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吴琪回话，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王晓握着那屏幕一片空白的手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在情感的天平上往吴琪那边加了一块砝码，至于圣婴，他已经没有想她的能力和权利了。在这三个人的电影里，每个人都是受伤的人，他已经没有力气来翻看谁的伤口伤得最深。圣婴，对不起，我高估了我自己，我以为我能给你快乐，可实际上我做不到。我们谁都不是谁的上帝，我和你一样，都是等待救赎的人。
从王晓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刚亮，上海的清晨有种潮湿的味道。圣婴没有坐车，就这样一路走回来。她很累，可是却有种疲惫的快乐，这种为一个男人全心付出的感觉感动了她自己，却不知能否感动王晓。不管怎样，她为这样的感动而感到淡淡的快乐，她的第一次给了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她却为此感动，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个神经病。可是爱就是这样，爱上一个人是她自己的事情，和那个人没有关系，和那个人有没有女朋友更没有关系。我爱我的，受伤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抱怨。对于昨晚的一切，她并不后悔，她甚至庆幸自己能用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来为这无果的爱情殉葬。
她没有等王晓醒来就走了，因为她害怕听他说“对不起”，她知道王晓会觉得他欠了自己，她想让他欠一辈子，至少这辈子他会永远把她淡淡地放在心里，而下辈子或许他们又会因今生的亏欠而相遇，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想到这里，圣婴不禁笑了起来，清晨的雾水打湿了这清淡的笑容，这浸水的笑挂在脸上竟然也越发沉重起来。
回到家里，圣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她该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否则真的会生病。她不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生病，因为生病会让她变得格外脆弱，那些孤单和委屈也就特别容易乘虚而入，她不愿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数落着自己的寂寞。
从浴室洗澡出来，圣婴看到手机里有个未接电话，是王晓打来的。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咬着牙回拨了过去。虽然她在两个小时以前轻吻着王晓的额头走出他租的公寓的时候才对自己说，一切已经结束了，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王晓打电话过来是想说什么。她的心里还有一丝丝的侥幸，她希望王晓要说的不是那句“对不起”。她知道自己这样活着像一个吸毒的人，可哪个女人能抗拒爱情这种无药可解的毒呢？她不是谁，她只是个戒不了毒的女人而已。
电话通了，“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过了5分钟再拨，“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王晓，这就是你想和我说的话吗？我明白了，原来我们的默契始终如一，你也知道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相见不如怀念，我可不可以把这当作你沉默的诺言？如果可以，那这一次的承诺，你能否用剩下的生命去兑现？圣婴拿着冷了的手机，坐在沙发上，像雕塑一般沉默，只有那没来得及擦干的头发还在“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王晓在公司忙了一天，终于把该交接的工作都顺利交接完了。离开公司的时候，和每个部门都告别了一下，这对于王晓来说像例行公事，并没有太多离别的感觉。伤感之于离别而言，虽然煽情，但并不滥情，更不廉价。对于王晓来说，上海唯一可以让他牵挂的，只有那个叫圣婴的女孩了。可惜这样的牵挂无济于事，除了放在心里之外，也别无他用。
回到租来的公寓，王晓开始整理东西。收拾行李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了，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进拉杆箱里。这些衣服有圣婴为他买的，也有吴琪为他买的，他是个不喜欢逛街的人，早已习惯穿她们买的衣服。回厦门以后，吴琪买的衣服会越来越多，而圣婴买的这些或许有天穿不了了，只能收起来放着了。或许，他总有一天会慢慢习惯只穿吴琪给他买的衣服。
