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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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龛-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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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寒气。尽管雾气十分浓厚,他努力看清了那个影子的面孔——是布赖恩·罗思! 
格雷迪的眼皮眨了眨。有小东西爬过他的眉毛,使他的皮肤发痒。是只苍蝇,他意
识到。他用手将它驱走,这才完全睁开眼睛。僵硬的太阳直端端地高悬在他头顶。
他背朝下躺在游泳池附近的沙砾上。

    恢复神志后,他尽力坐起来,紧张地窥视他周围,期待着面对那些鬼魂。

    但是他所见的只是沉浸在一片死寂中的营地。

    他瞥了一眼手表——几乎已是正午时分了。仁慈的主啊,我躺在这儿有……

    布赖恩! 不! 我不可能见到他! 他战战兢兢地蠕动着想要站起来。他的视线模
糊了一会儿,终于变清晰了。依然有潮湿感,但取代雾气的是汗水,现在他皮肤黏
糊糊的,他紧绷绷的制服粘在他身上。他竭力站起来,然后细察一番营地其他方面
的情况。

    我已经思维失常。

    我正在精神崩溃。

    他盯着那辆警车。他的全体警员想知道他身在何处,他们肯定曾试图与他取得
联系。他必须让他们知道他一切正常。更重要的是,他得为没去办公室上班、为没
有答复他们的电话,找出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他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处在多么失
控的状态。

    可当他到达那辆巡逻车跟前,俯身准备抓起无线对讲电话时,他的动作僵硬了
——他听见一辆汽车颠簸前进的声音——它挣扎着开上那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他转
过身来,看见那辆汽车是属于州警方的,它从树林里转过方向然后停在他这辆汽车
的旁边。杰夫·克兰走出汽车,表情严肃地向四周扫视一遍,面色忧郁地径直朝他
走来。

    “本。”

    “杰夫。”

    互打招呼的场面十分尴尬。

    “有许多人担心你。”克兰说。

    “恐怕这局面很困难,我正想——”

    “看看你的制服。你一直在干啥,在阴沟里睡觉? ”

    “很难解释。”

    “我敢打赌。全都一样,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

    克兰打量了他一下,答道:  “用排除法。过了一会儿,我越想越觉得在这地
方的可能性最大。”.“为什么是你? 你怎么会跑出来找我? ”

    “你的调度员未跟你联系上,她开始着急,就和你所有的朋友联系。

    我得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有许多朋友为你担心,本。你为什么不上班报到
?”

    “事实是……”

    “当然。为什么不呢? 事实是来此凉快一下。”

    “我……”

    “是么? 往下说,本。说出真相。”

    “我失去了知觉。”

    “布赖恩留下的那张字条暗示你一直在酗酒。但他并非是惟一注意这个情况的
人。我在晚上打电话给你时,有好多次你的声音是——”

    “今早的事与酒精无关。在上班时间之前我就来到此地,这样我可以巡视一下
周围,并决定是否打算保留这地方。随后一切把我卷了进去,我便失去知觉。就是
被那边的游泳池搞昏了。”

    格雷迪转过身来,指点方位。

    他所见的一切让他残存的理性无法动弹。在游泳池周围区域聚集了一些人:六
个小孩中包括布赖恩的那两个双胞胎女儿,12个成年人,其中10人格雷迪辨认不出,
剩下两人是布赖恩和贝特西。

    格雷迪觉得寒气透骨,他心想:我敢打个赌——那5 对我不认识的夫妇,就是
上周死于车祸的人。

    那群人在举办一个烧烤宴会,边吃、边谈、边笑,可四周环境不可思议地寂静,
他们的口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格雷迪的脸颊觉得麻木,好像他的脸色惨白,他的身体在摇晃,但随后一直发
抖,当时正好克兰赶来了。格雷迪尽力不让自己呜咽起来。

    他暗忖:我真的值得祝贺,我见到鬼魂而且不至于语无伦次。

    克兰朝游泳池那边望去,但没有显示任何反应。格雷迪会意地感到心情紧张,
忙问:  “杰夫,你注意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 ”

    “你是什么意思? ”

    格雷迪大为疑惑,以至于他几乎准确地重复说出艾达·罗思提起的布赖恩带她
来营地所说的话。  “你感觉出有什么不同的,特别的,提醒你想起……

    使你觉得贴近布赖恩和贝特西的东西? ”

