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 下 by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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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 下 by楚国-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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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没有上朝。御辇的纱网飘舞在阳光下,缤纷的落花飘进车帘,轻委於衣袖,上林苑的枝桠阴影流逝飞奔,辇驾上犹紧紧相拥而吻的二人,无视侍从的存在。随驾的侍中们以小跑步紧随御辇,王闳森冷地注视,心底暗骂无耻、堕落。 



  是的,堕落。骑马前导的执金吾毋将隆仰首仰望刺眼的光芒,王嘉的血还在眼前眩乱,这是末日的堕落,华丽的罪恶,董贤的美貌…… 



御驾止在永陵亭。 



工役、民夫都已被遣退,遥遥跪伏成密压压一片。刘欣亲自扶董贤下辇,迎面是无际的深坑,宽阔无边的坑上,高低起伏著山山水水,尚未加雕饰的连绵宫殿、平台、基址……。董贤讶然看去,整片地下工程的壮观,在一阵风吹扬过後,透出凄寂的气氛。 



  刘欣拥住董贤,居高临下的二人俯瞰著未完成的未来。 



  「我们的义陵。」刘欣轻道,「圣卿,朕死後,将葬在那里。」遥指中央的平台,以华丽的柱子围成殿堂。略低一点的紧邻之处,则是另一个一样的殿台基址。「那个位置给你。」 



  「嗯,」董贤靠在皇上胸前,「就葬在一起,谢皇上恩典。」 



  「那时,」深嗅著圣卿的发香,销魂的清媚,「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朕了。」 



  「是,不如,现在就把微臣……葬了吧!」 



  刘欣一笑,「为什麽?」 



  「这陵墓,平时一定很清静吧?」董贤若有所思,「微臣一直想这样,待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等待著……」 



  「等待什麽?」 



  「不知道,就这样等待下去,在无人的廊楹,楼台中,守著什麽……」 



  「好。」刘欣抽出长剑,侍从们都惊呆了,寒光掠过,董贤颈际一凉,一缕发结散了下来,掉到地上。刘欣亲自拾起,收剑回鞘。 



  以巾帕包住那缕发丝,刘欣递给一名侍中:「传令下去:即刻将此埋入陵寝中!在此设宴,朕要与高安侯督视义陵。」 



  「是!」侍中们接旨而下。 



  董贤和刘欣相视而笑,某种枯寂的协调,使心底平静,彷佛是很久以前就想要的平静。 



  刘欣举起酒杯,笑道:「今日之宴,祭宴圣卿。」 



  「谢万岁。」董贤笑了,两人仰首一饮而尽。 



  「其次这杯,祭朕……」 



  侍从们都变了脸色,只有董贤轻轻掩唇一笑: 



  「荒唐,刚刚埋下去的是微臣哪!」 



  「朕不独活。」刘欣率先饮尽,董贤随之。王闳的脸色更沉,这像话吗?天子之尊而说这种不祥的话,身为人臣,董贤竟也不谏! 



  「末了这杯……」 



  「又祭谁?王丞相吗?」董贤取笑。 



  「提他什麽!」刘欣怒道:「朕现在是认真的!」 



  「是,我们俱已葬了。」 



  「这杯,圣卿,你娶亲时,是怎麽饮的?」 



  董贤一怔,刘欣的微笑宛如淡去的落花。 



  「……合卺。」 



  「嗯,过来。」 



  两人贴肩而坐,互勾绕手臂,董贤的心底又悄然激动了起来。 

   

刘欣转头看他,眸光热烈。仅止是勾住手臂的接触,握杯的手竟有点颤抖。刘欣把唇凑近他的耳畔,柔声道:「人间夫妻难做,我们做个死後夫妻。圣卿,你看我们的新居。」 

   

