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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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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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儿一怔,道:“是。相公那些同伴,本来都给我们救了出来,章老三跟他那些手下人也给我们逮住了,但后来神龙教中来了厉害人物,却一古脑儿的都抢了去。三少奶说,咱们都是女流之辈,不便跟那些野男人打斗动粗,再说,也未必斗得过,暂且由得他们,另行托人去救你那几位同伴。神龙教的人见我们退让,也就走了,临走时说了几句客气话。”
  韦小宝点点头,对方怡和沐剑屏的处境颇为担心。双儿道:“三少奶曾对神龙教的首领说,决不能伤害你那几位同伴的性命。那人亲口答允了的。”韦小宝叹道:“神龙教这些家伙,只怕说话如同放屁,唉,可也没有法子。”又问:“三少奶会武功么?”双儿道:“会的,不但会,而且很了得。”韦小宝摇了摇头,道:“她这么风也吹得倒的人,怎么武功会很了得?她要是真的武功了得,三少爷又怎会给鳌拜杀死?”双儿道:“老太爷、三少爷他们遇害之时,几十家人没一个会武功,那时男的都给鳌拜捉到北京去杀了,女的要充军到宁古塔去,说什么给披甲人为奴,幸亏在路上遇到救星,杀死了解差,把我们几十家的女子救了出来,安顿在这里,又传了三少奶她们本事。”韦小宝渐渐明白。
  其时天已大亮,东方朝暾初上,一晚大雨,将山林间树木洗得青翠欲滴,韦小宝直到此刻,才半点也不再疑心昨晚见到的是女鬼,问道:“你们屋子里放了这许多灵堂,那都是给鳌拜害死的众位老爷、少爷?”
  双儿道:“正是。我们隐居在深山之中,从来不跟外边人来往。附近乡下人有好奇的过来探头探脑,我们总是装神扮鬼,吓走了他们。所以大家说这是间鬼屋,近一年来,谁也不敢过来了。想不到相公昨晚会来。三少奶说,我们大仇未报,一切必须十分隐秘才好。灵堂牌位上写得有遇难的老爷、少爷们的名字,要是外人见了,可大大的不便,相公昨晚问起,我不敢说。不过三少奶说道,从今以后,我只服侍相公,跟庄家没了干系,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再瞒你了。”韦小宝喜道:“是啊。我跟你说,我的真姓名叫做韦小宝,桂公公什么的,却是假名。你是我韦家的人,不是桂家的人。”双儿甚喜,道:“相公连真名也跟我说了,我决不会泄露。”韦小宝笑道:“我这真名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天地会中的兄弟,就有许多人知道。”
  双儿道:“神龙教那些人跟你们一伙动手之时,三少奶她们在外边看热闹。见到他们会念咒,嘴里叽哩咕噜的念咒……”韦小宝笑道:“洪教主神通广大,寿与天齐。这种咒语,我也会念。”双儿道:“三少奶说,他们嘴里这么念咒,暗底里一定还在使什么别的法术,否则不会突然一念咒,手底下的功夫就增长了几倍。后来那个章老三跟你说话,三少奶在窗外听,别的人就弄熄了大厅上灯火,用渔网把一伙人都拿了。”
  韦小宝一拍大腿,叫道:“妙极!用渔网来捉人么?那好得很啊。”双儿道:“三少奶说,那章老三的武功也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妖法厉害,因此没跟他正面动手,一引他出来,就熄了灯火,渔网这样一罩……”韦小宝道:“捉到了一只老王八。”
  双儿嘻嘻一笑,道:“山背后有个湖,我们夜间常去打鱼。我们在湖州时,庄家大屋靠近太湖,那湖可就大了。那时候我们庄家渔船很多,租给渔人打鱼。三少奶她们见过渔人撒网捉鱼的法子。”
  韦小宝道:“你们果然是湖州人,怪不得湖州粽子裹得这么好吃。三少爷到底怎么给鳌拜害死的?”
