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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也开始到外面去挣钱，但是邱大立不是傻瓜，每天晚上与陈敏躺在床上，他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陈敏对卖淫的生活越来越厌倦了。邱大立不知道她的工作单位在哪儿，陈敏也不让他去，她怕邱大立学坏。
有一天，天气冷得出奇，生意冷清，老板很早就让邱大立下班了。
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行人，只有各种各样的汽车在街上来来往往，它们也像快要被冻僵了似的，吃力地滚动着各自的轮子。偶尔几个从停站的公共汽车上下来的乘客也不会给街道带来丝毫的生气。他们裹着多得无以复加的衣服，像一个个不知所终的包裹，把这个世界点缀得更加凄凉了。
下班时，邱大立从店里买了两个刚出炉的肉烧饼，打算让它们成为他和陈敏的晚餐，可是刚走到街上不过五分钟，它们就变得硬梆梆的，握在手里，冻得手生疼。
回到家，邱大立看到陈敏浑身缩成一团蜷在床上。
“你怎么了？”邱大立问。
“我肚子疼。”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我来月经了，女人真麻烦。”
“那得想想办法呀。”
“没事，我正在和病魔作斗争。”陈敏开玩笑地说。
“我去给你买药。”邱大立说着就要出门。
陈敏不让他去，但是邱大立一定要去。
陈敏拿他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第五章小有名气的女作家
58
买了两包止疼片，邱大立就急匆匆地往回赶。在一家超市门口他遇到了林夕。邱大立把陈敏给他买的外套领子竖起来，不想跟她说话。她的话可真多，邱大立边走边想。可是，在此之前林夕已经认出他来了。
“邱大立，你要去哪儿？”
“我去买药，陈敏病了。”
“她得了什么样的病？”
“她来了月经，肚子疼。”
“来月经肚子疼算什么病？”
“她疼得很厉害，我不跟你说了，她在等我。”
“我也来了月经呀，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你忘了咱们是朋友了？”
“你说谎，你没有来月经。”
“你看，我买的是什么？”林夕举起手中的塑料袋让邱大立看。上面赫然写着“高级卫生巾”五个大字。
“他果然没有骗我，”邱大立暗自寻思，“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又没肚子疼。”
“好吧，我相信你来了月经，可是你的肚子不疼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肚子不疼，我的肚子疼得可厉害呢，只是我比陈敏坚强，所以不表现出来罢了。”
“好吧，现在我也相信你肚子疼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去我家坐坐，我一个人好寂寞的，再说我还来了月经，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邱大立拗不过她。
林夕住的是楼房，一个人住着一套特大的两居。一进门，她就要邱大立把外套脱掉。
“你怎么穿这么件衣服，挺帅的小伙子，弄得土了吧叽的。”她说。
邱大立脱掉外套，林夕又让他把帽子也摘了。她认为那顶帽子戴在邱大立的脑袋上也不协调。屋子里的暖气热得要命，邱大立就按她的意思办了。
“抽烟吗？”林夕嘴上叼了支香烟，手里还拿着一支，准备给邱大立。
“谢谢。”邱大立说。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一家小饭店给人干活。”
“你怎么会去干那种事情呢。”
“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
“那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儿！”林夕激动地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邱大立生气了，“妓女才不是人干的事儿呢！”
这句话把林夕噎得够呛，以至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来我必须要跟你说实话了，”林夕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等烟雾从自己的体内完全释放干净才郑重其事地告诉邱大立，“你以为我是跟陈敏一样的妓女吗？告诉你，你想错了，我原本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我做妓女是为了体验生活，你看，”林夕拉着邱大立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这是我的书房，你见过哪个妓女有这么多书的？”
邱大立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了很多书。可是刚才林夕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仍然不依不饶。
