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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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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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静颜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你知道我会来?” 
习习笑得凄苦而放肆,“我知道你去找邢傲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陪我吃最後一餐。” 
“为什麽?”司徒静颜轻轻的问,声音轻得仿佛不愿让人听到。他说这话时已垂下眼帘,不忍看习习的眼睛。 
“我和司岳前辈没有仇,”他说,笑声再次张狂起来,“可是邢傲有。我没有要杀司岳的理由,可是他有!” 
司徒静颜闭上了眼睛。原因就是这麽简单,仅仅为了嫁祸给邢傲,仅仅如此而已。 
“我又不能杀邢傲,”习习接著说,“我杀了他你反而更忘不了他,何况,怎麽能让他那麽轻易就死了呢?他给我带来这麽多痛苦,怎麽能让他那麽轻易就死了呢?!我要你对他死心!我要他痛苦!就像我一样痛苦!” 
司徒静颜没有说话,只是听著冷风中尖利的笑声静静的坐著。直到那笑声渐渐消散。 
“……其实我这些日子,总是想起两位前辈,想起那片桃花林,我不愿意去想,可是他们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出来,就像他们还在我身边,温和的对我说话……全都没有了,随著那片桃花林化为灰烬了,没有了……” 
“你为何要如此执著?”司徒静颜忽然开口,声音仍然很轻。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习习笑著任自己瘫倒在桌上,“习习出身青楼,习习只知道,公子买了习习,习习就是公子的人。”他笑著,泪如泉涌,“你带我走时,我已经认定,此生再不爱他人……” 
“习习,”司徒静颜抚上那冰冷的手,“两位前辈,还活著。” 
习习一惊抬起头来,“二……二哥……”一句话,不仅减轻了习习的心理负担,更表明了司徒静颜的态度:若非相信习习,他怎会把这麽机密的事情说出口?若非关心习习,他又怎会告诉他减轻让他安心? 
一语尽,司徒静颜握著习习的手腕一用力,习习闷哼一声没有叫出来,他唯一的一只手也已被废去。 
司徒静颜收回手,端起酒杯,再次看向习习时表情已严肃起来:“习习,你出卖朋友,依我门规废你武功,逐你出门,这杯酒後,你从此不再是我地狱司的人。” 
习习惨然一笑,用那只手战战微微的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古镜深潭一般的眸子里波光流转。 
那里面有司徒静颜读不懂的东西。一如司徒静颜并不知道,不知道习习有一只青瓷药瓶;不知道那只青瓷药瓶已经空了── 
习习望著司徒静颜,先举杯一饮而进,动作干脆决绝。 
司徒静颜看著习习,同样举起了杯。 
青瓷药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上面深深刻著两个字── 
忘情 
转瞬间,两只酒杯滴酒不剩。 
万籁俱静。 

29. 
“前辈,这是什么?” 
“忘情酒,一饮忘情。” 
“呵,情之一字,熏神染骨,真能一饮即忘?” 
司岳淡淡的笑,山抹微云一般虚无缥缈捉摸不定,凝固成习习记忆中永恒的画面。 


“我一直不知道,司岳前辈为何要叫我随他打扫药芦,为何要叫我看见这‘忘情’,又为何要那么不小心竟让我有机会拿了来。”习习已经安静下来,一双古镜深潭般的眸子光华流溢。 
地上静静的躺着那只青瓷小瓶,空空如也。 
桌上默默地摆着两盏白玉酒杯,滴酒不剩。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习习看着桌对面,“钺三,你说这药是真的还是假的?” 
夜风拂过,空空的石凳上,人去之后最后一丝余温也被带走。 
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习习的脸颊滑落,“你说,我喝了这药,能不能忘情?” 
他倒下那“忘情”的酒,却在最后一刻,将那盛了“忘情”的杯子,转到自己面前。 
——情之一字,熏神染骨,真能一饮即忘? 
——情浓之人,自能体会。 
原来这酒不在喝不喝,只在愿不愿。 
举起这只杯子,愿意喝下这杯酒时,习习忽然就明白了。他闭着眼睛,任泪水滑落,“呵,原来是这样……情浓之人,情浓之人……呵,司岳前辈,真是个妙人儿……” 
“习习……”钺三一声轻唤,语气明显的兴奋起来,“你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我便带你归隐山林,此生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习习目光迷离的循声望去,良久,浅浅的笑意在他脸上漾开,站起身,看着几张空空的石凳,他说: 
“好。” 