  双儿道:“三少奶说,那叫做‘文字狱’。”韦小宝奇道:“蚊子肉?蚊子也有肉?”双儿道:“不是蚊子,是文字,写的字哪!我们大少爷是读书人,学问好得很,他瞎了眼睛之后,做了一部书,书里有骂满洲人的话……”韦小宝道:“啧啧啧,了不起,瞎了眼睛还会做书写文章。我眼睛不瞎,见了别人写的字还是不识,我这可叫做‘亮眼瞎子’了!”双儿道:“老太太常说,世道不对,还是不识字的好。我们住在一起的这几家人家,每一位遭难的老爷、少爷,个个都是学士才子,没一个的文章不是天下闻名的。就因为做文章,这才做出祸事来啦。不过三少奶说,满洲鞑子不许我们汉人读书做文章,我们偏偏要读,偏偏要做,才不让鞑子称心如意呢。”韦小宝道:“那你会不会做文章?”双儿嘻的一笑,道:“相公真爱说笑话,小丫头怎么会做文章?三少奶教我读书,也不过读了七八本。”韦小宝“哗”的一声,说道:“你读了七八本书!那比我行得多了。我只不过识得七八个字。”双儿笑道:“相公不爱读书,老太太一定喜欢你。她说一到清朝,败家子才读书。”
  韦小宝道:“对!我瞧鳌拜那厮也不大识字,定是拍马屁的家伙说给他听的。”双儿道:“是啊。我们大少爷做的那部书,叫做什么《明史》,书里头有骂满清人的话。有个坏人名叫吴之荣,拿了书去向鳌拜告发。事情一闹大,害死了好几百人,连卖书的书店老板,买书来看的人,都给捉去杀了头。相公,你在北京城里,可见过这个吴之荣么?”
  韦小宝道:“还没见过,慢慢的找,总找得着。双儿,我想拿你换一个人。”
  双儿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要拿我去送给人?”韦小宝道:“不是送给别人,是换一个人。”双儿眼圈儿早已红了,急得要哭了出来,道:“什么……什么换一个人?”
  韦小宝道:“你三少奶将你送给了我,这样一份大礼,可不容易报答。我得想法子将吴之荣那厮捉了来,去送给你三少奶。那么这份礼物也差不多了。”双儿破涕为笑,右手轻轻拍胸,说道:“你吓了我一跳,我还道相公不要我啦。”
  韦小宝大喜,道:“你怕我不要你,就急成这样。你放心,人家就是把金山、银山、珍珠山、宝石山堆在我面前,也换不了你去。”
  说话之间,两人已走到山脚下,但见晴空如洗,万里无尘,韦小宝回想昨晚大雨之中走向“鬼屋”避雨的狼狈情景,当真大不相同。只是徐天川、方怡、沐剑屏他们失陷被擒,不知能否脱险,凭着自己的本事,无论如何救他们不得,多想既然无用,不如不想。
  行出数里,来到一个市集,两人找了家面店,进去打尖。
  韦小宝坐下后,双儿站在一旁侍候。韦小宝笑道:“这可别客气啦,坐下来一起吃罢。”双儿道:“不成,我怎么能跟相公一桌吃饭?太没规矩啦。”韦小宝道:“管他妈的什么规矩不规矩。我说行,就行。等我吃完了你再吃,多耽搁时候。”双儿道:“相公一吃完,咱们就走。我买些馒头,一面走一面吃就行了,不会耽搁的。”韦小宝叹道:“我有个怪脾气,一个人吃东西,肚子一定作怪,倘若没人陪着一块儿吃,待会儿肚子疼起来,那可有得受的了。”双儿嫣然一笑,只得拉张长凳,斜斜的坐在桌子角边。韦小宝一碗面还只吃得几筷,只见三个西藏喇嘛走进店来,靠街坐了,一叠连声的叫:“拿面来!拿面来!”一名喇嘛瞥眼见到双儿颈中那串明珠,左肘撞了撞同伴,努嘴示意。
  另外两人一见,登时喜容满脸,目不转睛的打量那串珠子。韦小宝心道:“不好,这三个家伙想拦路打劫。”取出一块碎银子,叫面店中一名店伴去雇一辆大车,匆匆吃完面,上了大车,吩咐车夫向西快跑。
  驰出数里,只听得车后马蹄声响,韦小宝向后张去,果见那三名喇嘛骑马追来,向双儿道:“那三个恶人要抢你的珠子,给了他们算了,回头我另买一串给你。”双儿道:“是!也不用买过。”只听得三名喇嘛叫道:“停车,停车!”车夫勒定骡子。
  三名喇嘛纵马上前,拦在车前。一人说道:“两个娃娃,下车来罢!”
  双儿将颈中那串明珠除了下来,递出车外,说道:“你们看中这串珠子,相公说给了你们,那就拿去罢。”一名胖大喇嘛伸出大手,却不接珠子,更向前探,抓住了双儿手腕,向外便拉。韦小宝急道:“要钱还有,不可动粗!”却见黄影闪动,那喇嘛飞身而起,跃入半空,向后纵了出去。韦小宝暗叫:“好功夫!”见他身子急落,却是头下脚上,波的一声响,一颗胖大脑袋冲向泥沼,直陷至胸,双足乱舞。
  韦小宝又惊又喜,不知这喇嘛显的一手是什么功夫。
  另外两个喇嘛哇哇乱叫,抢过去抓住他身子,将他从烂泥中拔了出来。那喇嘛满脸都是湿泥,狼狈无比。幸好昨晚一夜大雨,浸得路边一片软泥,这喇嘛才没受伤。韦小宝哈哈大笑,向车夫道:“还不快走!”双儿提着手中的珠子,问道:“相公,这珠子还给不给他们?”
