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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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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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不是。”细细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顿时高兴起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放心,我不会笑你的。我也经常被我娘罚跪,不过我都是在书房里偷偷跪,被别人看到很丢脸的。”
  他脸上渐渐好看起来,仍是倔强道:“我才不会调皮捣蛋,我很乖。”顿了顿,又很委屈地说道:“可是娘总是不喜欢我。”
  “我娘也不喜欢我。”我蹲下身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要不,她怎么老是要罚我,还不让我出门玩儿。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庄翼。”
  “咦,你也姓庄啊。”我惊讶地瞪着他,“我娘说府里只有我和姐姐姓庄,为什么你也姓庄?”
  “我就是叫庄翼。”他生气地扭过头不再看我,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好了,好了,那就姓庄好了。”我赶紧拍着他的肩膀哄道:“姓庄有什么好,姓花才好听,我上次听我娘说钱塘郡有个女子叫花弄影,多好听的名字。我要是姓花就好了,嗯,叫什么好呢?就叫花如花。”
  “噗哧——”他突然笑出声来,望着我的眼神再也看不到冰雪。
  我乐呵呵地笑着,花如花,我脑子可没进水。
  娘一直很后悔那个下午没有带我一起去前厅,因为自从那天以后,我总是胆大包天地溜出清雅园跟小翼玩耍,然后她就派府里力气最大的嬷嬷到冷香园来抓我回去。每次都要跟嬷嬷在冷香园大干一场,最后被她像拎小鸡一样拎走。我一边大叫着,一边拳打脚踢,用牙齿在嬷嬷的手上,肩膀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这个时候,小翼就会冲过来拉住我,很义正严词地朝嬷嬷怒吼,“你快放手,你弄疼他了。”其实我一点都不疼,那个冬天我穿了两层棉袄,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就算嬷嬷有心也没有地方下手,倒是她的手腕处,总是被我留下细细密密的齿印。所以,那年冬天起,我就开始换牙了。
  可是小翼的衣服总是很单薄,小手冰冷的,脸颊也被冻得通红。他涨红着脸冲过来的时候让我觉得很受鼓舞,于是叫得越来越大声,然后牙齿也咬得更起劲。
  可是嬷嬷的手一推,小翼就倒在了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动,我这才知道原来嬷嬷的力气真的这么大。可是我的力气更大,不知怎么就推开了嬷嬷,冲到小翼面前,一边使劲推,一边大喊道:“小翼,小翼,你可不要死啊。”
  “本来没死的,被你这么一折腾,就快死了。”不知过了多久,小翼睁开眼睛艰难地说道,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点欣慰,有点苦涩。
  我终于被嬷嬷抓了回去,一到母亲面前就蔫了,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然后乖乖地到书房罚跪。跪到半夜打盹的时候有人来了,轻手轻脚地把我抱到床上,我喃喃道:“娘,小翼好冷啊。”
  我感觉到身上稍微紧了紧,然后听到娘叹息的声音,“严儿,你怎么这么痴啊。”

  番外之庄严(二)

  番外之庄严二
  我十四岁接管庄家家主之位。那天是腊月二十一,整个东吴的大小商铺代表都齐聚庄家议事大厅,更多的就在院子里寻了块石头坐下,连吴王也派了他最宠爱的太子前来祝贺。
  场面蔚为壮观。府里看门的朱老头在很多年以后还曾得意洋洋地说起当时的盛况,用老夫子的话来说,叫做“饮马水立涸”。
  那天我穿着从千针织坊做成的玄色锦袍,据说单是上面的麒麟和云纹就花了三个绣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我缓缓走到母亲面前,从她手里接受了庄家的家印,从那天开始,我不再是躲在清雅园里无忧无虑的严儿,而是——东吴靖国候庄严。
  我很清楚地感觉到身后那么多双或羡慕或嫉妒或恭敬的眼睛射出的灼热的光,我也知道他们恭敬崇拜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坐在我面前,高高在上的我的母亲,东吴前靖国候夫人,山越国禾雅郡主。
  那天一直闹到晚上亥时末,最后一批客人才告辞离去。他们都知道,庄府从来不留客,没有人会不识相地提出要夜宿庄府。到子夜时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鱼潜渊的屋顶,看着夜幕笼罩下的庄园,心里一片空虚。
