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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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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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如果我用录音机,只表示我怕了他,会让他更嚣张。 

  那我该怎么做呢?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要做他做不到的事。那么他做不到的是什么呢? 

  「先生,你三更半暝拢呒困,卡这呢多电话,这辛苦捺!我唱歌呼你听厚!」于是我拉开喉咙开始唱:「Oh yes; wait a minute Mister 

  Postman, Wait Mister Postman……」 

  他呆了几秒,大骂:「唱啥啦,死三八!」 

  一开始真的是硬着头皮在唱,但是音符一出来,我就完全忘了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只顾用最高分贝唱着:「Please Mister Postman look and 

  see; if there's a letter in your bag for me……」 

  哼,怎样?不爽咬我啊! 

  「Why's it takin' such a long time, Oh yeah For me to hear from that boy of 

  mineThere must be some word today,from my boyfriend so far away,Please Mister 

  Postman」 

  自从小学音乐课被老师批评「三句走音二句」后,我再也不敢这么大声唱歌,现在借着胸中一股怒气,终于有机会把积压多年的能量宣泄出来,畅快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过我的歌喉还是没进步多少。 

  我越唱越高兴,最后完全忘了另一个人,直接把听筒当麦克风倒着拿,在房里跳起扭扭舞,睡虫跟火气都被我赶跑了大半。 

  「Look and see if there's a letter a letter for me I've been standin' here 

  Waitin' Mister Postman so patiently for just a card or just a letter sayin' he's 

  returning' home to me」等我完成这首荒腔走板的「Please Mr。 Postman 」,正要感谢听众时,才发现他早就挂掉了。 

  我在电话旁边贴了张点歌单,决定以后每接一通夜半电话就唱一首,相信长久下来,我的歌喉一定会突飞猛进。 

  然而他们不肯给我练习的机会,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接到这种电话了。 

  虽然为没能唱个过瘾怅然若失,却生出一个灵感:这种极恶电话骚扰术,是不是也可以运用在我父母身上呢?反正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更不介意听他们唱歌。 

  我立刻开始行动,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拨电话回家找爸妈,专问些天气、有没有吃饭之类的废话。 

  我妈当然不领情:「你管我干什么?都快被你气死了,哪有心情吃饭?」 

  「不吃饭对身体不好耶。不然现在天气这么好,你可以跟爸出去散散步啊,回来就有胃口了。」 

  「你不要尽讲这些废话!你跟那个男的到底是想怎样?」 

  「结婚啊。」 

  「你怎么老是这么固执!我告诉你……」然后又是滔滔不绝一连串说教,我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到她好不容易换气:「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啊,妈你声音好好听,好清脆悦耳哦。」 

  「……不要给我耍嘴皮子!」 

  「真的嘛。我都没遗传到,所以唱歌难听得要死。妈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我拿录音机录下来。」 

  「你给我正经点,我在跟你说正事!」 

  「那你再讲一遍好了,我录这个也可以。」 

  「你要是不打算听我的话,为什么还要打来?」 

  「因为我想听妈妈的声音啊,我好久没跟你聊天了。」事实上,是几乎没有。 

  「我不理你了!」妈妈气呼呼地挂上了电话。 

  然而我还是继续每天一通。「妈,我今天听到一个笑话很好笑,讲给你听好不好?」 

  「没兴趣!」 

  「不要这样啦,培养幽默感人才会长寿啊。」 

  就这样,一场考验脸皮厚度跟耐性的战争持续着。有时是爸爸接,有时妈妈接,他们有时会被我的蠢话逗笑,有时会更生气,甚至直接挂电话。但我就是每天固定打,绝不间断。 

  除此之外,我还每周寄信回家,通常是养生食谱的剪报,或是知名餐馆的介绍,再不然就是一张卡片,画满红心,写些「我最爱爸妈」之类恶心叭啦的话。 

  当然我也会不安,生怕这样装疯卖傻反而会收反效果,常常夜里辗转难眠,甚至紧张到心悸。然而我还是不停止。我怕一旦这条联系切断,从此就跟家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当一切逻辑跟理论都派不上用场的时候,就只能等时间给我答案。 

