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何必何必- 第6部分

　　　成大奎很矮，长得也丑，就像没有进化好的山顶洞人，可他却整天戴着金表、金戒、金链子，闪耀着我内心那些沉沉欲睡的欲望。

　　　从前，我是瞧不起成大奎的，尽管他每次找我理发，都强行塞给我不俗的小费，但在我眼里他只是暴发户，哪比得上林深的温文尔雅。

　　　可是，我没有想到林深那么快就会从我身边逃走。

　　　他留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艾小爱，我来这座城的目的不是为了你。

　　　林深的目的是成为一名拿执照的会计师。他离开我的那天，正是他应聘到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的第一天。

　　　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而我也终究失去了他。

　　　所以，当成大奎再次带着一克拉的钻戒，让我做他的女人时，我没有拒绝。

　　　成大奎是深圳土著，有三栋房子，除此之外还开了一家地下赌场，他说自己有两大爱好，一是赌，二便是我。

　　　我想没有了爱情，至少还有很多的钱，喜宝不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吗？

　　　只是，那个晚上，当成大奎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心里喊的名字还是，林深。　

你的爱人，理想吗？（2）成大奎的口头禅是，我的女人怎么能受苦。

　　　所以，他让我从理发店辞职，让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林深离开以后，我也不知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以前和他牵着手在公园里散步是我最喜欢的事，现在再也没有那样的喜好了。

　　　成大奎总是忙着赌，忙着向人讨债，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发呆。

　　　逛西武的时候，我又看到那条白色的连衣裙，那是我和林深一起看过的裙子，他说我穿上一定好看，于是怂恿我去试穿，结果营业员冷言道，这可是桑蚕丝的，六千四，你们打工仔买得起吗？

林深最烦别人说他是打工仔，他始终觉得自己和那些来深圳打工的人不同，可是林深不知道在这座城市，我们的脊梁上始终烙着“打工仔”三个字，那些说粤语的商场营业员，从我们的衣着打扮，便能看到我们的骨子里。

　　　那天下午，我最终还是把那条白裙子穿回了家，成大奎正好在客厅里抽烟，见到我后他的眼睛都直了，他唾沫飞扬地说，女人，你就跟电影里的仙女一样美。

　　　成大奎没多少文化，开口闭口叫我女人，夸我的时候也不带酸字，总是这么直白。我告诉他这条裙子花了六千四，他豪爽地说，女人，以后买件衣服如果没有超过一万块，都不要告诉我。

　　　这么一句不合适宜的话，生生地逼出了我的眼泪。

你的爱人，理想吗？（3）我决定和成大奎分手，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成大奎我从来就不爱你。他说，我知道，但是我喜欢你。

　　　成大奎说他第一次见我就喜欢上了。他还说那时候的我和别的女孩不同，总是笑，就连给别人剪头发的时候也是笑逐颜开的。所以，就算我不小心刮伤他的脸，他也舍不得骂我半句，因为我的笑容可以让他忘记愤怒。

　　　我没有因为成大奎的这些话而留下，而是陪他去了赌场，他深信那句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的老话。

　　　果真是个肤浅到极点的男人。

　　　没想到那天开牌后，成大奎赢了整整两百万，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笑得嘴咧得像只大河蚌。

　　　从赌场出来后，成大奎带我直接到了某个卖得最火的楼盘，看房、下定单、付钱，不到一个小时，一套九十平米的三居室，成了我名下的财产。

　　　我死活不要这些意外之财。

　　　成大奎却说，女人，哪怕你只做了我一个月的女人，我也会为你的一生负责。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我不爱的矮个子男人，是那么的有情有义。

　　　只是，我不爱他，也始终无法成为喜宝那样的女人。　

你的爱人，理想吗？（4）我去找林深，在他们公司大楼门口等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大楼的保安才告诉我，他出差了。

　　　我谎称是林深老家来的同学，这才从保安那里套到林深租房的地点。

　　　原来林深的新家在市区的高档单身公寓，这样的地方配他现在的工作，难怪他会那么迅速地离开我，他那么要强的人，怎么会让新同事知道自己住民工楼，和一个只有技校文凭的发廊妹同居。

　　　两天后，林深从外地回来，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和白色衬衫，一副城市精英的样子，这样的林深对我是陌生的，却仍旧是那么的深爱。

　　　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眼泪流了一脸。

　　　林深甩开我，赶我走，我装着听不懂他的话，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最后林深妥协了，我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这样的片刻像极了林深第一次敲开我的门，小姐，你的房子要找人合租吗？我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那时候的林深是青涩的大男生，还没有接受这个物质城市的洗礼，我看他一眼，便不忍心赶他出门。

　　　从此，我们住同一屋檐下，睡同一张床，一切都是我主动的。

　　　因为爱，所以愿意，不管他爱不爱，哪怕用身体作为诱惑的本钱，我也要不顾一切地缠上他。

　　　要知道没有哪个成年的男人，可以拒绝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女人，并且这个女人还有那么一点姿色。

　　　林深和从前一样，还是异常的凶猛，我们像两尾鱼紧紧地交缠在一起，但我知道，林深只是在发泄，是身体的需要，而我则是遇到水的鱼，满身心都异常地缺水，哪怕它是一杯毒药。　

你的爱人，理想吗？（5）我没有告诉林深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他亦没有问，我把他带到成大奎送给我的新房子里。

