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俏皮一笑：“先不告诉你。”她把画作拿在手里看，自言自语道：“苏老师和俞天爱吵架了。他也会对人发脾气？我老认为他特别温和。”的6883966fd8f918a4aa29be29d2c386fb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没看过俞天爱的脸色那么可怕。大约很严重吧，我想。的c4514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欧阳娟摊开日记本，淡蓝色的纸上，黑色的字迹，书写着心事，也不回避我，笑笑说：“记日记呢。”的3d8e28caf901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她和我的同班同学一点都不一样，她们倾吐完区区一点心事之后，都会警惕地拜托我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的f899139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欧阳娟埋头写字，发丝不时垂落，遮住眼睛。她用手捋一下，继续写字，头发又散开，弄得烦了，摸出一条手绢，简单地系着，扎成一个随意的辫子，仍那么好看。阳光她的打在脸上，生动明亮。
美丽并不代表就会所向披靡，她这么美，还是受挫。我没有想看她的日记的冲动，她倒是主动给我看，扉页上有一行文字，让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的1ce927f875864094e3906a4a0b5ece68
的c8c41c4a18675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阿燃。我听到他在叫我。小声的。的6512bd43d9caa6e02c990b0a82652dca
我没有回头。的7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也没有追上来。的3dc4876f3f08201c7c76cb71fa1da439
阿燃。我听着，很久了，却一直没有下文。的8f7d807e1f53eff5f9efbe5cb81090fb
的55743cc0393b1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知道她在写何曾。也许是某次他想对她说，他们之间并不可能。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有些话是这么难以启齿呢，不论是拒绝的，还是表白的。而我说了，你就懂吗？文字并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刻在心底的，落到纸上，终觉肤浅。的069059b7ef840f0c74a814ec92
那么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呢。的084b6fbb10729ed4da8c3d3f5a3ae7c9
劝说别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情绪的缺口，劝说堵不上。痛苦是不能劝说，只能共鸣的。看着欧阳娟，想让她知道我想说什么，但越说越混乱，我说出来的，和我想说出来的，完全是两回事。这让我沮丧，沮丧极了。的b6f0479ae87d244975439c6124592772
苏路加进来时，我仍在想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他，他疲倦地坐下来先喝茶，再与我们说话。他戴的是一块机械表，深棕的牛皮，每天要上发条。他总是个慢条斯理的人，可眼下他怎么这么焦灼？
隔得这么近，清晰地看到他鬓角有几根白发。记得以前不曾看到过。何以会这样？他的压力来自身外还是内心？我心酸地想，才半个月不见，他竟然苍老了。他这样爱俞天爱吗，为她憔悴，为她辗转反侧，为她焦灼不安，一寸相思一寸灰。的a02ffd91ece5e7efeb46db8f10a74059
他老了。他已经二十九岁了。我才十四岁。几乎要拍打自己，我真恨，真是恨，恨自己大好灵魂居然缩在这么小的躯体里，来不及长得更大，长到可以和他并肩站在太阳下。
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有过机会。的1ff1de774005f8da13f42943881c655f
他铺开宣纸，勉强一笑：“小剪、欧阳娟，过来吧。”的a4a042cf4fd6bfb47701cbc8
欧阳娟见他脸色稍好，试探地问道：“苏老师，你和师娘吵架了？”的e8c0653fea13
他点点头。的ca9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老师，我妈妈说，人和人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大家都让一步，就好。”
他又点点头。的4f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们自由练习时，他独自坐在藤椅上捧着茶杯，注视着窗外的景致，目光茫然。我很想跑过去，帮他抚平紧皱的眉头，替他拔掉白发。的68053af2923e00204c3ca7c6a3150cf7
他该是积极的，快乐的，从容的。他不要是这样不知所措，陷入极大的忧愁中。
他到底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的1c1d4df596d01da60385f0bb17a4a9e0
外婆过来敲门：“路加，隔壁李阿婆找你。”的ca75910166da03ff9d4655a0338e6b09
苏路加置若罔闻。的c9892a989183de32e976c6f04e700201
外婆不得不提高嗓门再喊了一次。他这才被惊醒似的，站起来，恢复了常态，拉开门：“哎哟，李阿婆快进来。是上次说的那件事吗？”的d09bf41544a3365a46c9077ebb5e35c3
李阿婆走进来：“是啊，苏老师，不知……”的f4b9ec30ad9f68f89b29639786cb62ef
苏路加从柜子里取出一副对联，拿给她：“将就看看吧，阿婆，真是不好意思，还得劳烦您亲自过来取。我应该给您送过去的。”的82aa4b0af34c2313a562076992e50aa3
“苏老师，是我们求您办事，您这么说就太客气了。”的7eabe3a1649ffa2b3ff8c02e
外婆接腔道：“李家阿婆才是客气呢，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可别用到求字了。”
对联展开，是极俗气的两句话：“发奋图强奔前程，开拓进取创大业”。听他们闲话，才得知这李家长子最近开了一家公司，特地过来请苏路加写这副对联的。字是随意体，写得雄厚滋润至极，气势很盛，尤其是那个发字，越看越好。的0f840be9b8db4d3fbd5ba2ce59211f55
李阿婆临走时寒暄着：“苏老师要办喜事了吧。我们一家到时可是要喝喜酒的，哈哈。”
苏路加没有做声。外婆不满地瞅他一眼，笑道：“是啊是啊，到时候阿婆可一定要来呀。”
