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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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之远-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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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们走,可是警长先生,请您允许我在这里等来我的好朋友约翰再走。’可是警长却摇摇头,说:‘您不用等了。’随即警长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彼得。彼得颤巍巍地打开,上面写着:‘亲爱的彼得:我准时来到我们会面的地方,可是当我发现你就是那个在逃的通缉犯的时候,我伤心极了。我实在不忍心亲手抓你,所以我就匆匆离开了,原谅我……’”

  故事说完了,我苦笑一下:

  “纪言,你觉不觉得我是那个通缉犯彼得,你是警察约翰?你是来捉我回去的,在十二年后。”我紧紧地攥着他的T恤衫紧张地说。是的,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我是贼,他是兵。

  他在下着雨的天幕下荒凉地一笑。然后抱紧我,再紧一些。

  究竟抱得多么紧,可以消除一个兵和一个贼之间的隔膜呢?

  那之后很长一段在雨中的路,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直到我们走到了我住的宿舍楼下面。然后他目送我上楼去了,一切都非常平淡,什么都没有言破,可是从那天起,我们就做了彼此的爱人。

  谁也没有提醒谁,没有法则没有道理,爱情就像园丁疏忽下未能剪去的乱枝一样,疯长疯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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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教堂的暮色时光(上)               段小沐在傍晚的时候,架着双拐一步一颠地回到教堂后面的小屋子里。她会路过肃穆的教堂,大门像一个有着宽阔肩膀的巨人一样,宽容地欢迎着所有人的到来。教堂的斜坡的房顶上总是落着一片洁白的鸽子,它们煞有介事地看着所有来这里祷告的人,它们也许还不懂得信仰,心里正奇怪着这些人为什么如此虔诚地聚在一起。六点的时候;教堂正面嵌在顶端的钟会响起来。惊起了那些刚刚被信仰感动了一些的鸽子们,它们“扑扑”地飞去了。段小沐仰望天空的时候总是觉得也许明天它们会变成了信徒。这个姑娘总是凭白地对世界充满了希望。横空出世的希望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延续了她脆弱的生命。

  夜晚段小沐交替做着两个梦。

  第一个梦是这样的:她站在敞着大门流着风的教堂门口。她倚在门边,望着教堂正中跪拜的小杰子。没错,是小杰子,并且带着他从未显露出来的哀伤忏悔的表情,他默默地承认着他过去犯过的错。她就站在门边,她在他行完仪式之后飞快地跑过去,把那枚刚刚还贴在她的锁骨下面的十字架给他戴上。他们跪着,抱在一起,黑洞洞的教堂到了深深的夜仍旧未点灯,可是他们抱着,并且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的眼睛。这是在很多个冬日的清晨段小沐驱赶不散的春梦。她愣愣地坐在床边,听见了教堂清晨响起的钟声,穿破了她那像亮铮铮的气球一般的梦。她非常寒冷,并且她十分清楚,小杰子从未来过。

  第二个梦和那架幼儿园深处的秋千有关。她被一些濛濛的雾带进了幼儿园,她看见杜宛宛端坐在秋千上面缓缓地荡着。杜宛宛看见段小沐来了就从秋千上跳下来,冲着段小沐跑过来。段小沐勾住杜宛宛橡皮泥一样柔软的小手指头,牵着她跑啊跑啊,——在梦里她是一个腿脚灵便健步如飞的姑娘。她们向着一个遥远的小山坡跑过去。她说那里有一大片樱桃林,她要带杜宛宛去看。在天黑下来之前她们终于来到了樱桃林的前面。那里是一片和季节无关的生机盎然,宛如仙境一般地昼夜明媚。她们牵着彼此的手,都在想着,将有怎样美好的幸福在前方等着她们呢?段小沐醒来之后立刻感到这个梦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消失在远方,事实上,杜宛宛没有回到过郦城,而段小沐也从未看到过那样的一片樱桃林。

  可是无论如何,段小沐愿意相信这两个梦带着好的征兆。她觉得总有一天,霞光会照亮她的小屋子,那个黄昏,不仅鸽子还有其他的所有生物懂得了信仰,听到了福音,它们一起聚在这里。而她将急匆匆地赶往大门口迎接到来的小杰子和杜宛宛。

