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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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出口-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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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抬起头,别背包袱!章斯雨说。
  唉,小雨,都怪我。那天我去剃头,有个小姐就问我是干洗还是湿洗,我也不太懂。看天气冷,就说干洗……章先勤喃喃的。
  干洗湿洗有什么关系?章斯雨莫名其妙。
  她在我身上瞎按一气,说了很多话来……章斯雨信。父亲是个实在人,坚守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就这样失守了。
  爸,别背包袱,又没有怪你!章斯雨说。
  唉!不是怪不怪的问题。我在这城里呆着还有什么意思,只会给你们丢脸。
  怎么这么说?爸!章斯雨一时觉得事情很严重,因为章先勤背上了思想包袱。有了心结,那就要解开。
  我还是回老家去。过几天就走!
  爸,我们都在城里,你一个人回老家干嘛?
  唉!章先勤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起身拿着扫帚去扫院子。章斯雨一时不知该说啥好,和章先勤打了个招呼,推着车,朝家的方向走去。
  在小区路口,她习惯地停下来,买一个烤红薯。
  拿好,章老师!烤红薯的老人直呼其名,你叫小雨吧?
  啊,您是?
  哦,同乡同乡,我是您老家山后的。我看你很面熟的,一直不敢叫。没想到你还真是的呢!其实说他是老人还不太合适,只有五十多岁的光景。只是章斯雨以前从没细细打量路口这个普通人而已。
  清早,走到章先勤那里,已不见了那台黑白电视机。那新去的门卫说:老章昨个儿回老家了,他说人上了年纪,干不了这份差事了!章斯雨想:这是凑的哪门子热闹呀!还嫌不够乱呀!偏偏这个时候回去?章斯雨也没多功夫想,一跨进办公室的门,就埋头改起了作业。第三四节都是她的课。
  37
  章先勤回到老家时,还是上午九点多钟。村子里看不到人影,只有几条狗偶尔从草垛边一闪。见来了一辆车,也懒得叫。还是老样子。章先勤掏出钥匙。钥匙孔不很光滑,章先勤努力地把钥匙伸进去,打了半天才开。一推门,一个瘦鼠在眼前一窜,跑了。章先勤给了司机四十元车费,然后把他的那堆东西一件件搬下来。
  远远的,田那边回来一个人。章先勤认识的,是小丫她妈:红红。
  先闻其声。哟,这不是先勤吗?你回了?
  嗯。
  城里呆着不好啊?还回到这破地方来,我们都准备走呢!我家小丫在上海开了家美容院,要我们去呢!
  哦。
  来,我帮你搬!红红是个热心快肠的女人,也是这方圆十几里出了名的泼妇。章先勤有点怕她嚼舌头根。
  章先勤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家平平呢?
  平平?不是跟着你家老幺么?给先庆开小车呀!
  哦,章先勤头脑里刹时一片空白:是的,罗平给先庆开小车。怎么忘了?这么说自己进公安局的事罗平有可能知道?罗平知道,红红就肯定知道?红红知道,那就意味这全村的人一定知道了!章先勤的行李已搬进了屋。红红走了。看着她的背影,嗅着地上的霉味,章先勤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也许,真的不该回来。把老屋收拾一番后,已是下午三点钟。章先勤拿出从城里带回的昨晚没有吃完的饭菜,在灶里热了热,囫囵吃了。洗了碗,正到门口倒洗碗水,看见了章先开。
  先勤,你怎么回了——章先开很吃惊。他的手里提着半斤肉,上面只有星点红色。
  回了,再也不走了。再走,就是走到后面的山上去。你吃了没有?
  吃了!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饱!章先开笑起来,胡子颤颤的,露出一口白牙。
  老哥,坐,坐。以后就是咱哥俩作伴了!章先勤端过来一个小板凳,只有三条小腿。
  要这玩意儿干嘛?章先开一屁股坐在厨房门口的一个枯树兜上,城里不好啊,回什么?
  人老了,我体力有点跟不上来!章先勤说这话的时候,脸突然一红,神态很不自然。
  是是是,也该休息了。再说,你女儿女婿都在赚大钱,你也不缺那个钱花!