夜半无声,司徒静颜躺在床上,神志却异常清楚。喝下那杯酒,与那跟随自己多年的孩子从此陌路,难免心痛。 
背后的人伸出手来,轻轻揽了他的腰,零星的细吻落在他的颈间。司徒静颜心一滞,正想该如何拒绝,却发现那人并没有深入下去的意思,只是这样温柔的拥着他,细细的吻他的颈。 
傲……司徒静颜心里默念着,握住了那双手。 
与习习诀别过来时,邢傲还坐在桌边等他,桌上的菜仍冒着热气,看得出已热过几道。司徒静颜为习习心伤,随便吃了两口,无力说话。邢傲也就没开口,坐在他身边,那双黑亮的眼睛静静的追随着他。 
回想那一幕,忽然觉得,一直以为是他宠着这孩子,而他又何尝不是被这孩子宠着。邢傲就像守着最心爱的珍宝般守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暗暗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大心力,只为能看着他开怀的笑,只为能在他面前像个孩子般撒撒娇。 
司徒静颜想着,嘴边不由露了笑意,放松身体向后靠去。这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长得如此高大,足以将自己完完全全拥在怀里了。 
邢傲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司徒静颜,细细的吻着,直到怀里的人沉沉睡去。 


“你!你——好!老二尸骨未寒,你又在这个时候要离我而去!” 
习习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一掌拍碎檀木桌,而钺三只是毕恭毕敬的跪着,头压得低低的,任男子怎么怒骂也不还口。 
这男子便是游九天,“三奇”之首,而钺三在“三奇”之中排行第三,正是这游九天的亲弟弟。 
钺三身为“三奇”之一,本也是大恶之人。三年前无意中救了习习之后,竟是爱惨了他,整日只是跟在习习身后,甚至对几位兄弟重返江湖的大计都不甚关心。游九天本就对此极为不满,没想到在己方损兵折将之时,他竟还要带习习远走,怎不叫游九天气极? 
一番怒骂,游九天也慢慢平静下来。钺三是他亲生弟弟,常伴他左右几十年,感情毕竟深厚,见钺三跪在地上任打任骂,铁了心要走,游九天终于松了口,一挥手:“罢了罢了,我留你不住,你走便是。” 
钺三一喜,正要磕头答谢,游九天又道:“只是,现在老二已死,‘四邪’也只剩下岳阴阳一人,你再一走,我恐怕……” 
钺三生怕游九天改口,忙到:“我有意归隐山林,这身武功留着也没用,哥哥要用自拿了去,留一层功力与我护身便可。”说完这话,见游九天动了喜色,心知游九天不会再留他,也高兴起来,却没见跟在自己身后的习习眼光一闪。 
“如是最好,只是苦了兄弟了。”游九天说着,举起手掌,正欲压下,忽然掌型一变。 
钺三只觉一股凌厉狠毒的掌风忽至,心下大惊正要避,却见那掌已向自己身后扫去。 
身后是……他还没叫出那个名字,就听习习惨呼一声被一掌击了出去,狠狠的撞在墙上。 


