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沉默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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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沉默群山-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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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已经不存在了,现在这个井通往哪里,谁也不知道。它是岛上为数不多的难解之谜中的一个。”

    “那么有没有人尝试到底下去呢?”

    “当然了,每年都有,那些活得不耐烦的人会从这里跳下去,然后再也回不来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捡起一块石头,扔进去,没有任何回声,那层黑水仿佛是虚幻的物质。石子下落很快,越变越小,终于连一丁点影子也看不到了。

    我赶紧离开了井沿。

    “任何两个相对的事物,都没有绝对的界限,生与死也一样。如果这只手是生……”先知举起左手,“这只手是死。”他举起另一只手。“那么……”他把双手合拢,“我们就是两只手之间的空气。”

    “我们记得生前的事情,却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所以生是过去,我们是现在,死是未来。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但是,既然我们身上带有生前的影子,那么也必然反映某些死后的状况。”先知的目光扫过众人,“死后的世界不是终极归宿,因为过去、现在和未来总是相对而言,现在会成为过去,未来也会转变成现在。如果把我们看成过去,死后的世界就是现在,那么未来呢?”他把十指交叉在一起,仰视房顶,“生与死犹如岩石的横截面,层层叠叠,每个人都有无数个前世今生,这是精神不死理论的基础。”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关于前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呢?”我提出了疑问。

    “这里提到的前世今生,和人们常说的不是同一个概念。它是空间概念,而非时间,时间只有在某个具体的空间内才有意义,它不能脱离其存在的空间。中国古代关于冥界的传说中有个很有趣的东西——孟婆汤,转世投胎的人喝了它,就忘记今生所有的经历。虽然这个传说是错误的,但孟婆汤的隐喻不乏可取之处。思维总是和时间密不可分,就象时间不能脱离空间一样,思维也无法脱离时间,再短暂的思维也需要时间的参与,否则一切为零。既然一个特定的空间只能有一种时间,那么我们的记忆当然也无法跨越不同的空间,当精神从一个空间过渡到另一个空间,所有的记忆便留在了原来的地方,这跟喝了孟婆汤是同样道理。”

    每次上完课,我们都要进行一项测试,以检验冥想的成果。这个测试就是大家轮流把手放在房子中央的水晶球上,水晶球会发出亮光,光的亮度与我们意念的强度成正比。阿述的手放上去时,水晶球的光通常是最亮的,而我总是最暗淡的一个。不过几星期后,我已经快赶上亚拉了,这让她很不高兴,因为在我面前她再也臭屁不起来了。

    尽管阿述告诫我不要靠近岛的边缘,可我还是抵挡不住好奇心,和另一个女孩菲敏偷偷跑到了那里。

    岛的边沿象刀切一样,几尺开外就是无穷无尽的虚空,白色烟云在我们面前盘绕不去,似乎随时要扑上来,把我们拖到虚空中去,这时我才感觉妖灵岛只是漂浮在宇宙间的一粒微尘。

    我们呆了很久,我仰躺在地上,把手臂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绚丽的灵魂之雨。那些光点从暗黑的天宇划过,象滑落脸颊的泪珠。

    “你流泪了。”菲敏提醒我。我赶紧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你在想你的爱人。”她的读心术比亚拉强。

    “是的,我很思念她。”我叹了口气,“只要能回到她的身边,我做什么都行。”菲敏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说,“问问先知,也许他有办法帮你。”我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她莞尔一笑。

    她的笑容僵死在脸上,而我则被她胸前喷出的血溅了一身。我低下头,看见她的胸口破了个洞,一截锋利的箭尖露出来。我退了一大步,听到耳边锐利的破空声。

    有人偷袭我们!

