾尔扎克的——”一个隐隐压抑着怒火的清冷声音□来。
“你给徒弟留卧室的时候就想到我了？”
卡妙吸了口气，彻底无力地摆摆手：“我先去觐见教皇，你们聊。”
水瓶座的自制力果然异于常人啊。安德莉亚再次叹息。
目送着卡妙离开，米罗颇有些无趣地摇摇头，收起了脸上大大的笑容，转而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祭司当得怎么样？还习惯？”
“这不是习惯不习惯的事吧，我记得从前你百般不情愿地不想当这个天蝎座黄金圣斗士，最后不是也当了……”
“哈。”米罗笑出声来，眼神有些悠远，“你一定不知道当年我是怎么被迫当的，就是死活都练不会绝招的那时候。”
安德莉亚疑惑了一下：“我记得你练会了？”
“就你一直在外边偷窥的那次——”
“——那不是偷窥是明窥！”
米罗举手示意她闭嘴：“好，听我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练会的。”
“我记得是撒加教你的。”
“听我说！”宝蓝色长发的青年很不满地瞪她，“那天他是撤了训练用的草人，然后把自己替上去了……”
“什么？！”
米罗这次倒没和她计较，很理解地点点头：“的确，太疯狂了。”
“我那时真的手都在抖，明明看他都快撑不下来了，居然还威胁我说要是还不行就一直练。要不是他那么逼我，我估计现在都拿不到黄金圣衣。”
安德莉亚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早知道这人不懂得爱惜自己，没想到他是从那个时候起就不懂！
“所以啊我觉得就算以后我给他几针估计也没问题，他很有抵抗力……对了你别告诉他啊”米罗耸了耸肩膀，决定换个话题：“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长高了嘛。”
伸手比了一下，两人至少差了十厘米……安德莉亚淡定地忽略了这句疑似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