“啊!”见习习摔在地上似乎没了声息,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钺三只觉脑中一片翻腾,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不等游九天回身已向游九天一拳挥去。 
游九天一掌避过,刚要张口,钺三第二第三第四击接连而至。 
怒极之下,他竟是玩了命的发动了攻击。游九天先前几招还可避过,可这武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兄弟玩起命来岂是那么好对付的?拼命的招式,一招比一招凶狠,一招比一招快。有几招,已经实实在在的击在游九天的身上。 
浑蛋!你真要我的命吗?危急关头,再容不得游九天多想,杀人的一招骤然而发! 
嘭——屋中炸开了大团大团的血花。 
钺三的身体重重的跌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钝响。 
游九天虚晃几步,勉强稳住身形。而钺三已经挪动着身体,向习习艰难的爬去。 
“习习……习习……”泪夹着血落下,模糊一片,鲜红中,只看得见那孱弱的人儿,“习习……”终于将他抱起,习习仰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你哥哥刚刚那一掌,是因为……”他努力抬起头,凑到钺三耳边,“因为他看见我,拿出了刀子……” 
钺三一滞,胸口已经被一把小刀穿破,扎破了,他的心。 
“呵,他怎么知道,我失了武功,哪有那么容易杀你……我……不过求他击我这一掌……不过想让你和他反目……我……故意的……”习习还握着刀,头已渐渐向后倒下。 
钺三看着他,血泪混杂着涌出,嘴唇难以置信的颤动着。 
“钺三……我……本想忘了情,和你远走……可是江湖啊……你兄长,要对付的人是他啊!我怎么能……怎么能让你还把功力给了……” 
“习习……”钺三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双唇翕动吐着最后的话,“你还……爱着他……” 
“呵……不能为他所爱,只好为他而死……我……对不起你……”说话间,钺三头已垂下,无力的靠在了习习的肩上,习习在他耳边继续说,“对不起……我答应和你走时,是真心的……真心的……” 
中了钺三几下重击,游九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见习习靠墙坐着,钺三头靠在他的肩头已经垂下了双臂,习习微笑着在他耳边呢喃,时间仿佛就此定格,大片大片的红充斥了整个画面。 
“你……你这个……”游九天一手捂着伤口,对着习习举起了手。 
习习只是拥着那具仍然温暖的身体,呢喃着,直到眼前一黑。 


乱石岗上,无名的墓碑如乱石林立,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一人慢慢睁开了眼,眼前一片凄清。 
然后他发现,自己竟在一个小小的马车厢内。车厢里没有点灯,两旁帘布被燎起,一室月光。 
“你醒了?” 
有人问话,他一惊,转头,看到了自己绝想不到的人。 
“邢傲!”一动,发现一身无力,“我……我怎么在这里?” 
“你设计重创游九天,杀了钺三,想起来了吗?”邢傲平静的开口,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这幅冷静无情的模样。 
习习转过头,“钺三……他死了?” 
邢傲微微顿首,转向车外:“下面的由你说吧。” 
一个在车外静候良久的人行个礼,开始书说,原来他便是邢傲安插在“三奇四邪”身旁的长老之一,自习习入了龙坛便一直暗中跟随,见那游九天要下杀手时抢先下了手,当时游九天虽恨不得将习习碎尸万断,无奈伤重又不愿叫旁人看出来,于是收了手只命人将尸体速速处理…… 
习习靠着车厢,只听了几句,思绪已飘远,等回过神来,那人早已说完,邢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今天能重创游九天,还多亏了你。我已让叶为你看过伤,没有生命危险,我先安排人带你去我龙坛名医花知风处养伤,等你伤好,想去哪便去哪吧。” 
邢傲说完,习习却仿佛没有听,只对着车外那人喃喃道:“你一直跟着……一直跟着……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笑起来,笑出了眼泪。“你为何要救我!为什么啊?!” 
“龙帝命我无论如何要保全公子性命。”那人恭敬的回答。 
见习习转过头,邢傲依旧平静的解释。“因为你若死了,静颜会伤心。” 
“伤心?呵呵……伤心……我爱的人已有归属,爱我的人又被我亲手所杀。我已残废,又失了武功,被逐出地狱司,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啊……”他静静地说着,竟然没有再落泪,“你们……还救我,做什么?我才不要你的救助!我才不要!” 
沉默良久,邢傲开了口:“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习习扭过头,看着邢傲。 
“若是你觉得你不想欠我,就好好活下去。只要静颜日后想起你时,能因为你还好好活着而开心,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习习喘着粗气,慢慢垂下头去。 
“太难了……太难了……”他说着,闭上眼睛,“不过我愿意试试。” 
有人上了车,抱起邢傲动作轻盈的掠了出去,车帘放下来,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向远方。 


不几日,“三奇四邪”主动与白道谈判,因为双方在这场激战中都损失巨大,故而谁都不愿在挑起战端。谈判的结果是双方按最原始的武林规矩,挑选一个日子由双方派一人为代表决斗,败方当承认全局失败并将生命交由胜方进行定夺。 
游天行这决定当然与他身受重伤需要调养有关,只是这机密的消息白道并不知道罢了。 
而司徒静颜安了心神,便与邢傲一同去拜访少林无绝方丈求《易筋经》,自是带了司岳让司徒静颜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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