　　　林深是知道成大奎的，他细声地说，艾小爱，那个成大奎对你还真不错，你怎么就那么傻。

　　　是啊，我真是傻，明明知道林深不爱我，还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房子是装修好的，添置家具便可以直接搬来住，我像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把林深的东西往我的房子里装，月底的时候，终于搬空了林深的家。

　　　入住新家的那天，我把房子弄得跟婚房似的，大红的窗帘，地板上铺满了红色的玫瑰，灯光也是幽幽的粉红，远远地，这个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像极了一个深闺中的怨妇。

　　　林深应该是被我所谓的意外惊喜，惊到了吧，他指着我破口大骂，艾小爱，你俗不俗呀，你看看整个屋子都是红。你是把自己当红灯区的小姐，还是怎么着！

　　　我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眼泪婆娑地说，林深，我只想给你个惊喜，今年是你的本命年。

　　　林深或许是被我的眼泪打动了，他紧紧地抱着我，一边用手为我擦着眼泪，一边又恢复了往日的细声细气，艾小爱，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的爱人，理想吗？（6）这以后，我和林深又住到了一起。只是，林深从来不会带我去他的朋友圈子，有时候在大街上我们原本牵着的手，他会突然松开，只因迎面走来的人是他们公司扫地的阿姨。

　　　有一次，电视上演两个热恋中的男女，男孩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自己的爱人就是身边的女孩。原来这才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可我却固执地认为只要能和林深在一起就够了。

　　　一次欢爱后，林深突然说，艾小爱，你想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

　　　我以为林深会说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执照会计师，可是他却说他的理想是能娶一个出得厅堂进得厨房的女人，像凤凰卫视的沈星。

　　　从那以后，我开始刻意地打造自己想成为林深理想中的女人，我不再是那个短发穿吊带背心牛仔裤的发廊女，我留长了头发，开始穿很女人味的真丝裙。

　　　可我始终没有等到林深说“我爱你”。

　　　林深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晚，我在他的钱包里看到他和一个长发圆脸姑娘的合影，我看到他在QQ上对一个叫小小的ID说，过完本命年，我们就去马尔代夫旅游结婚。

　　　我的眼泪又流了一脸，林深和我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我就算再怎么努力，我们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所以，我决定好好珍惜林深本命年里的最后时光。　

你的爱人，理想吗？（7）林深出事了，因为那个叫小小的女人。

　　　林深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她的身上，给她买高档衣服进口化妆品。搬到我的房子，也只是为省下两千块的房租给小小当生活费。可那些钱还是不够花，于是林深不惜给公司做假账，现在被人举报，极有可能为此进监狱。

　　　那个晚上，林深抱着我不停地哭，他说，艾小爱，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一无所有，不想连从头再来的机会都没有。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又开始隐隐地作痛，仿佛看那个夜晚的清冷月色，那个孤立无援的林深，现在除了我，在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人可以帮他了，小小早在林深出事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我拿什么帮他？

　　　林深说，艾小爱，你能去找成大奎吗？他一定有办法。

　　　我没有想到林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我，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你的爱人，理想吗？（8）我在一个宁静的午夜打通了成大奎的电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成大奎像先知似的，竟猜到是我，我结结巴巴地说，成大奎，我有些想你了。电话那端的他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说，你现在过来吧！

　　　那个晚上，我化了精致的妆容，换上成大奎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带着林深的期盼，敲开了成大奎的房门。

　　　一切都如我和林深所算，成大奎对我贼心不死。他看到我时，眼睛都直了，我迎上他的目光，裙子一点一点地往下落，突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艾小爱，你要干什么？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泪流了一脸。

　　　成大奎并不傻，他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小白脸来找我。

　　　这样的话比扒光我的衣服，更让我难堪。

　　　我以为成大奎会把我扫地出门，或者狠狠地羞辱我一番，可他竟然同意帮助林深。

　　　我说，谢谢，将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

　　　他苦笑着，然后摆了摆手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可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因为我知道，林深此刻还在家里焦急地等着我的好消息呢。

　　　车子启动的时候，成大奎追了出来大声说，女人，以后对男人别这么傻。

　　　那一刻，我酝酿的心底的感情像小宇宙一样爆发了，原来这个世上最懂我的人，却是一个土得掉渣的暴发户，而我为他流泪了。　

你的爱人，理想吗？（9）林深终于没事了，他开始变得甜言蜜语，我却没有渴望中的喜悦，心底竟有些念着成大奎，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平安夜，林深心血来潮带我去一家新开的日本料理，在排队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我大嫂，我想了很久，才认出是成大奎的手下。

　　　于是在这样一个祥和的夜晚，我听到了成大奎的死讯。

　　　原来，成大奎得了脑癌。我去找他的那晚，他已经打算结束国内所有的生意，去美国治病。可我在这个时候求他帮忙，他留了下来，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替林深打通各种关系，才让林深免于牢狱之灾。

　　　那人继续说，大嫂，你还不知道吧，你和奎哥分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病，所以故意安排了那场赌局，然后用赢来的钱给你买房子，因为他知道你是那么要强的人，肯定不会收下他的任何钱，他甚至让我们这些兄弟一起演戏骗你……

　　　我愣住了，眼前不停地晃着那个矮个子男人成大奎，我终于发现，这个我从来没有爱过的男人，他是多么地爱我。

　　　可我，却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