    “没什么特别的。”克兰皱起眉头,  “除了想起在此发现他们尸体的过程。”

    “在游泳池那儿没什么东西? ”

    “当然,那就是尸体所在之处。”克兰伸出手指梳理了一下他那沙黄色的短发, 
“没有其他东西。在游泳池我没发现什么反常的事物。”

    “……我需要帮忙,杰夫。”

    “那就是为什么我要来这里的原因。我难道不是一直要求你让我帮忙? 告诉我
你需要什么。”

    “由于我未去报到,找一个我的下属能接受的理由。一个不会影响他们对我看
法的解释。”

    “你指的是好像你的无线电话出了毛病? 或者是你必须离镇去赴一个你曾向他
们提过的约会? ”

    “很准确。”

    “对不起,本。我不能做。我惟一能帮你忙的就是说出真相。”

    “你一直说你是我的朋友。”

    “不错。”

    “那算什么朋友——”

    “好朋友,比你所认为的更好。本,你在愚弄你自己。你声称自己的问题不会
干扰工作,你错了。我不是仅仅指酒精,你的精神已紧张到了崩溃的边缘。你看上
去老是心烦意乱,精神难于集中——人人都注意到你这个现象。我帮忙的最好办法
就是给予你这个忠告:休假一个月,接受一些心理咨询,去一家戒酒诊所,洗心革
面,接受现实。你的妻子和儿子已去世。你得调整心态,尽更大努力对你失去亲人
的事实泰然处之,你就会找到安宁。”

    “休假一个月? 但工作是我剩下的一切! ”

    “我作为一个朋友跟你说这番话。你若继续像现在这样,就会丢掉你那份职业。
我不断听到传闻,你已临近解雇。”

    “什么? ”格雷迪无法相信克兰的话,它似乎和在游泳池见到的鬼魂一样不可
思议,“耶稣啊,不! ”

    “但是假如你遵循我的建议……不,本。不要一直望着那个游泳池,看着我—
—那就对了,很好。如果你按照我建议的去做,在我能力之内我会尽一切努力,肯
定会使你的全体警员和博斯沃什镇议会理解你在走出阴影。

    面对这个问题,你已筋疲力尽,焦头烂额。你所需要的是休息。关于你那方面
的问题没有什么不名誉的。只要你不试图掩盖实际情况,只要你承认自己的困惑并
努力改正,人们会谅解的。你过去是个很不错的警察,你可以重新成为好警察。如
果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发誓会利用我拥有的全部影响力去弥补你的过失,那么
你会保留你的工作。”

    “谢谢,杰夫。我实在是太感激了。我答应,我将真的作出努力。”

    格雷迪坐在陵墓里,泪眼昏花地望着装有他亲爱的妻儿骨灰瓮的那个壁龛。

    “我遇到了麻烦,”他告诉他们,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看见鬼魂,
我酗酒过度,快要丢掉工作了。我大脑也不行了,得了,嗨,不久前我还神志不清
过。”

    “但愿你们没走,但愿那天夜里我没决定工作得太晚,但愿那次你们没去看电
影,但愿那个酒鬼没伤着你们,但愿……”

    “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无法告诉你们,我多么怀念你们。我愿意拿出
一切将你们换回来,使我的生活像以前那样美满,一年前,在……”

    格雷迪佩枪皮带上的寻呼机发出短促尖利的叫声,他根本不理睬。

    “海伦,每当我回到家里,房子给人的感觉是空荡荡的,我无法忍受。

    约翰,每当我走进你的房间,触摸到你衣橱中的衣服、闻到它们的气味,我就
觉得好像我的心快要四分五裂,好像就要死在那地方。我多么想要你们俩跟我在一
起,我……”

    寻呼机一直在响。格雷迪干脆把它从佩枪皮带上摘下来,扔在地板上,用鞋后
跟重重地踩下去,他听见破裂声。

    寻呼机变得沉默——很好。

    格雷迪泪水模糊地朝上方眨了眨眼,继续向骨灰瓮致词。

    “美满,我们的生活是美满的。不过没有你们……我爱你们,我需要你们。我
要用一切把你们换回来,为了我们三个人重新团聚。”

