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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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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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就跟了一大串,还能办什么事?”那男人道:“你不能等到天黑再押他去吗?要不然就通知我,让我押他去拿经书。”太后道:“我可不敢劳你的驾。你在这里,什么形迹也不能露。”那男人冷笑道:“遇到了这等大事,还管什么?我知道,你不肯通知我,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太后道:“有什么好抢的?有功劳是这样,没功劳也是这样。只求太平无事的多挨上一年罢了。”语气中充满怨怼。韦小宝若不是清清楚楚认得太后的声音,定会当作是个老宫女在给人责怪埋怨。那两人的说话都压低了嗓子,但相距既近,静夜中别无其他声息,决无听错之理,听他二人说什么“抢了功劳”,那么这男子又不是顺治皇帝了。
  他好奇心再也无法抑制,慢慢爬到窗边,从窗缝向内张去。这般站在窗外偷看,他在丽春院自幼便练得熟了,心道:“从前我偷看瘟生嫖我妈妈,今晚偷看老婊子接客。”只见太后侧身坐在椅上,一个宫女双手负在身后,在房中踱步,此外更无旁人,心想:“那男人却到哪里去了?”只见那宫女转过身来,说道:“不等了,我去瞧瞧。”她一开口,韦小宝吓了一跳,原来这宫女一口男嗓,刚才就是她在说话。韦小宝在窗缝中只瞧得到她胸口,瞧不见她脸。
  太后道:“我和你同去。”那宫女冷笑道“你就是不放心。”
  太后道:“那又有什么不放心了?我疑心阿燕有什么古怪,咱二人联手,容易制他。”那宫女道:“嗯,那也不可不防,别在阴沟里翻船。这就去罢。”
  太后点点头,走到床边,掀开被褥,又揭起一块木板来,烛光下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将短剑插入剑鞘,放在怀中。韦小宝心想:“原来老婊子床上还有这么个机关。她是防人行刺,短剑不插在剑鞘之中,那是伸手一抓,拿剑就可杀人,用不着从鞘中拔出。万分紧急的当儿,可差不起这么霎一霎眼的时刻。”
  只见太后和那宫女走出寝殿,虚掩殿门,出了慈宁宫,房中烛火也不吹熄,韦小宝心想:“我将这对猪蹄放在她床上那个机关之中,待会她放还短剑,忽然摸到这对猪蹄,管教吓得她死去活来。”
  只觉这主意妙不可言,当即闪身进屋,掀开被褥,见床板上有个小铜环,伸指一拉,一块阔约一尺、长约二尺的木板应手而起,下面是个长方形的暗格,赫然放着三部经书,正是他曾见过的《四十二章经》。两部是他在鳌拜府中所抄得,原来放经书的玉匣已不在了。另有一部封皮是白绸子的,那晚听海老公与太后说话,说顺治皇帝送给董鄂妃一部经书,太后杀了董鄂妃后据为己有,料想就是这部了。韦小宝大喜,心想:“这些经书不知有什么屁用,人人都这等看重。老子这就来个顺手牵羊,把老婊子气个半死。”当即取出三部经书,塞入怀里。将柳燕那双脚从长袍中抖入暗格,盖上木板,放好被褥,将长袍踢入床底,正要转身出外,忽听得外房门呀的一声响,有人推门而进。
  这一下当真吓得魂飞天外,哪料到太后和那宫女回来得这样快,想也想不及,一低头便钻人床底,心中只是叫苦,只盼太后忘记了什么东西,回来拿了,又去找寻自己,又盼她所忘记的东西并非放在被褥下的暗格之中。
  只听得脚步声轻快,一个人窜了进来,却是个女子,脚上穿的虽双淡绿鞋子,裤子也是淡绿,瞧裤子形状是个宫女,心想:“原来是服侍太后的宫女,她身有武功,不会是蕊初。
  她如不马上出去,可得将她杀了。最好她走到床前来。”轻轻拔出匕首,只待那宫女走到床前,一刀自下而上,刺她小腹,包管她莫名其妙的就此送命。
  只听得她开抽屜,开柜门,搬翻东西,在找寻什么物事,却始终不走到床前,跟着听得嗤嗤几声响,用什么利器划破了两口箱子。韦小宝吃了一惊:“这人不是寻常宫女,是到太后房中偷盗来的,莫非是来盗《四十二章经》?她手中既有刀剑,看来武功也不会差过老子,我如出去,别说杀她,只怕先给她杀了。”听得那女子在箱中一阵乱翻,又划破了西首三口箱子找寻。韦小宝肚里不住咒骂:“你再不步,老婊子可要回来了。你送了性命不要紧,累得我韦小宝陪你归天,你的面子未免太大了。”