  钱还是自己有放心哪!章先勤说,他们有毕竟是他们的,不给,你还要伸手向他们要。钱在我自己荷包里,我想吃粉蒸肉就吃粉蒸肉,想抽红金龙就抽红金龙,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我每年就是靠我那兄弟接济几个。给我,我就接着。我从来不讲客气。一讲客气,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章先开从那个薄一次性塑料袋里拿出那半斤肉,说:看,今天我又买了肉,有人说是米猪肉。管它米猪肉不米猪肉,只要是肉就行!我可是有好几天没见着荤了。你猜,这肉花了我多少?
  多少?章先勤心里猜最多三块吧。
  五毛,嘿嘿!我倒希望他们天天卖米猪肉,那我可以天天捡便宜。章先开得意地笑着。
  章先勤接过肉一看,说:老哥,还真是米猪肉呢!章先勤到底在城里呆的时间长,在集贸市场的宣传栏上看过有关米猪肉鉴别常识。他扬起胳膊,说:丢了,老哥,会吃出病的!
  别——章先开站起身来,夺过肉,说:你看我吃不吃得出病来?我都七十了,死得着了,还真是怪得很,我想早点死,偏总死不了!先勤,你忙,我过去把鸡放出来。
  第五章僵死又复活的鱼(1)
  38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人身上的衣服渐渐的穿少了。
  章先勤的生活陡地清闲清静起来。
  早上睡到八点,然后慢慢到集上买点菜,喝二两酒,吃一碗肉丝面。兜里装着的小收音机,从早开到晚。没有谁给他分配任务,也不用担心自己做得好不好。回到家,再把那台黑白电视机打开,就两个台,也是一直放。广告也好,武打片也好,新闻也好,只要自己的耳朵眼睛不闲着就行。
  每天直到两个电视台都说再见了,章先勤才关掉电视,然后从蜂窝炉上提起水壶,倒一盆热水烫脚。
  刚开始时,水很烫。章先勤就把脚轻轻放在脸盆的两边,头低着,看那缕缕白烟往上冒。坐几分钟后,再把脚试探着放进热水中,脚心被热得一麻,浑身放松下来。章先勤感觉很舒服,所以,就不想把脚从水里拿出来,这样一直到那盆水有了凉意。
  村子里很静。
  此时,章先勤就想到了李英芝。
  在他们曾经的新房里,在那个旧相框中,还镶嵌着李英芝的照片。李英芝很瘦,很年轻。两条油黑的长长的辫子,一身白运动装,充满朝气。章先勤站在相框前,点燃一支烟,视线久久抚摸着这一张张照片。这些照片是凝固了的岁月,章先勤感觉它们很近,耳畔甚至隐约传来四个女儿的哭闹嬉笑声。而现在,章先勤回顾逝去的岁月,才感觉那时他是幸福的。是谁夺走了自己的幸福呢?章先勤一直不明白。是大李么?好像不是。事实上大李没有与李英芝结合。章先勤从那面蒙满灰尘的锈迹斑斑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对,是他章先勤自己丢掉了自己的幸福。他伤害了李英芝的心。
  章先勤看到了章婵娟的周岁照片:圆圆的脸,她在笑。章先勤到现在仍不明白他当时怎么会丢掉章婵娟,把瘫痪的她竟遗弃在建筑工地上!想到建筑工地,章先勤此时才后怕起来:章婵娟还在熟睡之中,睡在板车中的被子里,她……章先勤的泪落在桌上,他恨自己所做的事真是禽兽不如!
  章先勤手中的那支游泳牌香烟变成了一段烟灰,直到手指被烫,才回过神来。
  于是,叹了口气,拉灯,睡下了。
  39
  章先勤回来后,村子里好像有了点活气。农闲时,几个媳妇总跑到章先勤门前的稻场上打牌。章先勤虽然不会打牌,这倒也给他的生活增添了许多笑声。章先勤到底在城里浸泡过多年,见过一些世面。他对于那些媳妇们吃他的喝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们愿意在他家门前玩,整天热热闹闹的,他就很高兴了。回来几个月,章斯雨看了章先勤二三次。每次回都买好多东西。而章斯雪就完全不闻不问了。可日子要一天天打发,章先勤在家里备了许多种零食,对付那几个谗嘴的媳妇。
  一天,在集市周记小卖部门口,章先勤遇到一个人,谁呢?周丹桂,也就是前面提到过的章先勤当代课老师时的同事。周记小卖部的老板周强是她的侄儿,她是回娘家玩的。周丹桂提着两瓶酒站在章先勤家门口时,章先勤正蹲在老屋旁的茅坑里。听到有人叫章老师,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忙擦了屁股,小跑过来。
  丹桂呀!坐坐坐!章先勤笑着说。
  章老师,好,好,我坐!周丹桂把酒放在桌子上,在空鸡笼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回的?章先勤问。
  前几天。
  哦,你孩子不小了吧?章先勤在她对面的空鸡笼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开巴士;一个在搞美容美发!周丹桂说。
  老伴呢?
