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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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犯-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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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一听,反倒越发慌乱起来。渐渐地,脸上甚至显出一种恐怖的神色。
  “……咋说哩,该……咋说哩。让我说,这件事……咋说哩。这个……其实呀,四兄弟,四兄弟起初跟狗子关系还很不错的。那狗子刚来时,四兄弟对他,还真不能说赖。……对他真不赖的。还送过一些……吃的……后来就差些了。因为啥,其实让我说,恐怕这就是些鸡毛蒜皮……狗子这个人,心眼大概就小了些。其实,四兄弟可能……也不在乎这些。后来就……咋说哩。在喝水上好像就……就闹了些小矛盾,其实让我说……也算不上个啥矛盾。……不就是喝水……要交些钱么。狗子呢,好像就有些不大肯,到底咋着,也真难说得清了。那水井……是让四兄弟给承包了。村委会当时也同意。大伙当时也都赞成。说实在的,咱们让人承包水井,那还能赚下个啥钱。也就是管理管理,要管理,就得交给能管理了的人。大伙都推举四兄弟,四兄弟就承包了。盖了个水房,让个老人管着,说是收钱,还不就是为了管得更好些。按说,像狗子吧,不交钱好像也有他的理由。可交些钱其实也没啥。四兄弟他们就说了,交钱也是为了大伙好。咱们这儿十年九旱,你们也知道,缺水呀,今年就旱得厉害,地里的庄稼就长不成,我算了算,像我家的七亩余地,收成就不起眼,比往年少说也要减一半。尤其是豆子,玉茭子,就没的收成……”
  村长渐渐说得流利起来,头上的汗也少了。而乡长则越听越急,越听越烦。忍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就拍在大腿上:
  “你不要扯到别处去好不好!就只说案子的事,说那些旱不旱,收不收的事有啥用!老这么婆婆妈妈的,简练些嘛!”
  “哎呀,这都是有联系的呀。”村长很委屈地辩解着,“收成不好,大伙收入就低了呀。原本想着收成能好些,今明两年就集些资,请上来一个钻井队,在咱这儿打上一眼机井。有了机井,人畜吃水就解决了呀,说不准还能修些水浇地。谁想到今年就更旱。可机井总还得想办法打呀,越不打就越没钱,越没钱就越打不起。水利局也来勘探过,咱这地方地底下有水。听说水量还挺足的。若要打井准空不了,咋办?四兄弟……咱就想了个办法,大伙也同意,就让四兄弟承包了现在那浅水井。既然承包了,喝水就得交些钱,有人不想交,四兄弟当然就不高兴。四兄弟大概也有自个的理由,总不能让村里人喝水掏钱,你外地人就白白喝水吧。可是不是这么回事,那就不好弄清了。再后来……”
  “喝水交钱,怎么个交法?”书记突然打断话头问。
  “就是论挑呀。一挑水,交多少钱。”村长顿了顿赶忙回答。
  “多少钱?”书记又问。
  “好像就没多少,大概是……哎呀,我家是我儿子挑水,我就没问过。这都是四兄弟订的。”
  “怎么你连这个也不知道!”乡长一听就发了火。
  “那是四兄弟订的。四兄弟承包了呀。”村长吓得一跳。
  “承包了也不是不管了嘛!”乡长脸上顿时也变了颜色。
  “像这种……小事情,村里一般就不咋的过问的……”
  “胡闹!这怎么能是小事情!”乡长不禁勃然大怒。
  “好了好了。你让他说,让他说。”县长摆摆手,把眉头皱了皱。
  村长一时间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在这时,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人来。瞅了半天,才瞅见村长,然后把几张纸条子塞在村长手里。
  村长像抓了个救星似的,赶忙就往纸条子上瞅,瞅了瞅,像吓了一跳似的,赶忙就交给乡长。乡长瞅了一阵子,很是不安地赶忙把条子又给了书记。就这么传来传去好半天,谁看了也黯然无语。最后转到老王手里时,才看清是医院送上来的死亡和伤情报告单。
  除了当场死亡的老二银龙,老四水龙外,老三钰龙因抢救无效,于上午九时五十三分,也已在医院死亡。
  老大金龙仍在昏迷中,同凶犯狗子一并尚在医院抢救。
  凶犯狗子的伤情报告单也在其内,全身有三处骨折,其中脚腕一处为粉碎性骨折。八处刀伤,除一处为超长伤口外,还有两处为深度刺伤。左肾破裂,肝脾也都受到伤害。软组织挫伤达数十处……
  ……
  十九日二十三时四十二分
  到了,他使劲地把身子探下去,强忍着骤然加剧的疼痛。他把手伸出去,想摸到那个拳头大的小水窝。摸着摸着,全身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小水窝没了!小水窝被厚厚地砌上了一层水泥!
