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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瑞这会儿也冷静下来，转身冲她还了礼：“小顾当家客气什么，都是一个村上住着，自当帮这个忙的，倒叫你们破费了。”
“都是温补的东西，给彤婶娘吃正好，现在天也晚了，我就先回去了。”顾昕慈说着，取过披风就要家去。
可这会儿云瑞正站门口不动，顾昕慈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又有些慌了。
躺在床上的蒋氏看他们这情景只觉得好笑，怕顾昕慈尴尬，忙叫云瑞过来：“瑞哥，扶娘起来。”
云瑞三两步走到炕边，小心扶起母亲，又仔细帮她披好衣服。
蒋氏拍拍他的手，费力对顾昕慈说：“昕娘，以后，得了空，过来玩。”
顾昕慈听了这个，脸上红色又爬了上来，这一个下午蒋氏也不怎么讲话，却把炕桌上零零散散的吃食都塞给了她。顾昕慈不肯拿，她就用章安晴那样眼中含泪的可怜样子看着她，顾昕慈就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了。
蒋氏见她不好意思，心里对她更是喜欢，又说：“婶娘，喜欢你。”
她现在的样子多少看起来孱弱又落寞，顾昕慈想到她总是一个人在家，心里也跟着软了起来，忙点头应道：“婶娘，最近家里开窑哩，得了空我就来看你。”
一旁云瑞听说她要开窑，正有话要对她讲，只不过眼下情况不太合适，他难得有些犹豫。
蒋氏扫他一眼，马上就明白了云瑞的心思，直接对云瑞说：“天黑，姑娘家，不好，去送送。”
顾昕慈和云瑞看着外面灿烂的晚霞，不约而同沉默了。
蒋氏皱起眉头，低声道：“去！”
云瑞只得帮她掖好被角，起身对顾昕慈无奈道：“有事跟你讲。”
顾昕慈一愣，随即了然地冲他点点头，又与蒋氏道了别，跟云瑞一前一后出了西屋。
等两个人站在院中，顾昕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满脸无奈的云瑞小声道：“我跟你一样，也最怕我娘了。”
云瑞见她脸上挂着笑意，鬓角边的粉嫩绒花被晚霞映上一抹娇艳，心里仿佛有什么花朵也正慢慢绽放。
“小顾当家，听说你们家三月时节要开窑？”他握紧拳头，努力换了话题。
“可不是，这次接了大买卖，得赶紧好好做出来哩。”顾昕慈说到这事，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大概是因为云瑞帮过她大忙，也算是救过她的命，所以顾昕慈对云瑞是很相信的。
这事情跟旁人说不得，跟云瑞讲并没什么大碍。
“我听说顾叔找了全村的匠人，都没能请到，那你们是打算？”云瑞见顾昕慈这样爽快，便也不藏着掖着，索性直接讲了，“那你看，我行不行？”
顾昕慈一愣，她爹问的都是以前合作过的老手艺人，倒忘了村里年轻的小伙子也开始上工，始终没想到问问这些人。
她听说云瑞的眼力很好，手艺也不差，又是个可靠的人，倒也相当合适。
可这看窑火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越是有经验越好，云瑞到底年轻了些，顾昕慈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偏了偏头，道：“云大哥，你自然是顶好的人选，我回去问问父亲，再做打算如何？”
云瑞知道她不能轻易做打算，虽说心里早就有了成算，但听到耳中还是多少有些难受。
不过顾昕慈没直接拒绝他，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云瑞想了想，又问：“小顾当家，我知道你上次生病费了些银钱，如果你家开窑的钱不够，我可以出一小部分。”
听到他说这个，顾昕慈才真的震惊了，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呆愣地看着云瑞。
云瑞被她看得眼神飘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说：“小顾当家，我来青叶将近六年，这六年来大多都是在各家窑坊讨生活，虽不说手艺精湛，但拉坯上釉和看窑火的功夫是认真学了的，我这次也是想如果你们家里银钱不够或者赶不过工来，我也参些银钱出把子力气，等到挣了银子，也多分我几个子就成，我其实是存了这个私心，你别笑话我。”