  哦,不在了,五年前就走了。
  章先勤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然而,很快的,他感觉自己心里一动。
  周丹桂的来访勾起了章先勤青年时期的记忆。章先勤与李英芝离婚后,一直独身二十年。现在,他真的渴望身边有个老伴,有个说说话的人。章斯雨上次回来章先勤要她在她妈那里作过试探。结果,章斯雨从李英芝那儿带来的一句话让章先勤破镜重圆的梦破灭了。李英芝说,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曾在青年时代爱过自己的周丹桂的来访,使章先勤的心不平静起来。历经了岁月风风雨雨后的章先勤是那么渴望有一个家。回想起年轻时候自己对爱的理解,章先勤觉得自己很幼稚。心跳有何用?一见钟情又怎样?其实,幸福是再简单不过的概念。在这个小山村里,如果有一个知暖知冷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周丹桂离开娘家回自家的时候,章先勤送了她。周丹桂在上车前,留给章先勤一句话:你等着,我回去跟儿子商量商量,半个月后上午九点你在周记小卖部我侄儿那里等我电话!章先勤眼里溢满微笑与希望,他挥手送别了周丹桂。
  集市上的人明显感觉到章先勤的话多了起来。胡家寡妇江素珍家的茶馆已被村里书记周大林借用。里面现在已不打“上大人”了,有好几桌麻将。章先勤每天就坐在旁边观战。近些日子,章先勤感觉到集市上有些人的眼神怪怪的。有时,一堆人在那边谈天说地,可章先勤一过去,那堆人就闭了嘴,散开了。章先勤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感觉别人都在议论他。议论什么呢?当然没有别的,只有去发廊那件事。但这只是猜测,他章先勤毕竟没有亲耳听到。这天,四个媳妇在打牌。周强的老婆冯霞一个,周转飞的儿媳也就是周大林的老婆刘荣一个,还有两个章先勤不熟。那盘牌刘荣和了一个清一色自摸,在收钱时,刘荣没注意冯霞给的到底是张十元的还是二十元的,就说:你还差钱,差六块!冯霞说:我给的是二十呀!你还要找我四块呢!
  结果就吵起来了。
  章先勤就坐在旁边。其实,他看得清清楚楚:冯霞给的是张十块的。看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章先勤就插了一句:给的是十块,不是二十。冯霞一听气坏了,她骂开了:要你插嘴!你以为你是个好东西!嫖娼被抓进了公安局,在城里呆不下去了,在我们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我知道你钱多,找小姐别人都是五十,你他妈傻不拉几的给一百,哈哈!
  茶馆里静了下来。
  第五章僵死又复活的鱼(2)
  原来他们都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章先勤此时恨不得有个地洞一头钻进去。他从兜里掏出十元钱,丢在那张麻将桌上,逃也似的离开了茶馆。原来他们都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章先勤口里喃喃自语,他低着头,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家。谣言或者消息在乡村传播的速度比在通讯发达的城市要快得多,这可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原来不知道章先勤嫖娼事的人,现在无一例外的都知道了。章先勤不能出门了,没法出门。当然,周丹桂的电话也无从接了,冯霞像个泼妇坐在小卖部门口,周丹桂或许早就接到冯霞的报告了。
  章先勤病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是胆结石犯了。十几年前,章先勤犯过这病,吃排石通吃了好几十瓶。章先勤是在半夜里疼醒的。他感觉后背、腰两侧等地方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啃,狠狠地啃。啃得他无从招架,不知疼痛到底具体在哪个地方。在常规的疼痛中,还有一阵阵袭来的更疼的痛。章先勤张着嘴,最后只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其实,在滚动的过程中,他的疼痛并没有丝毫的减轻。它只是起到了转移注意力的作用。章先勤拉开了灯。灯使他觉得有些许温暖。因为他的额头上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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