  那女子找不到东西,似乎十分焦急,在箱中翻得更快。韦小宝就想投降:“不如将经书抛了出去给她,好让她快快走路。”
  便在此时,门外脚步声响,只听得太后低声道:“我说定是柳燕这贱人拿到经书,自行走了。”那女子听到人声,已不及逃走,跨进衣柜,关上了柜门。那男子口音的宫女说道:“你当真差了柳燕拿经书?我怎知你说的不是假话?”太后怒道:“你说什么?我没派柳燕去拿经书?那么要她干什么去?”那宫女道:“我怎知你在捣什么鬼?说不定你要除了柳燕这眼中之钉,将她害死了。”
  太后怒哼一声,说道:“亏你做师兄的,竟说出这等没脑子的话来。柳燕是我师妹,我有这样大的胆子?”那宫女冷冷的道:“你索来胆大,心狠手辣,什么事做不出来?”两人话声甚低,但静夜中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韦小宝听太后叫那宫女为“师兄”,而柳燕却又是她“师妹”,越听越奇。她二人说话之间,已走进内室,一见到房中箱子划破,杂物散了一地,同时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太后叫道:“有人来盗经书。”奔到床边,翻起被褥,拉开木板,见经书已然不在,叫了声:“啊哟!”跟着便见到柳燕的那一对断脚,惊道:“那是什么?”那宫女伸手拿起,说道:“是女人的脚。”太后惊道:“这是柳燕,她……她给人害死了。”那宫女冷笑道:“我的话没错罢?”太后又惊又怒,道:“什么话没错?”那宫女道:“这藏书的秘密所在,天下只你自己一人知道。柳师妹倘若不是你害死的,她的断脚怎会放在这里?”
  太后怒道:“这会儿还在这里说瞎话?盗经之人该当离去不远,咱们快追。”
  那宫女道:“不错,说不定这人还在慈宁宫中。你……你可不是自己弄鬼罢?”
  太后不答,转过身来,望着衣柜,一步步走过去,似乎对这柜子已然起疑。
  韦小宝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烛光晃动,映得剑光一闪一闪,在地下掠过,料知太后左手拉开柜门,右手便挺剑刺进柜去,柜中那宫女势必无可躲闪。
  眼见太后又跨了一步,离衣柜已不过两尺,突然间喀喇喇一声响,那衣柜直倒下来,压向太后。太后出其不意,急向后跃,柜中飞出好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衫,缠在她头上。太后忙伸手去抓,又有一团衣衫掷向她身前,只听得她一声惨叫,衣衫中一把血淋淋的短刀提了起来。原来那团衣衫之中竟裹得有人。柜中宫女倒柜掷衣,令太后手足无措,一击成功。
  那男嗓宫女起初似乎瞧得呆了,待得听到太后惨呼,这才发掌向那团衣服中击落。韦小宝见那团衣服迅即滚开,那绿衣宫女从乱衣服中跃将出来,手提染血短刀,向那男嗓宫女扑去。那男嗓宫女发掌击出,绿衣宫女斜身闪开,立即又向敌人扑上。
  韦小宝身在床底,只见到两人的四只脚。男嗓宫女穿的是灰色裤子,黑缎鞋子。穿绿鞋的双脚疾进疾退,穿黑鞋的双脚只偶尔跨前一步,退后一步。两人相斗甚剧,却不闻兵刃相交之声,显然那男嗓宫女手中没有兵刃。韦小宝斜眼向太后瞧去,只见她躺在地下,毫不动弹,显已死了。
  但听得掌声呼呼,斗了一会,突然眼前一暗,三座烛台中已有一只蜡烛给掌风扑熄。
  韦小宝心道:“另外两只蜡烛快快也都熄了,我就可乘黑逃走。”
  呼的一声掌风过去,又是一只蜡烛熄了。两个宫女只是闷打,谁也不发出半点声息,似乎都怕惊动了外人。慈宁宫中本来太监宫女甚众,闹了这么好一会,早该有人过来察看,但这些人显然一向奉了太后严令,不得呼召,谁也不敢过来窥探。
  只听得察察声响,桌椅的碎片四散飞溅,韦小宝暗暗心惊:“这说话好似男人般的宫女武功恁地了得,掌风到处,将桌椅都击得粉碎。”蓦地里一声轻呼,白光闪烁,跟着噗的一声,似是绿衣宫女兵刃脱手,飞上去钉在屋顶。跟着两人倒在地下,扭成一团。
  这一来韦小宝瞧得甚是清楚,但见两人施展擒拿手法,在数尺方圆之内进攻防御,招招凶险之极。他别的武功所知甚为有限,于擒拿法却练过不少时日,曾跟康熙日日拆解,见两个宫女出招极快,出手狠辣凌厉,挖眼、捣胸、批颈、锁喉、打穴、截脉、勾腕、撞肘,没一招不是攻敌要害。韦小宝暗暗咋舌:“倘若换作了我,早就大叫投降了!”