  我坐在咖啡厅里,对面是克贤的元配。她脸上脂粉不施,原本水灵清亮的眼睛略微凹陷,显得有些憔悴,不过精神比我想象中的好。 

  我逼自己平静地直视她,不让内心的愧疚压垮我。我正踩在高空钢索上,要是一失了平衡,马上就会粉身碎骨。 

  「我今天会来找你,是因为基本上我还是认为你是个好人,你还有很美好的前途,看在过去我们处得不错的份上,想劝你早日清醒,不要越陷越深。」 

  「嗯,三更半夜的电话铃的确让我很『清醒』。」 

  她眼光闪烁了一下:「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唉,说这种谎不觉得很没气魄吗?我在心里叹息着。 

  「我老实告诉你,你也许以为你跟克贤爱得轰轰烈烈,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有外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凭他的条件,动不动就一堆女人跑来投怀送抱,他对每个人也都是甜言蜜语,说要娶她们,其实根本没一次是真心的。你在他眼里跟那些女人根本没有两样,他只是在玩弄你而已。」 

  如果不是跟父母会面后,克贤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一定会相信她。真的,我会。但是如今的我对猜忌怀疑已经厌倦,只想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为他全力以赴。 

  「那些女人都是被他耍得团团转,等发现被骗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一个个跑来家里哭哭啼啼,全都是我替他道歉,还赔钱了事,事情才没有爆开来,不然他在医院里早待不下去了。因为我认为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样,所以才想早点告诉你,免得你也陷进去。」 

  我控制我的脸部肌肉,免得露出一副全然不信的神情:「那,既然这是这么烂的老公,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因为我已经嫁给他了,夫妻本来就要白头偕老,哪能说离开就离开?」 

  「你很爱他。」 

  「没错。他有再多不是,我都能忍受他。」 

  「很感人,」我深吸一口气:「问题是,我也一样。我也爱他,你能忍的事,我也能忍。」 

  她脸色一僵,讲话口气也急了:「我说了,他不会娶你的!」 

  「我向你保证,如果我被他甩了,我绝对不会去你家哭闹,更不会拿你的钱,我还会写感谢卡给你。」 

  「你不要太自信!我跟他在一起十九年了,一起赚钱一起养儿子,你觉得他有可能会为了你,放弃我们一手建立的家,还有他的名声地位吗?」 

  「既然你这么肯定他不会离开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原本装出来的沈静自信一下子崩溃,她掩面啜泣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们?你年轻又漂亮,难道还缺男人吗?」 

  天大的误会,我的男人运向来不是普通的差呀。 

  谁说女人的眼泪对女人没用的?看她哭得伤心,旁边的客人纷纷对我们行注目礼,我只觉脚下的钢索在猛力摇晃,手心冒汗,双膝无力,恨不得拔腿逃出去。 

  --希望以后你回想起外科的日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片美丽的风景。 

  --我从你还在实习的时候就喜欢你,在这家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跟你在一起,我才算是自由。 

  --我也会害怕摔跤,但我还是想再试一次。 

  我在心里不断回想克贤说的话,脑中一遍又一遍刻划他的形貌,藉以稳住自己。然而,眼前这个哭泣的女人,一定也正在心里不断回味着当年的海誓山盟。 

  啊啊,谁来把这出拖棚奥戏结束掉吧! 

  如果现在转身走出大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应该还来得及吧? 

  如果现在转身走出大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应该还来得及吧? 