    我扑倒在地,几枝箭越过头顶,扎在空地上。我的皮肤因感受到箭杆散发出的寒气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紧接着,我身后的树林中传出了阿述愤怒的呐喊,兵刃的交接声。菲敏倒在我身上,我一把抱住了她。几个人影向我这边飞奔而来,阿述的声音大叫道,“快跑,何方,快跑!”我乖乖地扛起菲敏,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背后有个脚步声越逼越近,不知是敌是友。我猛一回头,看见一张狰狞的鬼脸,鬼的手里握着柄弯刀,高高举起。

    我吓得魂飞魄散。

    刀光一闪,鬼的脑袋被从后面劈成两半,脸上的面具滑落下来。阿述一把拉起我,喊道,“跑,快跑!”那个鬼踉跄了几下,从地上摸到被削掉的头盖骨,捡起来拿在手上,狂笑不止。

    我和阿述发了疯般跑去,三道人影在背后紧追不舍。我们施展了飞翔术,一株株参天大树迎面扑来。然而追兵的速度一点不比我们慢,加上背负着菲敏,我们始终摆脱不了他们。

    “去那边。”阿述突然拉起我的手,折入另一条路。

    不一会儿,我们眼前出现了金字塔巨大的侧影,阿述停下了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回头看去,身后几十丈远的地方,三个黑皮肤的面具人站在原地,盯视着我们,那藏在面具后的凶恶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我们已经耗尽了力气,再也跑不动了。不过很奇怪,他们没有追过来,过了片刻,那些人一个个转过身,消失在丛林的阴影中。

    阿述气喘吁吁,身上湿透了。我想起怀里的菲敏,赶紧探察她的伤势。阿述说,“不要紧,她已经截断了知觉,不会感觉到疼痛的。”我端详着她的脸,菲敏的表情很平静,象睡着了。我放下心来。

    “那些是什么人?”

    “血食族。这是我第二次遇上他们,真恶心!”

    “那个以杀戮为乐事的部落?他们为什么不继续追赶我们?”

    “因为我们进入了禁地。”他的目光紧盯着金字塔的入口,神情紧张。“走,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他在菲敏的伤口上摸了摸,那支箭象冰一样融化了,菲敏的胸前只留下一滩水渍。她睁开了眼睛。

    阿述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刚才逃命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慌张。难道金字塔里潜藏着什么危险?可我上次出来的时候,没遇到任何意外啊。

    “他们害怕看守。”阿述没有理会我的疑问,直到我们走出很远,进了树林,他才如释重负地说,“看守的职责是监护禁地,他会抓住任何入侵者,把他们的灵魂吃掉。”

    “可是,我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活物,除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他笑了起来,“也许吧,它有很多化身,你只是没见到它邪恶的一面而已。”

    我想起小女孩银灰色的瞳孔,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站在阳台上,迎着月光褪下血迹斑斑的裤子。他的大腿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还在流血,他拿着刀,在上面又加了一道,看着红得发黑的血从表皮下渗出来,他感到了一丝满足。  

    这副臭皮囊限制了他的行动,使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大不如前了,而且减弱的趋势仍在继续。  

    这让他很烦。  

    妈的,他恨恨地骂了一句,我可不想变成一个象何方那样的窝囊废!想起何方,他的嘴角又露出了笑意,这家伙不知道发疯了没有,但愿还没有,否则就无趣得很了。他开始觉得把何方赶走有点操之过急了,这让他失掉了很多乐趣,猫戏耗子的乐趣。权势,金钱他不需要,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都不感兴趣。无可否认,他当时害怕了,害怕何方找到一种对付他的办法。现在回想起来,他又不禁嘲笑自己的胆怯。  

    他慢慢踱回房间,往杯子里加入一点红色的液体。不久前,他刚刚找到一种比酒更美味的饮料,这种饮料让他精神振奋。他静静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对于穆来说,他可能是最后一个幸存者了,他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人,这种不同在给予他优越感的同时,也带来深入骨髓的孤独。当同时代的人皆长眠于海底,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这感觉简直和到了世界末日没什么区别。  