  他好半天也没动了一动。昨天晚上还有,那就只能是今天干的!这就是说,当他在那边遭到毒手时,这边的手也没闲着!
  他们做得真绝。说得出来,就干得出来。
  你断了他财路,他就断你生路。
  他料到了,可没料到会这么残酷。
  水!热切的企望陡然破灭,让他更加感到水的需要。他突然感到是这般的无力,同时也为自己白白浪费掉的努力而感到无比的悲观和绝望。
  原来就该想到的。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该来这么一次以生命为代价的冒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抬起头来,移动了一下身子。他实在有些不甘心。他不信自己会这么白爬一趟。
  他用手再次在石壁四周摸了摸。天太旱了,干燥的空气大概也同他一样焦渴,早已吮干了自然界一切可以吮到的水分,他顾不上胸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把身子再次慢慢探下去,探下去,一直把嘴探到那个被水泥砌住了水窝的四周边缘上,然后慢慢地吮吸起来。吮着吮着,心头一震,他感到了水的潮意。再吮,水居然吮到了嘴里,紧接着居然吸到了大大的一口!又是一口!他缓了一口气,再吸,又是一些。又是一些,渐渐地,就再也吸不到了。可能只是一些残存水,似乎一下子就让他吸干了。
  他轻轻地把头抬起一些来,尽情地领受着这几口水给他带来的快意。
  虽然只是几口水,但那一股清凉的水流,则分明能感到从喉头进入食管,进入腹腔,真是沁人肺腑。
  他再次把头伸下去,又用力吸了几口。这次什么也没能吸到。看来确实只是一些较深处的残存水。水泥已经彻底把那些可以渗出水来的石缝全给砌死了。
  他咂了咂嘴,把满口的水泥和石子渣子吐出来,然后慢慢缩回身子。背上的枪托在头上蹭了两下,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不能再耽搁了,得马上爬回去。
  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这一点残存水救不了你的性命。得抓紧时间。
  转身回爬时,在水房的墙根上又摸到了浅浅的一汪水。他一口气就吸干了。这口水竟是如此腥咸如此苦涩。但他还是咽下去了,毕竟是水……
  也许正是这几口水的威力,精力陡增,连记忆力也好像全都恢复了。爬过来的线路居然一点儿也没错,居然很快就爬过了横沟。一切都很顺利,没多久就又爬到了路面上。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精神状态出奇的好,连体力也渐渐得到恢复,就连痛感也几乎没了……
  ……回光返照!
  他不禁猛然一震。在战场上,尤其是在失去腿的那次,他常常会突然记起战地卫生员的这个用词。人在临死前,精神会突然兴奋起来。这往往是最危险的征兆,预示着一个重伤员和濒死的人很快就会死去……
  还能爬到吗?他对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不禁怀疑起来。还行么?他估计了一下,至少还有三四里路,要想爬到,最快也得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还能支撑那么久么?就算爬到了,还有那道门,还有那些保镖,你进得了院子么?
  他知道,四兄弟一般不会很早去睡,尤其是在没什么可干的时间,村里人常常会一玩就是一个通宵。四兄弟更是如此。尤其是在今天晚上!他们更不会早去睡。
  万一不是这样呢?只要一睡了,院里的防范就会严格起来,唯有都不睡的时候,才会不那么警惕,他才会找到机会。而那道大门,才有可能弄开。否则,任何一声响动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而那时,一切都会因此而前功尽弃。他知道,按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看,要想打开那道门,绝不可能不引起任何响动。他那唯一的脚腕子,从肿的程度看,从疼的感觉看,骨折是肯定的,甚至会是粉碎性的骨折,他不禁想起那令人恐怖的一击,粉碎性骨折是很可能的。就算他能好起来,除去满身的伤口,他还可能面临着再一次失去右脚的危险……
  他浑身再一次颤栗起来,耻辱!比死亡更让人感到难受的巨大耻辱!
