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2by寐语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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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2by寐语者[1]-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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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狰狞可怖的疤痕横贯至颈,两鬓更已有了点点斑白。

“至此之后,属下更名魏邯,再未以真面目示人。”他淡然一笑,重又将面罩戴回脸上。

望着眼前这神秘的铁面将军,我竟心潮翻涌,一时不能言语。

危难之际,重逢故人,往日种种似又回到眼前,陡然生出的狂喜和欣慰实在无法诉诸言辞。

“王爷待属下有再生之德,重塑之恩,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足报效万一。”他说完这句,一双冷眸重又回复冰冷神情,“属下旦有一息尚存,断不容叛贼踏入宫城一步。”

我望着他,眼中渐渐发热,向他深深俯身。

“王妃!”他慌忙阻拦。

我依然坚持向他行了大礼,抬头望向这张铁面覆盖下的脸,“魏统领,多谢!”

这样一份忠肝义胆,这样一个铁铮铮的汉子,顿时令我勇气倍增。

至少,我知道,还有一个人,经历这许多动荡起伏,仍然守护在我们身边,仍然没有改变。

仅此一点,已经何其珍贵。

玉岫,是否也一样未变,我却不知道。

她是伴随我一路走来的人,我亦眼看着她从懵懂村女,而至一品诰命夫人。

凤池宫里,她已经醒来,被带到我面前。

宫人已经侍侯她梳洗整齐,宝蓝宫装,丰髻低挽,形容却是越发憔悴,平日满月似的莹润脸庞蜡黄无光,左颊红肿未褪,淤青犹在。她神情恍惚地走到我面前,屈膝便跪,未开口,眼眶先已红了。

我挥手让左右都退出去,只留我与她二人单独相对。

“你起来,不必跪我。”我端坐在椅上,抿紧了唇,隐忍心中凄楚,腰间阵阵酸麻,几乎让我动弹不得。

玉岫恍若未闻,仍是低头跪着。

“也罢,既然要跪,也该是我跪你。”我点头,咬牙撑了扶手,膝盖一屈,重重跌跪在地。

“王妃!”玉岫惊呆,扑上来搀扶我,我却已疼得冷汗涔涔,说不出话来,膝盖的疼尚不足道,腰间却似要断裂了一般,双腿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自从生产之后,一直未能静养复原,腰间时常酸麻,每遇阴雨则疼痛难耐,仿佛失去知觉一般。太医一再叮嘱我静养,今日却车驾颠簸,引得旧疾发作。

“玉岫,我对你不起。”我咬唇,望着她关切的面容,刹那间眼眶发热,模糊一片。

“没有,没有,王妃你莫要这样说,玉岫当不起……”她更慌乱,好像又变回昔日那个怯怯的小姑娘,久已历练得干脆利落的口齿,浑然没了作用。她明明知道,此刻儿女的性命被我捏在手中,丈夫也成了我的敌人,却一如既往地关切我,回护我,十年都不曾改变。

然而,我又为她做过些什么——许婚、诰封、还是那个豫章王义妹的名分?这些又有多少是真心为她打算的,多少是出于利益笼络的需要?仅仅如此,便令她感恩戴德一生。

扪心自问,我如何当得起她这份感恩。

她又扶又挽想让我站起来,我却半分力气也没有,索性握了她的手,笑道,“别费劲了,陪我坐会儿,来,就坐地上罢,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天了。”

她呆了呆,不再坚持,依言坐到我身边,仍不忘将椅上锦垫放在我腰后。

玉岫比我年少三岁,如今看起来却似比我年长许多,俨然三旬妇人。

“你胖了不少。”我蜷起膝盖,将头枕在膝上,侧首笑看她,记起她从前瘦弱的样子。

玉岫低头笑,“奴婢都养过两个孩子了,哪里还窈窕得起来。”

这么多年她总是不改口,在我面前依旧一口一个奴婢。她生养了一男一女,次子却是侍妾所生。当日宋怀恩纳妾,我很是恼怒,却因玉岫的沉默而无可奈何。饶是如此,我也不许萧綦送去贺仪,很久一阵子不给宋怀恩好脸色看。萧綦笑骂我偏袒护短,对王夙的姬妾不闻不问,却对别人纳妾深恶痛绝。

记得当时,我回敬萧綦,“别人是别人,哥哥是哥哥,玉岫却不是旁人。这件事上,我就偏不讲理,偏不公道,对王爷你更是没公道可讲。”

这句话事后却被阿越当作笑谈传给了玉岫,令得玉岫又哭又笑。

这样的时候,我竟记起这件事来,不觉唏嘘。

“他,待你可好?”我终究忍不住问了,这一句话压在心里许多年,从未当面问过她。

玉岫怔怔半晌,眼眶一红,轻轻点头,泪水却溅落玉砖。

我叹息,伸手抚了抚她面颊的红肿,“到此时,你还是不肯说他的不是?”