    他拿起杯子,把那杯饮料喝掉的同时,似乎也将孤独一饮而尽。他抹了把嘴角残留的红色液体,眼角瞥见桌上的一本通讯录。何方留下的通讯录。  

    他随手翻了翻,视线落在其中的某个名字上。哦,他笑起来,有意思,绕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程婴下了班走出电梯时,迎面看见一个男人拿着束郁金香站在大厦门口。她停住了脚步,考虑是否改走后门出去。但那个男人已经看见了她,急步向她走来。  

    “你好吗?”他笑得很诚恳。  

    “唔,还行。”她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打鼓。  

    “送给你的。”他把花递上来,她存心让他下不来台,所以没有伸手。几个同事围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嗨,何总,哪里发财啊?”他笑着与他们调侃,末了说,改天请你们喝茶。同事们识趣地退开,“好,说话算数啊。”他笑道,“跑不了的。”  

    她心想,该说再见了。这时他转过身面对她,“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你说吧。”她冷淡地道。  

    “你没吃饭吧?离这不远有家日本餐厅,咱们边吃边谈好吗?”  

    她想说晚上已经约了人,话到唇边,却成了“好吧。”在他热辣辣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不受控制。  

    一顿饭就把程婴辛辛苦苦筑起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他依旧是那么风趣,唯一的改变是比以前更沉稳老练了。他就象一个训练有素的剑手,每句话总能命中她的心坎。好几次,她被逗得开怀大笑,而所有的防备也在笑声中消解于无形。  

    当她低头看表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很晚了,快乐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  

    吃完饭,他开车送她回家。到了楼下,她正想打开车门出去,他按住了她的手,“还记得那些美好的从前吗?”  

    噢,她怎么可能忘记?程婴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个狂乱而甜蜜的夜晚。她的眼睛湿润了。  

    他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揽入了怀中。程婴没有注意到车顶的后视镜里面,他的笑容。  

    如果她注意到了,结果可能不同。

    “回去并不是没有可能。”先知沉吟良久,终于开口了。他的皮肤随着水晶球的光泽不停变幻着颜色。“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的身体没有死亡,所以理论上,你仍然有重返生之世界的可能。”  

    我不安地盯着他,等待他说出“但是……”把我的梦想残酷击碎。  

    “有很多门可以通往生之世界,这些门总在时刻不停地变换。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是一个固定不动的门,这道门是大祭司创造出来的,我们谁也没有能力复制一个。但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个门,并把它暂时固定住,你可以通过它到达你想去的地方。”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期待的表情。他的目光变得捉摸不定,“不过,所有的门都在禁地里边。”  

    大家面面相觑,阿述吹了个口哨,“也就是说,想接近那个门,先得通过那该死的看守。”我看见其他人的眼中或多或少露出了恐惧。  

    房间内一片静默。  

    “看守只有一个,我们有八个。”阿述咳嗽一声,打破了沉寂。“我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在这个地方这样活着,就算活到天荒地老又有什么意义?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何方,我和你一道去。”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正想回话,亚拉把手高高举起,“我也去!”然后另一个人大声说,“算我一个。”接着是菲敏,以及所有的人。  

    我眼圈一热,望着那一张张亲切的面孔,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先知轻轻叹了口气,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递给我。“这是钥匙,它可以帮你打开回去的那道门。”项链上挂着块形状怪异的物件,象一颗石化了的动物牙齿。  

    我把项链紧紧攥在手心。先知摆了摆手,“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他弯着腰慢慢走出了图书室。这一刻他给我的印象,只是一个孤独、衰弱的老者。  

    原本漫长的黑夜在感觉中变得异常短暂,我们围着一堆篝火,用心灵彼此交谈。这可能是我在妖灵岛渡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满天的流星终于消逝了,阿述站起来,踢了踢脚边即将熄灭的火堆,“朋友们,出发吧。”大家的目光都指向我,他们无声的鼓励让我原本有些动摇的信念重新变得如金刚石一样坚定。  

    没什么能够阻挡我了。  

    程婴挪动了一下身子,立刻痛得吱牙咧嘴,胳膊上的绳子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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