待李阿婆走后，欧阳娟指着“发奋图强”的“发”字说：“苏老师，这个字写得最出众了！我想学。”的0e01938fc48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耸肩，自嘲地说：“看来，还是功力不够。”的013d407166ec4fa56eb1e1f8cb
原来自从他应承下来写这些字，想了好几天，还对外婆说，应该把“天发神谶碑“拓片弄来看看，那个发”字韵味十足。我和欧阳娟凑过去看拓片，呀，真是好看。的1be3bc32e6564055
问起他是何时开始学书法的，外婆替他答了，说是文革期间，她作为资本家，得去农场改造，五岁的苏路加无人照料，随她同去，住在一个小亭子间。的109a0ca3bc27f3e96597370d5c8c
那间不到五平方米的房子里，堆满了被撕毁的字画书籍。外婆拾到了一本破碎的《群玉堂帖》，内有米芾的《学书》一章。她给苏路加找来纸墨纸张，让他每天练字。的c51ce410c124a1
事隔多年，苏路加仍记得第一天就写了两遍《毛公鼎》和《散氏盘铭》。常常一写就是一整天。造反派一来，就赶紧藏起来。的fa14d4fe2f19414de3ebd9f63d5c0169
随着她的讲述，一幕半个世纪之前的历史在面前展开。的577bcc914f9e55d5e4e4f82f
————————————————————————————————————————
我本人是没有学过书法的。因此文章里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若有失误，还请大家帮忙指正。
鞠躬了。
2
那是个浪漫传奇的开端。外婆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住在别墅里。卧室在顶层，院落里种满悬铃木，树叶长到窗前，伸手可及。的5a4b25aaed25c2ee1b74de72dc03c14e
那个春天，外公带着亲戚家的小孩们广场上放风筝，躺在草地上看蓝蓝的天。风筝断线，飞到外婆的窗前，挂在树枝上。的5807a685d1a9ab3b599035bc566ce2b9
她帮他取下，自此相识。的08b255a5d42b89b0585260b6f2360bdd
此后风筝就经常断线了。的b056eb1587586b71e2da9acfe4fbd19e
她在风筝上吊张字条，写些隐晦的诗句。的6d0f846348a856321729a2f36734d1a7
1930年，他们成婚。这桩门当户对的婚姻一时传为佳话。的42e7aaa88b48137a16a1ac
27年后，外公被划为右派，那时全国人民大炼钢铁，他成为工人，终日面对从各家拆下来的铁门、铁把手、铁锅，将它们都送到大锅里烧化，用以支持国家建设。的67d16d00201083a2b1
这对于出身豪门的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是个书生气十足的人，相当理想化，认为生活就应该和风细雨。的3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那年春末夏初，他自杀在苏州河，留下妻女撒手西去。他的遗书只有一句话：不是我太骄傲，是这世界根本不配我同它再玩下去。的2b24d495052a8ce66358eb576b8912c8
曾经富裕的家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外婆被换到农场劳动，在那里喂猪以及清理厕所。
寒来暑往，她的十个指头从此不再灵活，弹起钢琴很是艰难——况且到了那时，家里根本没有钢琴了，他们被查封了所有的财产。到现在还记得，别墅花园里，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松树下，埋了整整一缸金砖，每块火柴盒大小，都被抄了去。的d1c38a09acc34845c6be3a127a5aacaf
接下来是在大庭广众下受尽凌辱，脸上画了花，头发给剃了一半，满身被吐了唾沫，颈上挂着沉重的牌子，无数人批斗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罪名一条条，一件件，几欲将人打至深渊。
我想起小学六年级时，班里有个叫小云的同学在教室里丢了钱，班主任号召大家积极揭发，班里有个女生一口咬定是我偷的，言之凿凿，具体到细节上去：“同学们都去上体育课了，教室里空无一人，我口渴，想起课桌里还有一瓶水，跑回来喝，看到何剪烛在小云座位旁边站着，见我进来，她很慌乱地和我打招呼，立刻出去了。当时我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下小云钱丢了，我想，会不会……”的8f7d807e1f53eff5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和这个女生的成绩都不错，每次都是我第一名，她第二名。她义愤填膺：“作为学生，我们应该努力做品格高尚之人，窃取他人财物是件可耻的事情，何剪烛是一名学业优异的学生，这样做让我感到格外痛心。我们都是她的同学、朋友，要耐心帮助她，让她不至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的7d04bbbe5494ae9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的心脏有问题，老师们都是知道的，特许我可以不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班主任听她这么一说，就信了。的5f0f5e5f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最后被告知家长，我当众宣读了检讨书，并由何曾替妈妈来学校赔偿了事。我是清白的，何曾知道，我自己知道，一些好朋友也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在不明就里的大部分人心里，我就是个小偷。
这件事情影响了我，小学考初中时，我失去了升入一中的资格。的88ae6372cfdc5df6
我向来是个小心翼翼的人，此后更是如此。的66808e327dc79d135ba18e051673d906
1966年，外婆和外公各自的家族全线崩溃。很多人自杀。外公的故交傅雷伉俪不堪凌辱，也在那年一怒而死。的7f5d0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也是在那年，苏路加的爸爸妈妈被打成资本家锒铛入狱，当时苏路加才刚满周岁。妈妈被关押在第一看守所，爸爸则去了提篮桥监狱。外婆每个月都会去给他们送日常用品。
改造期间，妈妈在狱中缝衣服，她为自己褴褛的衣衫快要包不住身体而感到羞耻。衣服没有缝补完，广播里通知开大会，她将针插在手边的报纸上，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的98b2979500
报纸的另一面，是领袖的大幅照片，那枚缝衣针，刚好插在他的眼睛上。
这在其时是件滔天罪行，妈妈被枪毙后没多久，爸爸由于心肺系统的疾病，在监狱去世。五岁那年，苏路加失去父母双亲。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声，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我以为自己是不幸的，但对比起苏路加，我又能说什么。的577bcc914f9e55d5e4e4f82f9f00e7d4
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