  韦小宝尚未回答,只见三名喇嘛各从腰间拔出钢刀,恶狠狠的扑将上来。双儿从车夫手中接过鞭子,向外甩出,卷住了一名喇嘛手中钢刀,鞭子回缩,左手将刀接住,右手又将鞭子甩了出去,一卷之下,将第二名喇嘛手中钢刀也夺了过来。第三名喇嘛叫声:“啊哟!”一呆停步。双儿手中鞭子又已甩出,这次却卷住了他头颈,顺势将他拉到车前,随手接过他手中钢刀。那喇嘛喉头被鞭子勒住,双眼翻白,伸出舌头,满脸登时没半点血色。余下两名喇嘛分从左右向双儿攻到,意欲相救同伴。双儿跃起身来,左足站在车辕,右足连踢,两名喇嘛头上穴道被点,晕倒在地。她挥手松开鞭子,那喇嘛已窒息良久,也即昏倒。韦小宝喜欢之极,跳起身来,叫道:“双儿,好双儿,原来你功夫这样了得。”
  双儿微微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是这三个恶人不中用。”
  韦小宝道:“早知这样,我也不用担这半天心事了。”跳下车来,在一名喇嘛身上踢了一脚,问道:“你们干甚么的?”那喇嘛兀自昏晕不醒。
  双儿在他腰间踢了一脚。那喇嘛一声呻吟,醒了过来。双儿道:“相公问你们是干甚么的?”那喇嘛道:“姑娘……姑娘是会……会仙法的么?”双儿微笑道:“快说!你们是干甚么的?”那喇嘛道:“我们……我们是五台山菩萨顶……大文殊寺的喇嘛。”双儿皱眉道:“甚么喇嘛不喇嘛的,胡说八道,说这等粗话。”韦小宝道:“喇嘛是西藏的和尚。”双儿道:“原来你们是和尚。”在他身上轻轻踢了一脚,道:“是和尚又不剃光头?”
  那喇嘛道:“我们是喇嘛,不是和尚。”双儿道:“甚么?你还嘴硬?相公说你是和尚,就是和尚!”在他腰间“天豁穴”上又踢一脚,那喇嘛直痛到骨髓里去,忍不住大声呼叫,疼痛越来越厉害,叫声也越来越响。另外两名喇嘛悠悠转醒,听到他杀猪般大叫,无不骇然,齐用藏语相询,那喇嘛说了,随即用汉语叫道:“我是和尚,我是和尚,姑娘说……说我是甚么,就……就是甚么,求求你……快快给我……解了穴道。”双儿笑道:“姑娘说的不算数,相公说的才算数。相公,你说他是什么?”
  韦小宝笑道:“我说他是尼姑!”
  那喇嘛实已忍耐不住,忙道:“我是尼姑,我是尼姑!”韦小宝和双儿一齐大笑。双儿左足在他颈下“气户穴”上轻轻一踢,那喇嘛剧痛立止,兀自不停的叫唤:“我是尼姑,我是尼姑!”
  韦小宝忍住了笑,问道:“你们是出家人,为甚么来抢我们财物?”那喇嘛道:“小人该死,下次再也不敢了。”韦小宝道:“你还想下次么?”那喇嘛道:“我说过不敢,就是不敢,再过一百年也不敢了。”韦小宝道:“你们不在庙里念经,下山来干甚么?”那喇嘛道:“是……是师父派我们下山来的。”韦小宝道:“你们师父派你们下山来抢金银珠宝?”那喇嘛道:“不……不是。我们要去北京……”刚说到这里,另一名胖大喇嘛咳嗽了一声。
  韦小宝斜眼瞧去,只见那喇嘛连使眼色,显是示意同伴不可吐露实情。韦小宝本想这些喇嘛见财起意,恃强抢劫,也没什么大不了。满洲人祟信喇嘛,皇宫中做法事,定是请喇嘛拜忏诵经。皇室如此,一般王公亲贵更加不必说了,是以颇有不守清规的喇嘛在京里横行不法。他本想作弄折磨他们一番,资为笑乐,就此将他们放了,但见这胖大喇嘛这等神情,似乎另有别情,说道:“这三个家伙捣鬼。双儿,你在他们三人身上每人踢一脚,让他们三人叫苦连天,咱们这就去罢!”
  双儿应道:“是!”她也瞧出那胖大喇嘛捣鬼,先在他“天豁穴”上踢了一脚。那喇嘛立时大声呼叫。双儿又走到先前那喇嘛身边,提起脚来,作势欲踢。
  那喇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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