他说他存了私心，但心里还是想帮顾昕慈这个忙。
他知道他们家接了大生意，家里忙不过来，银钱可能也并不使得够，想了几天才下了这个决定。
说起来，这事情看起来他是占了便宜的，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顾昕慈又不是傻子，自然多少知道云瑞好心，想到这里一颗心顿时有些紧，她忙摆了摆手，对他讲：“云大哥实在是好心，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又岂会笑话。不若我今晚就回家问问父亲，早点跟你定了这个事。”
云瑞点头，两个人都爽快，三言两语事情就说的差不多了。
“我送你回去吧。”云瑞说着，就要推门出院子。
顾昕慈忙拦住他，笑笑说：“日头还没落哩，到我家也不远，送什么送的怪麻烦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她说完，也不听云瑞的意思，埋头就推了院门往外走。
她知道自己脸上有多红，怕被人瞧见，只一路闷头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就听到一把柔媚尖细的声音响起：“哟，昕娘妹子，会了情哥哥家去啊？”
顾昕慈猛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窈窕细瘦的身影站在路边，正挑着眉笑看她。
那小妇人不过双十年华，却端着一副妖里妖气的做派，顾昕慈平时就不喜同她讲话，这会儿听到她说得这么难听，登时脸就沉了下来：“罗倩倩，怎么婆家呆不下去，又回了青叶村？”
罗倩倩的事情满青叶村无人不知，她及笄之后嫁了邻村的庄稼汉，结果她家那口子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奔了黄泉，她还未及双十年华就守了寡，心里不满也不甘愿，就开始有些不好的名声传出来。
她公婆虽是农人，可到底要脸面，心一狠把她嫁妆都还给了她，让她回娘家过。
这罗倩倩也不知是什么命，她嫁出去以后父母兄弟都病死了，她带着嫁妆回了家，却只有空荡荡一个宅院，于是就这样留在娘家一个人生活。
但她到底是什么人，端看她公婆给了银子让她滚，就能窥见一二。
这一句话戳了罗倩倩的痛脚，她脸色跟着变了变，片刻后又扬起古怪的笑来：“昕娘妹子，好歹倩姐姐我还尝过男人滋味，你这辈子怕是……”
她笑容那样妩媚，说出来的话却这般恶心人，顾昕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转身就要走。
罗倩倩却不依不饶，跟着她喊：“哎呦你看姐姐这张嘴，你有情哥哥了，说不定刚刚已经……”
顾昕慈气的浑身发抖，她小时候就跟罗倩倩关系不好，碰一块总要吵个几句才罢休，可谁知道如今罗倩倩变成这个样子，说出来的话简直脏人耳朵，忒让人看不起了。
“你再说一句。”一把低沉的嗓音从她们身后响起。
罗倩倩脸色一变，她特地等顾昕慈离开云家有一段距离之后才拦她气她，没想到还是让云瑞听见。
顾昕慈听到云瑞的声音，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
她知道罗倩倩的为人，之前的流言说不定就是她传出去的，虽然她名声不好听，讲话也并不可信，但到底人言可畏。
说的人多了，便也成了事实。
顾昕慈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他们这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也有几十户人家，她们顾家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到底不希望沾染这样的事情。
云瑞往前走了几步，却并未走近，他只低头看着罗倩倩沉声道：“你满口业障，又一个人在家，也不怕鬼上门？”
罗倩倩被他讲得浑身一抖，却还是强硬道：“真是个好哥哥，还帮情妹妹说话呢。”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去，留着顾昕慈站在原地，没回头也没讲话。
云瑞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叹了口气道：“别听那疯婆娘乱嚼舌根，赶紧家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是周六，写到这里大概就进入谈恋爱阶段了噗……