    他终于用光了词汇。他只能呆呆坐着,啜泣着,傻看着壁龛,傻看着他妻儿的
名字,他们的生辰和卒日,想像着瓮中骨灰的模样。

    一个念头慢慢地冒了出来。它似乎从沉沉的黑暗中升起,挣扎着浮到表面。它
从他纷乱的潜意识中冒出来,变成内心的声音,重述着布赖恩写的那封令人迷惑的
信中的语句。

    “我为你担忧。我曾打算不久以后带你来这儿,我想你已作好准备。我认为你
是可接受的,这地方将给你快乐。

    “我为你做出最后一次富有同情心的行动,就是给予你这个营地。我希望它将
减轻你的痛苦,提供给你安慰和平静。如果你真的易于被这地方所接受,如果你如
我相信你的那样敏感,你将会懂得我的意思。”

    格雷迪点点头,站起身来,擦去眼泪,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摸了摸封着骨灰
瓮的玻璃,然后离开了陵墓,并仔细锁上身后的那道门。

    那个营地又云遮雾罩,这次是被格雷迪那辆巡逻车开进那条山路扬起的滚滚尘
土所遮蔽。他停下汽车,等待烟尘散去,再次看到布赖恩和贝特西以及他们的孪生
女儿和别的孩子,还有死于越南的那两个小伙子和死于那场车祸的5 对夫妇,他毫
不惊奇。

    实际上他盼望见到他们,他的希望没有落空,他为此感激涕零。有些人在游泳
池里,有些人坐在水边的红杉木椅子上,其余的人在烧烤坑里烤着牛排。

    他们正在谈笑风生,而且这次甚至从格雷迪的汽车里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不
仅有溅水声而且还有说话声,他们的欢笑声,甚至还有烧烤坑里从牛排上滴下油水
溅到炭火的噼啪声。

    那些声音使他感到迷惑:为什么今天早晨他只能听见游泳者的划水声,却听不
见他看到的——克兰看不到——鬼魂的交谈声。

    如今他豁然开朗,他只花了一会儿工夫便茅塞顿开:你必须获得敏感,你必须
变得——布赖恩在信中怎么说的——易于被接受。每次你遇到他们,他们变得愈发
真实,直到……

    格雷迪伸手去拿身边的那只纸袋,走下那辆巡逻车。他打开铁丝网栅栏的门锁,
微笑着进入营地。

    “你好,布赖恩。你好,贝特西。”

    他们并未跟他打招呼。

    格雷迪心想,情况将会改变,没问题,我必须变得更加易于被接受。

    在游泳池边,他挑了一张空椅子坐下来,伸出两腿放松身体。时值傍晚,夕阳
几乎要落到群山背后去了。营地沐浴在令人抚慰的绯红色光辉里。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的小伙子——死于越南的那个潜在的冠军游泳选手.一直在
水池中,游了~圈又一圈。一对兴高采烈的老夫妻——灰白头发、60来岁,不断对
他说些鼓励性的话。

    格雷迪又转身望着烧烤坑那边,俯身对布赖恩和贝特西说:  “嗨,你们近来
怎么样? 见到你们真开心。”

    这次布赖恩和贝特西回过头来望着他作了答复。

    他心想:是呀,一切进展都显示对方接受了他。

    “嗨,本。很高兴你能做到这样。”布赖恩说。

    “我也这么想。”格雷迪伸手到纸袋里,掏出一瓶波本酒。旋开瓶盖后,他环
顾四周想找个玻璃杯,但未发现,他无奈地耸耸肩,举起瓶子对着嘴唇。他脑袋朝
后仰,觉得脖子长年累月的紧张感顿时消散。在白天的炎热之后,傍晚变得令人欣
慰地凉爽。他又将酒瓶斜举到嘴唇处,心满意足地大口喝酒。

    他暗忖:易于接受,是的,那就是奥妙。我要做的就是要变得敏感。

    但正当他边饮酒边微笑边等待之时,他所期待的奇迹并没有发生。他不断地四
处张望,尽力保持平静。海伦和约翰,他们身在何处? 假设他们在这里——他们一
定在这里! 他大口喝下更多的波本酒,又说:  “嗨,布赖恩? ”

    “有什么事,本? ”

    “我的妻子和儿子,他们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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