  小翼就是在这个时候上来的,他跳上来的时候姿势很优美,我扭头朝他望过去的时候,只见他衣袂飘飘,恍若一片羽毛轻轻落下。我笑着接过伸手他手里的酒坛,和他并肩坐下。
  不记得那天晚上说过些什么话,依稀记得我们喝了很多酒,然后大声地哭、大声地笑。好在鱼潜渊里从无下人,不然非得被我们吓死不可。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在床上,除了头有些沉,并无其他异状,才知道自己原来具备酒桶潜质。
  之后很长时间都不曾见过小翼。一方面我着实忙得很,刚刚接手的庄家事务太多,而我又太过年幼,那些旧臣们虽然嘴里没说什么,但我能看出他们眼睛里的不信任。
  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心思,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我愿意做的,若不是母亲的要求,我还乐意一个人到乡下找片空地种梅花。最好还在阁楼周围种一圈果树,等到成熟的季节就在果园里漫步。
  我一想到这里就特别兴奋,于是掀了被子就去冷香园找小翼。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冷香园的梅花都谢了,长出绿色的树叶,在淡淡月光下蒙上了一层清辉。我径直朝小翼的房间走去,那里还亮着灯,他总是睡得很晚。
  小翼的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却不是他。我疑惑了,小翼什么时候交了新朋友?没有叫他的名字,放轻的脚步,慢慢地凑到房门外。那声音压得太低,不管我怎么竖起耳朵,也只能隐约听到“小姐……将军……那丫头……行动趁早。”
  心里无缘无故有些不安,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前方不远处静静站在廊口,一言不发盯着我的柔姨。印象里的柔姨跟她的名字一样温婉柔和,她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总是对着小翼和我微笑。可是,那天的她,眼神冷冷的,看着我的时候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
  许是我看错了吧!我眨了眨眼睛,再睁眼时面前却没有人。小翼的房门“蓬——”地一声开了,一阵强大的气流朝我袭来,我甚至来不及叫出一声,眼前就黑了。
  第二天醒来时仍在自己的床上,我起身,胸口一阵汹涌,人又重重地倒了下去。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我知道这是身受内伤的表现。这么说的话,昨天晚上就不是我在做梦了。我想起柔姨冰冷决绝的眼神,从头寒到脚。
  我病了,高烧三天不止。母亲日日夜夜守在我身边,可是我却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双眼紧闭,两拳紧握,牙关紧咬,药石不进。
  第三天,我听见母亲在我床头盈盈哭泣。有多少年没有听过她哭了?仿佛还是六岁以前躺在她怀里时的记忆。心又渐渐软了,手也放开了。
  第二天我醒来,对母亲说,“娘,我饿了。”母亲憔悴的脸像被注入了青春活力,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晚上小翼偷偷来看我。几天不见,他也瘦得厉害,两只眼睛像熟透的桃子,又红又肿。我说:“小翼,你是不是哭过了?”
  “对不起。”他拉着我的手,将我拉到他肩头,“我竟然保护不了你。”我看不见他泫然欲泣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在哽咽。我静静地靠着他,不说一句话,直到他离开。
  我没有问他那天晚上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柔姨仍像往常一样温柔慈祥,看着我们的眼神还是那么安详。只不过,有的时候,在小翼看不到的角落,我感受到一丝丝寒意。
  我跟小翼说我想去乡下种梅花,他笑。然后很认真地想了想,严肃地回答说:“你抛得下你娘吗?”
  我说,“我把娘接过去好不好。”
  他大笑。“你母亲和你一起种梅花?”好像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扭头不理他。
  过了很久,他说道:“齐州滠谷有一片梅花林,以后就去那里好不好。”

  第四十二回

  二十二
  从飞性子急躁,回头收拾了东西马上就启程回邢城,临走前犹豫着问流云为何不与他同行。流云苦笑一声,捋捋一直垂到腰间的长发,没有说话。从飞心中微动,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流云是个女子,于情于理,庄家家主之位都轮不到她,若是被庄家人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那庄翼继任之事便无任何悬念。别说报仇,说不定连禾雅郡主也会为人谴责。想通了这一点,从飞心里又担心起来,流云今年已经十九岁,不管是在邢城还是在大兴,都过了最佳婚配的年纪,所幸是这么一闹漏了身份,否则,难道要终身不嫁?