☆、036偶然事
之后几日顾昕慈只顾在家认真画样，再没出过门，将近二月中旬时这一次的画样可算画完，她这才收拾好东西赶早进了城。
因着来的早了，她先去了一趟鼎膳斋。
鼎膳斋这次兴许有什么大动作，定的一批青花碗都是成套的吉祥纹，可能是为了摆宴用。
孙老板通往日一般守在柜台处，顾昕慈刚走到门口，一眼便瞧见了他。
面若潘安的孙老板见到顾昕慈不由笑了一下，他放下算盘，走到顾昕慈面前操起一把破锣嗓子：“小顾当家早啊，来送画样？”
顾昕慈点点头，脸上也挂了笑：“可不是，紧赶慢赶画好的样子，赶紧给您送来瞧瞧。”
两个人客气几句，等到了雅间里，才开始讲起正事。
商契都是早定好的，跟尤家不同的是，鼎膳斋的瓷器残品是不给本金的，但定价却比尤家要稍高一些。
而且鼎膳斋的纹样和器型也都比不得尤家精巧，这么算来顾记倒也不陪。
孙老板认真看了画样，便说：“小顾当家丹青功夫也很了得，将来不做瓷器了，出去卖弄丹青也能糊口。”
什么叫卖弄丹青糊口？顾昕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心里直骂他，面上却要笑着回：“哪里哪里，孙老板太看得起小可了。”
孙老板一双桃花眼扫她一下，笑说：“小顾当家，既然定了，那这里是定金，三月末能交的上货吗？”
他虽然并不知道顾记这次跟其他家定了什么生意，但开窑肯定不是只跟他们一家，顾昕慈没说，他也断不会自讨没趣去问。
只要保证自家的不缺就行了，孙老板是一向不会跟生意伙伴多讲废话的。
顾昕慈忙点头：“那是自然，不睡觉也要给鼎膳斋把碗做好。”
这一次跟鼎膳斋的瓷器件数并不太多，却比往常给北泉街上供的要复杂精细一些，小碟都要六十文一个，更何况是海碗与更不好成型的汤勺
孙老板定的都是成套，顾昕慈给的也是实价，因此四套青花下来，定金就要三两银子。
两个人其实早就算好了银子，因此既然话都说完，孙老板立即招来管家取银子。
顾昕慈接过放手上掂了掂，转头对孙老板扬起一抹笑来：“孙老板，合作愉快啊。”
孙老板也点头，用他低哑难听的嗓子说：“小顾当家，合作愉快。”
跟鼎膳斋这边事毕，顾昕慈走在明媚阳光下，一路往红柳巷而去。
今次她孤身一人而来，心里有些打鼓，索性天气回暖，街上行人也并不少。
顾昕慈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尤府门前，张口就说要见大管家。
这一段时间她已经来了尤府好几次，门口的门房也都认得她，听了她的话忙道：“小顾当家来了？快屋里坐坐喝口茶，我这就去请大管家。”
因着多少对那天的事情有些心有余悸，所以顾昕慈并没有推辞，笑着跟他进了门房。
屋里比外面更暖和些，顾昕慈解下斗篷，站在火盆旁边等大管家。就算人家请她进了屋子，她也不好就这么坐着等人的。
兴许是他们这几次的诚意打动了大管家，又兴许他今天事情不忙，总之这一次他来的还是很快。
“小顾当家，许久不见，麻烦你又跑一趟。”大管家进门便道。
顾昕慈忙跟他回了礼，迎着他坐到椅子上，这才坐下：“大总管客气了，就算是旁的雇主我们也自当尽力，但贵府又怎么能跟其他家一个样呢。”
“小顾当家真是太会说话了，既然你这么大早来，我们先看看样子吧。”大总管笑笑，眼睛不着痕迹打量了顾昕慈几眼。
说实在的，顾昕慈每次来县里，都是穿一身很呆板的直身，样子也看不出多俊俏来，他倒没觉得大公子是看上顾昕慈的面皮子。他们这样人家，就算是纳妾也不一定非得要好颜色的，能帮着主母料理家事，行为规规矩矩懂事听话的才好，且就算管着家，也不过是个奴才，外面的事情她是插不上手的。
他们家那位公子，可是极心疼喜爱留在老家太原的正妻，就算真的纳妾，那想必也在他心里走不进多少路子，大总管这一两句对话下来心思转了无数，最终态度也没太大变化，只是比以前更温和了些。
顾昕慈自然是没觉出来的，她正认真给大管家翻着图册，好让他看清楚花样。
这一次不过走个过场，顾昕慈拿来样子，雇主满意了给定金了事。
尤府的订单比较多，光纹样就有四种，锦灰堆、八吉祥、莲花缠枝与福禄寿喜各两套，大中小器型多的则都做福禄寿喜样，用处也更多些。
尤府定的这个纹样，复杂程度比鼎膳斋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做工还是成品，都是顾昕慈专门为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