玉岫别转头,颤声道,“他,他只是害怕。”

“怕你向我告密,怕你阻挠他的行动?”我直视她,冷冷问。

“那是他一时糊涂了,真的,王妃你相信我,我没有说谎!”她惶急起来,哀哀抓住我双手。

我只是挑眉看她,不着喜怒。

“他从没敢妄想背叛王爷,若不是接到那个折子,也不会像发了狂一样……”玉岫泪流满面,“我劝不了他,他说王爷走了,到底该轮到他了……”

我反手抓住玉岫手腕,紧紧迫视他,“我问你,接到折子之前,他可有异常?”

她愕然,只是摇头。

“果真没有?”我猛的直起身,惊得她直往后面缩,仍是慌乱摇头。

我攥紧她手腕,“你想清楚再回答我,这个问题关系重大——胡光远一案,你可知道些什么?”

此语一出,玉袖顿时脸色煞白,颓然跪坐在地。

无论我再怎样追问,她咬紧了牙,再不开口。

我已然明白,她是不愿骗我,亦不愿说出宋怀恩的秘密。

这个秘密,必然攸关胡氏一案,或许也是解开宋怀恩为何迫不及待要夺位的关键。

猜忍号角呜咽,鸣金示警之声从殿外传来,响彻宫城。

玉岫与我俱是一惊,未及开口,门外传来侍卫通禀,“魏大人求见。”

“看起来,宋怀恩的动作也很快。”我望向玉岫一笑,她本已煞白的脸色却越发惨青。

我扶了靠椅勉强站起,玉岫伸手来搀扶,被我拂袖挡开,两人之间顿时隔开一步之距。

她呆了呆,伸着手,僵立在那里。

“站在哪一边,由你自己选择。”我坐定,敛去温软神色,凝眸看她,“若是决定与我为敌,就拿出宋夫人的样子来,不要被你的对手看低。”

玉岫咬唇不语,眼泪分明已在眼底打转,终是倔强地昂起了头。

我不再看她,扬声命魏邯入内。

殿门开处,魏邯按剑直入,白铁面具闪动森冷光泽。

他甲胄在身,免了虚礼,只朝我略一低头,目光却冷冷转向我身侧的玉岫。

“无妨,就让宋夫人在这里听着。”我面无表情,心知这样做的残忍,仍狠下心来强令玉岫面对。我要她清清楚楚看到,眼前正面对着怎样的凶险,无论作出什么选择,都需自己去承担这后果。

魏邯点头,一字一句道,“暗探来报,半个时辰前,宋怀恩执虎符接掌东郊大营约五万兵马,下令封闭京畿十二门,全城戒严,不得出入。”

只五万么,我略略牵动唇角,问魏邯道,“其余九万如何?”

“皆按兵不动,作壁上观。”魏邯声如金铁,“据报行辕大营略有骚乱,振武将军徐义康严令各营坚守,不得擅离职守,渐已平定营中大局。”

徐义康……我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今日之乱若能平息,他当居功第一。

心中愈见清晰,我略一沉吟,问道,“宋怀恩的兵马,现在到了何处?”。

魏邯道,“已入内城,正分兵两路,一路直扑宫门,一路屯守城外。”

“往宫城来的一路,可知有多少人马?”我垂眸沉吟。

“暂且不详。”魏邯低头。

我点头道,“再探!传令宫门戍卫,备战严守!”

魏邯领命而去。

玉岫微微发抖,强自镇定,下唇却已咬出血痕。

我抽出袖中丝帕递过去,并不看她,“你猜,他的胜算有几成?”

玉岫接过丝帕,捂住了唇,似乎下定决心以沉默与我对抗到底。

“如果王爷还活着,他的胜算,你猜又有几成?”我转眸,看着她,淡淡开口。

丝帕飘坠在地。

“王爷……还活着?”玉岫身子一晃,瞳孔骤然因震惊而放大。

我静静看她,一言不发。

“怎会这样,折子上明明写了,王爷已经,已经……”她突然说不出话来,骇然盯着我,瞳仁收缩。

她终于明白过来了,她的丈夫一早已踏入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没有了胜算。

即便他能杀入宫城,杀了我,杀了世子和郡主,也一样逃不出萧綦的手心,等待他的将是惩戒和杀戮。

眼看着玉岫在我步步进逼之下,几近崩溃,我若再逼近一分,她必会开口……那一桩隐秘,是解开全盘的关键。逼还是不逼,心里却似有一明一暗两股力量在争斗。

殿门外靴声橐橐,魏邯刚退出不到片刻又急促而回,“禀报王妃,密探来报,宋怀恩令人包围豫章王府、江夏王府,未有所获,下令搜捕全城,凡周岁以下婴儿皆被带走。”