收拾完其他东西之后，王晓给吴琪打了电话，随后冲了一下澡，换了睡衣准备早点儿睡觉，明天是他在上海的最后一天，要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好。
躺在床上的时候，王晓总觉得睡不安稳，总觉得睡衣哪里有些硌，摸了一下，好像口袋里有东西。王晓掏出来，打开灯一看，是一条手链。手链是棕色的带子编的，中间串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款式很简单大方，像是手工编织的。这手链应该是圣婴编的，除了圣婴，在上海不会有其他人会编手链送给自己。这一定是她走的时候放在自己口袋里的，圣婴到底还在这房子里藏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王晓腾地下床，把房间里的东西又仔细翻了一下，可除了这手链之外，圣婴似乎什么都没留下。王晓原本以为她会留下个纸条什么的，可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她一定是被那个叫王晓的混蛋伤透了心，她甚至会恨那个混蛋吧。王晓不敢多想圣婴离开时的样子，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圣婴最后留给他的那条手链戴在自己的左手上。他发誓他一定要好好爱护这手链，他会一直戴着它，戴在和心脏相连的左手上，让它感觉自己的脉搏跳动，这是他唯一能为圣婴和自己做的，虽然这已没有什么意义。
那天晚上，王晓睡得很香，这是他这次决定离开上海回厦门之后少有的。第二天，王晓一醒来就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上的链子，这是圣婴给他的，不是他昨晚做梦。当一个人决定离开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固执地保留着她留下来的东西，王晓不知这算不算矛盾，就好像身体已经活在明天，而某一部分灵魂却还活在昨天。这个世界总有太多无奈，像一把无影的刀，把人割得四分五裂，一块活在天堂，一块活在地狱，一块活在未来，一块活在过去……
第四部分第46节 告别上海
王晓在上海的最后一天是和沈凡一起过的，这听起来有些可笑。电影里，男主人公在离开一个城市前最后一天通常都是和他最牵挂的人一起过的。王晓在敲开沈凡门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可惜，那只是电影而已，爱情电影是成人的童话，只是童话未必美好。
沈凡在见到王晓的时候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很热情地接过王晓的行李。
“你小子不去会会你那小情人，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啊？”沈凡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扔给王晓，一边打趣地说。
“我哪来的情人？”王晓接过啤酒，拉开拉环，有点儿苦涩地调侃着沈凡，“该不是你房子里藏着什么阿娇吧？要有，那我可不能坏你好事啊。”
“你没情人？”沈凡有点儿不信地望着王晓，“上次那妞呢？很正点的，你上次不是说是你女朋友吗？要不是你就介绍给我吧，反正你也要走了，最后再做一件好事吧。”
一听沈凡提起圣婴，王晓心里就有些堵，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语气谈论她，虽然他也知道这其实也没什么。
“别说了，”王晓一口喝光剩下的啤酒，抹了抹嘴巴说，“我们去喝一杯吧，以后能和你喝酒的机会也不多了。
天堂酒吧。
“王晓，你还喝啊？你都喝了8瓶了，明天还要乘飞机的，少喝点儿，以后还有机会的。”沈凡看了看手表，再看看桌子上的瓶子，不禁皱了皱眉头。王晓这家伙好像喝多了，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今晚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你放心，我能喝，我没醉。”王晓倒了一杯继续往嘴里倒。
王晓点了根烟，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其他，总之，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他曾以为他是个痴情专一的男人，可他却在爱着吴琪的同时爱上了圣婴；他曾以为自己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可他却在占有了圣婴之后又沉默地离开；他曾以为自己是个正派的男人，可他却在离开上海前同时背叛了他爱的两个女人。他不值得那两个女人对他那么好。他不像吴琪想的那样对爱专一，他给不了她完美无缺的爱情；他也不像圣婴想的那么善良单纯，他给不了她温暖和快乐。她们都以为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可他其实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在感情上一样的暧昧，一样是个没用的懦夫。