  怀着一肚子牵挂送走了从飞,流云才回了西宁寺,赶在陆子澹喝药前重新煎了一副。许是陆子澹跟他们说过什么,风雷电不再多嘴问她去了何处,只是望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古怪,欲言又止。流云见他们不说,也不主动去问,免得听了些不该听的话,心里头再纠烦不休。
  傍晚一直伺候陆子澹喝完药,又同往常一般陪着说了些话,这才理好他的被子,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陆子澹柔声低呼,转过头一看,他仍斜斜地靠在床头,手里握着本《论语》,抬眼撞见流云的眼睛,稍稍一愣,仿佛不曾想到她会转身,停顿了几秒,才恍然道:“哦,有个东西送你。”
  枕头底下淘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木质的刀鞘,上头刷了层清漆,隐隐可见雕刻得十分朴实的花纹。把手上不知用什么刻了弯弯曲曲的纹路,仔细看看,像是文字,可流云皱起没有眉头看了半天,仍是一个字不识。
  流云正要开口问他上面到底是几个什么字,敲门声恰恰响起来。收了匕首开门,居然是一脸阴霾的李闻持。很少看到他如此阴沉的脸色,流云稍稍吃了一惊,想起昨日听陆子澹他们随意说起朝中政事,心知定是为了皇帝新宠的十皇子而烦心。
  当下恭敬的请了他进屋,自个儿急急地要出门准备叫上风雷电过来伺候着。可人才走了两步,又被李闻持叫住,说是让她留下旁听。流云顿时心中叫苦,她实在不明白李闻持到底是为了什么跟自己过不去,难道他就不怕她口风不紧,把他们谈话的内容泄露出去么?
  不情不愿地站在一旁,流云满脸都写着不满,陆子澹看着只是苦笑,却不肯说句求情的话,直把她郁闷得不行。
  李闻持果然是为了十皇子的事情来的,皇帝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无缘由地册封他为王不说,竟然还让他掌管吏部。才两三天的功夫就把吏部弄得乌烟瘴气,气得几个老臣和亲王上窜下跳,捋着袖子就要到朝上找皇帝评理。
  流云听到这里忍不住捂嘴偷笑,因为李闻持背对着她,所以瞧不见,但陆子澹却是看得清楚,唇角闪过一丝温柔,眼里透出淡淡光彩。李闻持警觉地一回头,她早已收敛神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心无旁骛的正经模样。
  李闻持瞅了她半晌,见她看了不看自己,心知定是方才做了什么,恼道:“流云你又有意见么?”
  流云赶紧点头哈腰地应着,“流云对皇宫里头的事一概不知,连十皇子是哪位都不清楚,这回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她说的倒也不是假话,除了偶尔从李闻持口中听到这些事,她对这场宫廷之争没有任何概念。李文仲和李文渊她都见过,但那十皇子是圆是扁她都不清楚。
  陆子澹终于出来帮她说话,“流云近日忙着照顾我的身体,对朝廷中事少有关注,王爷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李闻持仍是有些不信,对着流云看了好半天,问道:“你又不是大夫,不过是煎煎药,伺候茶水,能忙到哪里去?对了,我听说你在城里开了座剑庄,莫非是真的。你一个女子不好好等着嫁人,作什么出门做那些营生,莫非怕陆府养不起你么?”
  流云早知此事瞒不过他,笑笑着说道:“我这人杞人忧天,患得患失,就怕以后没个着落。陆府虽好,毕竟不是我家,流云只是个下人,多准备条路总是好的,省得日后出了事也不至流落街头。”
  “既然不愿做下人,那也是有其他路可走的。”李闻持脸上带笑,眼睛朝陆子澹瞟了一眼,见他眉头紧皱,脸色微变,眼中慌乱一闪而过。于是愈加坚定了要成全他的心思,盯着流云的脸,步步紧逼道:“流云可愿入——”
  “流云一向自在懒散惯了,最怕王侯豪门的规矩,再说流云是个女子,大郑国怕没有女子入幕僚之说。”流云笑着打断李闻持的话,仿佛丝毫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
  李闻持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眼中阴霾更甚,“你以为我让你入幕僚?”
  流云脸上现出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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