我咬牙未语,身侧却一声低呼,玉岫紧紧捂住口,双眼含泪,肩头剧烈战抖。

魏邯扫她一眼,继续道,“宋怀恩现正亲率两万兵马赶来,届时重兵围困宫门,恐怕宫外消息再难传递入内。”

“无妨,该来的总归要来。”我扬眉一笑“魏统领,你可准备好了?”

“属下唯一腔热血可抛,别无他顾。”魏邯昂然直视我,隐有笑意,那铁面罩下的眼睛灼灼发亮,恍惚回到昔年宁朔城外那个寒冷的夜晚,也是这样一双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现,带着坚定与勇毅,对我说,“属下奉豫章王之命前来接应,务必保护王妃周全”……在宁朔,在徽州,在今日,这么多大好男儿,进可开疆拓土,退可尽忠护主,视生死如等闲,这便是追随萧綦麾下的铁血军人。

面对他们,一切文饰的言辞都太过虚伪,我能说的只有一句——

我向他俯身长拜,“王儇愿与诸位共进退!”

宫门方向再次传来低沉的号角呜咽,未及多言,魏邯匆忙一抱拳,大步奔了出去。

玉岫痴痴望着宫门的方向,脸色青白得可怕,却不再战抖流泪。

我握了握袖中短剑,决然转头,对左右侍卫道,“将宋夫人带下去,不得冒犯。”

罢了,我终究狠不下心去逼她,她不是旁人,是玉岫,是一直陪伴我走来的人,也是这场争斗中最无辜的人。就把战争留给男人,我与她,何苦自相逼迫。

我决定登临宫门,与魏邯他们一同面对宋怀恩的兵马,且看他究竟要如何对付我。

转身踏出殿门,身后通的一声,玉岫挣脱侍卫,直直跪下。

她终于愿意开口。

左右侍卫退出殿外,重重带上了殿门。

死寂的殿内,玉岫低垂了头,不辨神色,开口却是低涩沙哑,“胡光远是他杀的。”

“为了什么?”我不意外,亦不恼怒,只觉得深深疑惑。

胡宋两党之争由来已久,虽各不相容,却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何况杀一个手无实权的胡光远并无多大用处,只会与胡光烈结下大仇。以宋怀恩的缜密深沉,怎会贸然走错这一步棋?

玉岫抬起头来,直直看我,那眼光竟看得我有些忐忑。

她凄然一笑,“是为了盈娘。”

我一怔,“谁?”

她不答,恍若未曾听见我的问话,自顾说下去,“那天他从外面带了盈娘回府,当晚胡光远就闹上门来,说是道贺,两个人在席上却差点动了手。这么些年,我也未见他那般动怒。”

我越听越是迷惑,胡光远与宋怀恩难道竟是争夺那个盈娘而结怨?

“盈娘到底是谁?”我蹙眉打断她的话。

玉岫望着我,神色古怪,似笑似哀,“盈娘原是胡光远看上的歌姬,怀恩花十倍的银子,硬夺了人过来。那晚胡光远找上门,说是道贺,却句句讥诮,我在一旁心惊肉跳。怀恩一直隐忍,直到他说出那句话,才掀了案几……”

我不耐听这争风吃醋的过节,正欲打断,却听玉岫缓缓说出一句——

“胡光远说,盈娘不过是长得像些,终究不是你痴心妄想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轻忽,入耳却似雷霆一般。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玉岫,眼前惊电般闪过一张似曾相识地面孔,不错,那个绿衣美姬……难怪觉得面善,那眉目分明与我的容貌有着七分相似。

玉岫,胡光远……他们,难道他们一直知道?

宋怀恩对我暗藏情意,这理当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难道早已是人尽皆知?

连他们都已知道,萧綦岂会蒙在鼓里。

思及此,冷汗透衣。

~~~~~~~~~

一时间思绪纷乱,心中突突乱跳,分明颈颊火烫,后背却又冰凉。

玉岫的目光更让我有如芒刺在身,不敢与她对视——她竟然知情,竟然隐忍了这许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知情,旁人又是如何得知,难道这秘闻早已暗中传开,唯独我一人懵然无觉!

我猝然以手掩住了脸,缓缓坐倒椅中,只觉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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