王晓笑着望着天花板，有股热热的液体慢慢地从那扇蒙了灰的窗户里流了下来。他再次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他答应过自己再也不会为女人流泪，可这有什么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王晓盯着指间那快灭了的烟头，忽然猛地把它摁在自己的手臂上，有股烧焦的味道开始在空气里蔓延，王晓用手捂住手上的伤口，慢慢露出了满足的笑。
他真的不值得那么好的两个女人对他好，他不配谈论什么爱情，爱和恨都是很奢侈的情感，王晓忽然觉得很累，人为什么要那么奢侈？如果能这样简简单单地什么都不想该有多好，如果能遇上一场灾难该多好，那样他就能龌龊地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离开爱情这高不可攀的圣坛，离开圣坛上那些虔诚的女人。如果他真的因此而离开她们，想必她们一定会恨他，恨他玷污了她们的爱情，恨得想把他从阎王老爷那里抢回来鞭尸吧。这样也好，既然是伪装的神，那还是亲手毁了吧，好过被那些好女人痴情地供着。
夜还在慢慢地消耗着，沉重、压抑，让人窒息，犹如那圣洁的爱情。
王晓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那沉闷的悲伤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却回报不了自己爱的女人……
街很冷清，街边的酒吧悲伤外溢，王晓木然地推开酒吧的门，《阿根廷，别为我哭泣》煽情地响起，骄傲的潘帕斯雄鹰折翼韩日世界杯，无数中国汉子的泪水随着老去的巴蒂流进心里。王晓吸了吸鼻子走了出来，这个世界，真诚的煽情和虚伪的悲伤都无所不在，正如真诚的自恋和虚伪的爱情无所不在一样……
2002年6月14日3点45分，夜正黑，不知何时才能耗尽……
王晓像个游魂般在街上游荡，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上海的最后一夜会是这样。他拿起手机，这手机关机已经快有一天了，他想看看在他快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他留言。他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期待，在这时候，这样的期待显得可笑且不合时宜，可这并不影响它在王晓心里野蛮地蔓延。手机里有几条公司里的同事发的“祝一路顺风”之类的短信，还有吴琪让他看到消息给她回电话的短信。王晓有些失望，他原本想给吴琪回个电话，后来想想时间还是作罢，反正就要回去了，以后在一起的时间还嫌不够吗？想到这里，王晓有些赌气地关了机，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他只想一个人待着，不受打扰。
走着走着，王晓不知不觉来到圣婴家楼下，他点燃一根烟，坐在正对着圣婴房间的花圃边。圣婴房间是暗的，她应该睡了吧，现在是夏天，她应该不会像冬天那样冷得睡不着了吧。王晓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烟不是什么好东西，王晓每次都觉得味道很呛，可从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呛得他咳嗽不止，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咳得心肺发疼几近虚脱……
王晓就这样在圣婴家楼下一直坐着，坐到天色发亮，他现在所做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痴情，这样的情节在老套的电影里经常上演，圣婴看这种片子的时候通常会既感动又落寞，因煽情而感动，因羡慕而落寞。她如果知道在她沉沉入睡的时候，她喜欢的男人在离开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夜在她家楼下守候到天亮，那即便让她生命止于此刻，她都会觉得无怨无悔。可惜，她永远无法知道。可惜，他永远无法让她知道。
王晓最后看了一眼圣婴的房间，大步消失在黎明的晨曦中。他怕自己再不走会忍不住跑到她家里把她从睡梦中唤醒，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告诉她离开她他有多么不舍和伤感，他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带走她……可他不能这么做，厦门还有一个女孩在等他，她几乎把她目前的所有心力都投入到创造他们未来的生活中，他对她怀有深深的感情，他不能辜负她，更不能辜负那个每天守在她家巷口默默看她上学的那个傻乎乎的少年。
圣婴家巷口有家花店，王晓路过那里的时候，花店的老板娘正在往鲜花上喷水，那红红的玫瑰娇嫩嫩的，煞是美丽。王晓忍不住停下脚步，他想起他从未送过花给圣婴，唯一为她买过的那束百合却枯萎在没有她的房间里。
花店的老板娘看王晓在玫瑰前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笑着招揽起生意来。
“先生，买花吗？这玫瑰刚到的，送女孩子她一定喜欢。”
“这花能放多少天呢？”
“一个礼拜没问题。”
再漂亮的花都有枯萎的一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