  然而真实情况是,每天每日她都在充溢着寒气的房间里不断地咳嗽,她的胸口像是风干的石灰一样被固结成坚硬的一团。而且越来越干,她觉得她的胸口就要崩裂了。这些日子她非常渴望耳朵里生出杜宛宛遥远的声音,她是这样地想念她。可是她的耳朵也像石灰造的一样成为麻木的一块硬物,什么声音都不再清晰,甚至教堂的嘹亮钟声。这些当然使她越来越清楚自己不断地被可怕的病魔缠住,希望虽是一直有的,可是却仍旧能感到身体越来越轻,将像一根纤细的草一样被连根拔起,于是越来越远离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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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教堂的暮色时光(下)               段小沐在一个下过雪的傍晚重新回到西更道街。厚厚的雪上是杂乱的脚印,她回头去看自己的足迹的时候更是可笑,一个脚印还伴随着两个小圆形的印记。这是她特有的足迹,她在原来那个小杰子常常等她的路口等待小杰子的时候,想着,即便不能遇到小杰子,也但愿他走过这里的时候能够看见她留下的脚印,知道她曾来这里等过他。天又黑了些,雪又下了起来。她站在被一棵树遮蔽着的墙根下,一动不动地,雪已经重新描画了她的眉毛,头发,还有全身那原本靛蓝色的衣服。现在她是个白色小人儿了,无怨、无悔的白色小人儿。

  路灯都亮起来的时候她等到了他。不,应该说,不是他,而是他们。他的身边有一个穿着橙色瘦长呢子裙子的女孩。她的头发是最新时尚画报上日本女孩的卡其色,眼睛上面的紫色眼影在夜色中如不眠的萤火虫一般跳跃,她仿佛是个浑身安装聚光灯的发条娃娃一样,匀称的脚步不断推动着她身上的光辉向前,再向前。她当然是个手脚健全的健康姑娘,此刻她和小杰子正在小跑着前进,他们的脚步声非常和谐。小杰子的脸被这个萤火虫女孩照得亮堂堂的,他正以十几年来段小沐从未看到过的柔情看着身边的女孩。等他们都跑远了,落满雪的小白人儿才从树后面咯噔咯噔地走出来,她轻轻地冲着小杰子远去的背影叫着:

  “小杰子。”

  她这样轻微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并没有打算让任何人听见。一圈一圈的白色气体随着他的名字从她的口腔里飞舞出来。

  这是我的爱,她这么想着。

  黑色的脚印在昏黄的路灯灯光里,在白茫茫的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段小沐远远地看去,她的脚印已经完完全全被刚刚跑过去的他们的脚印覆盖了。谁都不能知道这个夜晚她曾来过这里,等候过他。她那些白色的爱也已经被空气吞噬了,谁又曾看见呢?

  在段小沐的右臂康复之后,她并没有立刻投入她心爱的刺绣工作中。这段时间她有些迷惘,她总是在问自己,赚许多钱做什么用?——当然是需要赚点钱的,她不能总在教堂里接受别人的接济,这些段小沐当然是清楚的,可是她一个月所有的支出加起来也并不多,她只要做一份简单的工作都能赚够。有关她的手术的事情,她早已完全放弃了。她不要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再次伤害到杜宛宛。所以手术的钱她现在不用再去想了。原本她辛苦赚钱还有让李婆婆过上好日子的心愿,可是现在李婆婆已经由上帝照顾了,她再也帮不上她什么了。唯愿早些和她在天堂团聚。其实在段小沐的潜意识里,她从前那些日子里不断地加工裙子还有一个目的——她知道小杰子需要钱,非常需要,随时需要。她非常明白,只有她有钱,小杰子才会来找她,而她才能见到小杰子。这使她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钱充满了好感,她觉得钱能使她见到她爱的人,钱能带给她爱的人快乐。而她是多么地在意他的快乐。

  然而现在,小杰子不知道她住到了教堂里面,或许他也不再需要她的钱了。她就不再那么喜欢钱了。这是段小沐一生中最颓废的一段时光,她照常去自修班,听课或者发愣,下课之后她要在回家的路上耽搁一个多小时,那其实是非常短的一段路,可是她喜欢绕路到西更道街上走一圈,就顺着那矮矮的墙根,走到熟悉的十字路口,然后原路回来。她能看到很多玩耍的孩子,他们和她记忆的小时候一般模样,男生总是顽劣,一肚子坏水。女生总是百依百顺,总喜欢贴在男生身边。有一天,走过一群玩耍的孩子们身边,她蓦地听见似乎有人叫了一声:

  “大头针!”声音并不是向着段小沐而来的,应该是一个男孩唤他的同伴的。

  她立刻转身对着那群热闹的孩子,大声问:

  “谁叫‘大头针?’”她的声音非常凄洌,吓了孩子们一跳。一个光头卷着裤腿的小男孩挺了挺肚皮,冲着段小沐嚷道:

  “拐子,你别多管闲事!”