  韦小宝一颗心随着两人的手掌跳动,只想:“那支蜡烛为什么还不熄?”他明知二人斗得正紧,他就算堂而皇之的从床底爬了出来,堂而皇之的走出门去,两名宫女也只有惊愕的份儿,谁也缓不出手来阻拦,但就是鼓不起勇气。蓦地里烛火一暗,一个女子声音轻哼一声,烛光又亮,只见那灰衣宫女已压住了绿衣宫女,右手手肘横架在她咽喉上。
  绿衣宫女左手给敌人掠在外门,难以攻敌,右手勾打拿戳,连连出招,都给对方左手化解了,咽喉给人压住,喘息艰难,右手的招数渐缓,双足向上乱踢,转眼便会给敌人扼死。韦小宝心想:“这灰衣宫女扼死对手之后。定会探头到床底下来找经书,韦小宝可得变成韦死宝!”此时不容细思,立即从床底窜出,手起剑落,一匕首插入灰衣宫女的背心,乘势向上一挑,切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即跃开。
  灰衣宫女纵声大叫,跳了起来,一扑而前,双手抓住韦小宝头颈,用力收紧。韦小宝给她扼得伸出了舌头,眼前阵阵发黑。绿衣宫女飞身跃起,右掌猛落,斩在灰衣宫女的左颈,跟着左手抓住她头发向后力扯,突然手上一松,将她满头头发都拉了下来,露出一个光头,原来装的是假发。就在这时,灰衣宫女双手松开,放脱了韦小宝,头颈扭了几扭,倒地缩作一团,背上鲜血犹如泉涌,眼见不活了。
  绿衣宫女喘息道:“多谢小公公,救了我性命。”韦小宝点了点头,惊悸未定,伸手抚摸自己头颈,左手指着那灰衣宫女的光头,道:“她……她……”绿衣宫女道:“这人男扮女装,混在宫里”
  忽听得门口有人叫道:“来人啊,有刺客!”声音半男半女,是个太监。
  绿衣宫女右手揽住韦小宝,破窗而出,左手挥出,噗的一响,跟着“啊”的一声惨叫,那太监身中暗器,扑地倒了。
  绿衣宫女左手揽着韦小宝的腰,将他横着提起,向北疾奔,过西三所,进了养华门。韦小宝这时比之初进宫时已高大了不少,也重了不少,这绿衣宫女跟他一般高矮,身子纤细,但提了他快步而奔,如提婴儿,毫不费力。韦小宝赞道:“好本事!”
  那宫女提着他从小径绕过雨花阁、保华殿,来到福建宫侧的火场之畔,才将他放下。
  这火场已近西铁门,是焚烧宫中垃圾废物的所在,晚间极为僻静。
  绿衣宫女问道:“小公公,你叫什么名字?”韦小宝道:“我是小桂子!”她“啊”的一声,说道:“原来是手擒鳌拜、皇上最得宠的小桂子公公。”
  韦小宝微笑道:“不敢!”他在太后寝殿中和这宫女匆匆朝相,当时无暇细看,依稀觉得她已有四十来岁,说道:“姊姊,你又怎么称呼?”
  那宫女微一迟疑,道:“你我祸福与共,那也不用瞒你。
  我姓陶,宫中便叫我陶宫娥。你在太后的床下干什么?”
  韦小宝随口胡诌:“我是奉皇帝圣旨,来捉太后的奸!”
  陶宫娥微微一惊,问道:“皇上知道这宫女是男人?”韦小宝道:“皇上知道一点儿因头,不过也不太确实。”陶宫娥道:“我……我杀死了太后,这件事转眼便闹得天翻地覆,闭了宫门大搜。我可得立即出宫。桂公公,咱们后会有期。”韦小宝心想:“老婊子到了阴世去做婊子,我在宫里倒太平无事了,可是闭宫大搜,方沐两个姑娘却非糟糕不可,那便如何是好?”灵机一动,说道:“陶姊姊,我倒有个法子,我立即去禀告皇上,说道亲眼看见太后是给那个假宫女杀死的,假宫女则是太后杀的,他两人斗了个同归于尽。反正太后已经死无对证,你也不用逃出宫去了。”
  陶宫娥沉吟片刻,道:“这计策倒也使得,但那个太监,却又是谁杀的?”韦小宝道:“我说也是那个假宫女杀的。”陶宫娥道:“桂公公,这件事可十分危险,皇上虽然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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