墓坑仰望著这对精致渺小的人。微风拂过,低沉的声音如诉如歌。两人默默祷祝,同饮尽对方手中的酒。 



  刘欣抛了酒杯,抱住董贤,压抑著激动,道:「圣卿,你是朕的,生时死後都是,生生世世都是。」 



  「微臣早已在皇上手中……」 



  「不,和现在不一样!」刘欣任性地握住董贤双肩,「朕要完完全全的圣卿,一点都不分给别人!」 



  董贤的柔顺中,有种木偶般的冷淡,一颗泪珠悄然坠下。 



  「圣卿,你不愿意?」 



  董贤仰看的眸中,倒映著刘欣,「皇上富有四海,臣微不足道……」 



  「天下?四海?」刘欣苦笑著问:「朕拥有天下的匹夫匹妇,却没有手足兄弟;朕身为人民父母,可是朕的父王呢?母后呢?」 



  董贤伸出手去握住皇上的手,刘欣把他的手指捧到唇上轻吻,道:「有时,朕会想……朕到底拥有什麽?」 



  「我。」董贤投入刘欣的怀中。 



  这熟悉的身体,是雪地中翩翩的粉蝶,也将死在酷寒中。刘欣反覆抚著他的黑发,这是绝不放手的宝贝,一起毁灭也愿意。当爱你爱到极致,已无法思考别的事情,天地都为了你而存在,即使是谎言与虚幻,朕也要维持著它,不惜一切代价。 

第十四章 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他心,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嫋嫋,鱼尾可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汉?乐府 

不久,董贤被任命为大司马,最高臣位的「三公」之首,掌有汉室的兵马大权。本年,董贤只有二十二岁。 

  董贤被任命为大司马之事,引起朝野更巨大的轰动,连庶民们都在传言:三公之中的新丞相孔光,迎接董贤时竟毕恭毕敬,亲自出三重大门、中门、内门,不敢把董贤视作平辈。 



  这种表相的尊荣,只是一层烟幕,谁都知道这个三公的份量。最明显的事实,是董家向萧家求亲,竟被退回不允。萧咸表面上敬畏地说门不当户不对,岂敢妄攀;私底下,却和女婿王闳心照不宣。萧咸私下说先父乃一代忠良(萧望之),怎能玷辱家门,把女儿嫁给佞幸!再说,皇上封董贤的诏书中,有「允执厥中」之语,这是尧禅於舜的典故。皇上到底在想些什麽,令人不安。有任何祸患的话,暴升的董贤都是众矢之的! 



  别的不说,一朝色衰而爱弛…… 



  同时被贬的是原来的大司马丁明,保留爵位而除官;没有触犯的丁玄,也被调出京,就任泰山太守,表面上是由千石升为二千石的官,实际上是贬出京,不得入侍。 



  毋将隆被贬至沛郡为尉的同时,新都侯王莽的属官们,也大批大批地进入长安。 



  官家的车队慢慢踱出城,灰沉的云下,清晰著马蹄轮轴。 



  车队突然停了,毋将隆俯视独站在道旁的解光。 



  两人望了霞光片刻,毋将隆才低头道: 



  「也许……我错了,也许你错了……」 



  解光只是看著毋将隆。 



  「我要好好想这一切,远远地想清楚、看清楚。」 

  「然後呢?」解光开了口。 



  「然後?」毋将隆思索著,无奈地一笑:「对呀,然後……?我也不知道。」 



  解光觉悟般地笑道:「也许,对与错都会随风而逝吧!」 



  两人相视一笑,目送著毋将隆的车马,消失在最後一抹霞光中,解光孤独地立在迅速暗下去的天地之间…… 



  任命董贤为大司马的诏书,伴随著鸡犬升天的封赏,董宽信接任驸马都尉,董恭则担任光禄大夫。 



  当董贤亲写的委任令下达,命朱诩为大司马长史之刻,董宽信不明白董贤的想法,愤怒地想入宫问清,朱诩却已坦然接受了此职。 



  刺耳粗嘎的鸟鸣,自屋檐飞冲上天,一大群黑色的鸟彷佛遮蔽了残存的夕阳。羽絮在骚乱之後,缓然优美地飘坠而下。 



  朱诩伸手接住羽絮,群鸟振翅,竟不似还巢的姿影,倒像飞扑向地狱。 



  「长史大人!都尉有急事,请您到偏堂相商。」 



  朱诩「嗯」了一声,随婢女走在宽阔漫长的巨廊上,两侧的朱红柱子都已挂上优美的铜灯,映得亮堂如昼。 



  接受了大司马长史之职,只为了再替董贤做一些事。董贤虽不能出宫,当董宽信的婚事被萧家无礼地退回之後,董贤却亲自写了封短笺,要求父亲不要运用御史之权报复萧家。看著董贤的手书,朱诩可以感受到他那如昔的心灵。他是不得已才入宫,这逼人的富贵,终会散去,那时,就算一切都失去了,还有我在这里等你。 