  这时,我脑中浮现一句话:「我只是比较晚跟你相遇而已,难道只因为这样,我就没有爱你的权利吗?难道爱情的深浅是用认识的先后来决定的吗?」 

  我认同这句疑问,一直如此。正因这样,当我站在人行道上,远远地看着心爱的男生紧抱着别的女人时,虽然满心的痛苦、孤独和怨恨,我还是转身走开了。因为我知道,虽然我先认识邱颢,一旦他的心里没有我,他的怀抱里就不会有我的位置。 

  如今,克贤的心里没有她,是不是该换她离开了呢? 

  真是太神奇了,我居然被背叛我的人跟我的情敌拯救! 

  「刘太太,到这种地步,我只能说,跟你爱上同一个男人,实在是很不巧。但是既然爱上了,我就要贯彻到最后。我已经答应克贤了。」 

  「不巧?你把我家弄得乌烟瘴气,讲一句『不巧』就算了?」 

  「我没别的话可说了。」我站起来想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涕泣纵横:「我拜托你!把他还给我!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了,我真的会死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上的老套台词永远讲不完。因为老套之所以成为老套,就表示它有用。 

  只可惜对我没用。 

  真是不幸,一来这句话恰好是我最讨厌的对白,二来在医院待久了,每天看到那么多条无助的生命苦苦挣扎着活下去,偏有人没事老爱把「我会死」挂在嘴上,实在令我加倍厌恶。 

  没错,我知道,被拋弃很痛苦。自信会粉碎,孤单寂寞会把人逼疯,因为我全经历过。但是,她真的知道什么是活不下去,什么是死吗?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但那绝对不是用来撒娇耍赖的东西! 

  也许她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很抱歉,我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她。 

  我想通了,既然我的外在行为是恶人的行为,就不需要再指望别人了解我纯真善良的内在。我坐下来,冷冷地开口:「刘太太,请教一下,克贤是人,不是东西,我要怎么还你啊?」 

  「只要你离开他,他就会回来了。」 

  「问题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何必为了救你的命放弃自己的幸福呢?」 

  「什……」 

  「要是你在急诊室里跟我说你要死了,我当然有责任要救你;但是现在你好手好脚坐在这边,还要没事装可怜,那我只有一句话:关我什么事啊?」 

  「我们十几年的婚姻被你搞得乱七八糟,你还说这种话?」 

  「没错,你们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但是,既然你们历史这么悠久,感情这么深厚,为什么他还是不要你?你自己要不要检讨一下?是不是你魅力不够呢?」 

  「都是你这狐狸精来勾引他!他只是一时胡涂……」 

  「那你就去感化他让他清醒啊,干嘛来跟我啰嗦?今天要是你能说动他回家不离婚,我绝对不会再来跟你们纠缠;但是既然你跑来找我,就表示你已经无能为力了,那我还客气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哪?」 

  「良心值几个钱?运动家精神最重要。奉劝你,道德劝说这一套就省省吧。刘克贤这么大个人,我也不能把他藏起来,只要有本事,随时欢迎你来把他抢回去。要是没本事,你就给我乖乖闪一边。总而言之一句话,自己的男人自己顾好,不要只会哭哭啼啼怨天尤人!」 

  她被我激得目瞪口呆,满脸气愤却说不出话来。我站起来结帐离开。心脏跳得飞快,却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我招了台出租车回家,车子本身还算舒适,但上路没多久,我就注意到司机一直从照后镜瞄我,眼神让我不太舒服。本以为是因为我刚经过一场大战,神经太过敏,不想理他,没想到司机说话了。 

  「小姐,请问你几岁?」 

  「你问这做什么?」莫名其妙! 

  然而他没听出我的不悦:「我看,应该是比二十几岁多一点吧?」 

  还真会说话啊。「对啊。所以呢?」 

  「那你结婚了没有?」 

  喂,越来越过份了哦!女人年纪大一点,就表示随便哪个路人甲都可以任意问她的隐私吗? 

  我当场就想开骂,想到人在他车上不好跟他冲突,只得尽量语气平和:「为什么问这个?」 

  「哦,我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年纪也差不多了,关心你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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