  人生还有比这更沉重的打击么!
  早在这以前,他就曾亲眼看到过他们对别人的这种残忍的殴打、折磨和凌辱。即使是他这样一个曾在火线上出生入死过的军人,面对着那种惨状和歹毒,还是感到了巨大的震惊和恐怖。
  那是在乡里的一个集市上。他们声称他们抓住了一个贼。他们簇拥着的首领正是老三钰龙!据说那个贼偷了他们的木材。他不明白,他们得到木材的方式同这个贼得到木材的方式又有什么不同。那个贼有二十七八岁,皮肤白皙,面目清秀,穿着一件很是干净的白衬衣。然而他见到这个贼时,贼正被几个人揪住头发,反架住胳膊,跌跌撞撞地在集市从一头拉到另一头。潮水一般的人群好像都被惊呆了,顺顺当当地让开一条大道,由着他们拉着那个贼在大街上任意示众。
  老三威风凛凛地被人簇拥着,腰板挺得笔直,一脸的杀气,两眼喷射着吓人的闪光。所有的人都带着一种恭顺和畏惧的表情瞅着他。
  那贼最后被带到村旁的一个广场上,四周霎时间就围满了成百上千的人们。
  他以前总以为人在受到攻击时,第一个反应应该是叫喊。攻击愈甚,叫喊就愈烈。这是一种最自然的反应。但从那天起,他就感到那种想法是错的。
  那个贼根本就喊不出来。一个人在前头揪住头发使劲摁下去摁下去,两只手被强力拧死,于是腰就缩不下去,只好躬起来,露出更多的可以挨打的部位。围住的人用穿着皮鞋、尖皮鞋、凉鞋、布鞋等等各种各样鞋的脚没头没脸地从下往上踢。用掌、用拳头,用各种各样的器械,砖头、石块、木棍、铁条、钳子、扳手,抓到什么就用什么,从上雨点般地往下砸。
  几乎听不到被打人的喊叫声,偶尔能听到一声两声被打狠了砸重了像是从腹腔里挤压出来的沉闷的叫,“噢”,“喔”……
  再就是那种踢哩踢通像石头砸在土袋上的撞击声,还有周围人群喊打声。
  “打!打!打呀!打死他!往死的揍!打死他!打死那个家伙……”他不清楚四周的人众对眼前的这个贼何以会恨到那种程度。他甚至看不到丝毫的人对人的那种怜悯和同情。好像唯有的只是一种激愤和暴怒。狂热的情绪好像吞噬了人类所有的善良的感情。对眼前的凶暴和残忍,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即使是站得更远些的人群,也只是冷冷地,麻木地观看着,欣赏着,就像是在看杀猪,看宰羊,甚至像看耍猴,看斗鸡。
  几分钟过去,那个贼就彻底垮了。两条腿整个地拖在地上,揪住头发架住胳膊的手,也都由往下摁压变到了往上提拉。渐渐地,那个贼便失去了知觉。受到一次大的撞击,嘴里便大大的呕出一口鲜血,但踢哩踢通的响声和喊打声依旧不断……
  老三钰龙始终威风凛凛,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人们都说他练了一身好功夫,一掌能碎七八块砖。但他始终都显得很平静,始终都没动手。一直等到最后,眼看着那个人就要完了,这才轻轻地摆了下手,示意不让再打,然后头也不回地让人簇拥着走了。
  踢哩踢通的响声一下子没了,四周喊打的人声一刹那间也静了下来。那个贼直挺挺地躺在场子中央,围着的人一哄而散。
  他当时以为那个贼肯定是死了。和动物相比,人的生命力实在太脆弱了。在这种可怕的打击下,不可能有人能挺下来。即使能挺下来,也只能是在长久的昏迷和抢救之后。他甚至想着怎样想法子把这个人弄到医院里去。
  但他又一次想错了。
  仅仅只过了几分钟,也许更少,那个人就动了一动,紧接着就一下子抬起脸来!一张染红了的血淋淋的脸!四周的人群轰一声就惊叫起来,又有了叫骂声,又有人掷过砖块、石头来。突然,一大块石头正好砸中那个贼的后脑勺,那贼“吭”的长长地哼了一声,身子就猛地一纵,于是所有的人全都惊呼起来。
  那贼一阵痉挛,噗通一声又趴在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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