  「朱大哥,」董宽信身著正式官服,亲迎上前,「我能不能不去?我不想看见那些人!」 



  朱诩摇头,道:「皇上设宴麒麟殿,不能不去。」 



  「可是……」 



  「快准备一下,车马仪队都在等候了。」朱诩耐性地道,「我陪你到宫门吧!」 



  「嗯,你等我,能早离开我就早离开。」董宽信欲言又止,片刻才低声道:「对不起,朱大哥。」 



  「什麽?」 



  「大哥他命你当长史的事,你的立场……很为难吧?」 

  朱诩浅笑了一下,走出去之前,才回头道: 



  「立场最为难的,是你哥。」 



  「呃?」董宽信怔然,心里一直有点怨恨大哥任凭一切如此发展下去,要不是大哥,董家怎会成为公众的仇人?要不是大哥以色事人,怎会全族蒙羞?谁希罕皇家恩宠?可是,局外人的朱大哥却这麽说? 

殿堂中的箫鼓,是刘欣一向不喜欢的律吕,耐性地微笑著,看董贤坐在董宽信身旁,两人交谈的样子。董家的远亲都到了,一一拜见皇上,为了圣卿的血统,要封赏这些人,这不是朕的天下,是圣卿的天下。 



  侍中、中常侍们都列於席中,宋弘侍立一侧,偷偷命宫女斟皇上的酒时只斟一半。皇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居然还设宴!上次猛流鼻血,就是服了春药之故。先帝服那种药过量而死,据说药性之强,一丸能引沸十缸水,皇上也敢服?这种事,绝不允许有下次! 



  宴席才开始不久,刘欣沉默地笑看董贤,所有的董家新贵都眉开眼笑地巴结董贤的父亲,不管他们奏禀什麽贺语,刘欣都含笑点头,没有一点厌烦的样子。 



  才饮了几杯,已有点头重脚轻了。 



  刘欣斜撑著脸,他的圣卿周遭,彷佛有一圈柔和的晕茫,是尘世贬谪的仙人,何时会飘然远去呢?刘欣头一眩,身子也顿了一顿。 



  「皇上保重。」宋弘忙低声道,「是否返驾休息?」 



  刘欣摆摆手,重新坐稳,正举杯欲饮,宋弘又开口阻止:「酒性躁烈,乞皇上……」 



  「闭嘴。」刘欣冷然斥道。 



  董宽信言不及义地说了些事,董贤益显消瘦的容姿中,有几分皇上的影子。董贤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董宽信知道哥哥想问些什麽,忍耐著不告诉他朱诩就在外面。 



  「娘的病好了一点,她很想见一见你。」 



  「嗯,」董贤轻道,「把娘接来宫中呀!」 



  「娘不肯,这不像话。」董宽信不悦地说,「哥,你连回来一趟都不行?」 



  「这……不是的。」董贤一阵委屈凄恻,「我很想回去看看……」话未说完,已先哽咽,忙掩袖饮酒,半晌不放下障袖。 



  董宽信慢慢拉下董贤掩面的手,两行泪痕未乾,宽信心中不忍,道:「他很好,哥不用担心。」 



  「他……」董贤努力克制鼻酸,周遭有不少皇上的眼线,强颜为笑:「我有意为他作媒,小堂妹不是还没许人吗?」 



  董宽信讪讪一笑:「恐怕他不要呢,到时候又多害了一个女孩子。」 



  「什麽意思?」董贤微怒道。 



  不提则罢,一提董宽信便难以忍受,冷笑道:「小堂弟也还没许人哪……」 



  董贤握紧了拳,强抑著怒火,颤声道:「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你就要这麽整我?」 



  「你是我哥,我见你一面还要恩准,有什麽希罕!」 



  「嘘!」董贤忙捂住董宽信,阻止他胡说。 



  董宽信仍愤愤不平,道:「怕什麽?杀我好了。」 



  「宽信,听我说。」董贤按住他的手背,「凡事忍耐一点,好吗?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丢人的兄长,就当我死了,爹娘全靠你奉养,就当你是独嗣,不管家里大小的事,此後全由你作主,不用再想念我,我的东西全丢掉烧掉,不许再提起我这个人……」 



  「为什麽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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