  段小沐艰难地用拐杖在雪地里重重地捣了两下才站稳了。她哀求着:

  “你们告诉我,谁叫‘大头针’好吗?我只是想和她说句话。”

  孩子们都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忽然有一个小女孩向前走了一步,应了段小沐:

  “姐姐,我叫‘大头针’,你找我什么事?”段小沐端详了那个小女孩一遍,她身上穿着一件面袋一样懈怠松垮的外套,她的身体很瘦,两只小胳膊蔫蔫地搭在身体两侧,她虽矮小脖子却格外长,头也非常大,还梳着个蓬蓬的童花头,头顶却被压得平平的,的确和大头针的形态有些相像。

  段小沐冲着这个女孩儿笑起来。她感到亲切极了,这小姑娘一定像极了她的小时候。她问她:

  “我很喜欢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呢?”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大头针”是个带有讥讽嘲笑意味的绰号,怎么却被眼前这个瘸腿姑娘说成了好听呢?小女孩儿自己也有点受宠若惊,这个绰号当然不是她自己欣然接受的,她心里也暗暗地为这个绰号感到自卑。可是现在却被人说做好听了,她真的有一点兴奋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段小沐的问题,一个脸特别长,长着一对招风耳的男孩抢先答道:

  “是小杰子哥哥给她取的。”

  段小沐一颤,她走到那个小女孩儿的跟前,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

  “小杰子哥哥常和你们一起玩吗?”

  小女孩儿摇摇头:

  “也不是,他很忙的,可是他很厉害的,他是我们的头儿。他教会我们很多东西呢,比如爬墙,偷……”

  “闭嘴!不要和陌生人说这么多。”那个光头的小男孩儿连忙截住了“大头针”没有说完的话。

  段小沐知道小杰子在教这些小孩做坏事,他还是那副样子。她摇了摇头,皱了一下眉毛,可是心里却还是恨不起来。她不再和小孩们说话,只是碰了碰“大头针”的脸,然后转过身去架着拐杖走了。身后的小孩子们还在嚷:

  “瞧她走路,多好玩啊!”

  段小沐从西更道街返回教堂的路上忽然感到了些许的温暖。她想小杰子给那小姑娘取名“大头针”一定是用来缅怀她的。他记得住这个绰号,就应该记住段小沐的。

  “嗯,他一直都还记得我。”

  段小沐想到这些,就在扬扬的雪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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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管道工和他的爱情               下面要说的是一个管道工和段小沐之间的事情。这个人如果写在故事里,怎么说也应该算男主角二号,可是在段小沐临了的回忆中,她一直向上帝述说的是,她这一辈子只有一个爱人,就是小杰子。所以如果根据段小沐心里的想法,管道工就只能算一个男配角了。不过管道工一向是个非常和蔼谦逊的人,他是甘于做配角的。

  管道工只是希望他的戏拉得长一些,他能够在段小沐的生命中跨越一定的长度。

  管道工高中毕业之后一直负责西更道街以及周围两条街包括教堂在内的管道维修。到现在有四年了。同一条管道,有的在四年里竟坏了十多次,好在管道工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为了一条管道付出的劳动,即便是那冷冰冰的脆生生的管道们,也应该感动了。

  这年冬天因为雪大,雪水冲着树枝树叶到处流淌,很多的管道里都塞进了这些东西,结果梗塞住了。所以管道工在这个冬天特别忙。他那天到教堂来疏通教堂后面的排水通道的时候,本来是只预备了30分钟时间。那天是农历的小年,他妈晚上要包饺子,他打算早收工,赶快回家吃刚出锅的热饺子。

  下水道其实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修,被堵的一节恰好离排水管的一端不远,他用了不长时间就找到那个位置。而且堵塞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坚硬的石头之类的,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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