“我认识的妓女不多，可是我觉得做妓女跟喜欢读书并不矛盾呀。”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要真是地道的妓女，那么只要保养好身体就行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呢？”
“我们又不熟，怎么能搞懂你的想法。”邱大立执意要使林夕难堪。
林夕的自尊心也被伤害了。她怀着满腔的怒火质问邱大立：
“那你呢？你又算怎么回事，在龌龊的小饭馆里打工，还跟妓女住在一起！”
“那又怎么了，”邱大立挥挥拳头，“我靠自己的力气吃饭，陈敏也跟你不同，她不喜欢做妓女，只是没有办法，很快她就会从这个行业里面脱身出来的。”
邱大立说到了林夕的痛处。
她的确跟陈敏不同。当然她也没对邱大立说谎，她真的曾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女作家。几年前，因为想写一本有关妓女的畅销书就做起了妓女。哪成想，现在三年过去了，一个字没写，依然在兴致勃勃地“体验生活”。只是保留了一点点过去当作家时的习惯，比如看看书什么的。
虽然她仍在继续现在的生活，但是心里面又隐隐的有些不安。每当一个人面对夜深人静的夜晚，她经常扪心自问：林夕，你是不是堕落了？她隐隐觉得是的，她堕落了。但是她实在管不住自己呀，她那么喜欢跟陌生人躺在床上干些与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事情。
邱大立让她很难受。邱大立看到她突然用双手遮住脸，泣不成声地翘着两只丰满的小腿肚子跑到卧室里去了。
林夕趴在床上，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动个不停。邱大立在她的肩膀抽到上面的时候轻轻拍了拍。
“你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
听邱大立这么说，林夕就霍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她虽然依然在闭着眼睛哭泣，却准确无误地扑到了邱大立的怀中，接着，眼泪和痛哭的声音一起噼里啪啦地往邱大立的身上落。
邱大立的眼睛忍不住有些湿润，他又拍拍林夕的肩膀：“好了，好了，你这个样子搞得我心里都不好受了。”
“不哭可以，你要答应今天晚上陪我睡觉。”
听了林夕的话，邱大立的心情猛地沉重了起来。
“这让我很为难，我曾经答应我女朋友不跟别的女人睡觉，结果又跟陈敏睡了，如果这一次我再答应你，那我就会变成一个十分不守信用的人。”
“你既然能跟陈敏睡，为什么就不能跟我睡，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林夕又哭了起来。
“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不知道，我很为难。”
“你答应做我的朋友，可是我来了月经，心情又坏，人又寂寞，连陪我睡觉你都不答应，你算什么朋友嘛！”林夕哭得更厉害了。
“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人家都欲火中烧了，你还让人家冷静。”说完这句话，连林夕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邱大立拗不过她。
“好吧，可是我得给陈敏把药拿回去。”
第五章回家
59
邱大立等到陈敏把药吃下去才走。他没敢对陈敏说自己要去陪林夕睡觉，那样的话陈敏一定会伤心。邱大立是这么对她说的：
“我买药的时候，碰上了老板，他让我今天晚上去加班。”
“这么晚了，你可要小心呀，再多穿几件衣服吧。”
“没事，我一点都不冷。”
“不行，你会感冒的，套上一件我的毛衣。”
邱大立拗不过她。
不知道为什么，邱大立躺在林夕的床上感到很悲伤。他后悔答应她的要求。“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又能怎么做呢？”邱大立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无奈地想。
林夕睡得很香，可邱大立却没有丝毫的倦意。
他穿上陈敏的毛衣又套上陈敏新给他买的外套，从林夕的烟盒里拿了三支香烟，就这样来到了街上。
长话短说。邱大立走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回家的票后，天依然黑得要命。他坐在车站的石阶上抽完林夕的三支烟，听到车站的大钟敲了四下才离开那儿。
小饭馆的老板刚开门，看样子还没来得及洗脸刷牙。看到邱大立，他有些意外：
“大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也好，反正快过年了，家里人一定想你了。”
“谢谢你能让我在这儿干活。”
“哪儿的话呀，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
“那我走了。”
“等一下。”老板进到屋里，过了一会儿出来后把一百块钱塞到邱大立的口袋里，“拿着，给父母买点东西带回去。”
“不用了。”邱大立慌忙把钱掏出来，想还给老板。
老板瞪起眼睛，有些恼火。
“我让你拿你就给我好好收起来！”
他长了一脸横肉，膀大腰圆，肥头大耳，跟个屠夫似的。不生气的时候就挺唬人，现在把眼一瞪，着实吓得邱大立够呛。在老板的恐吓下，邱大立只能按他的意思办了。
陈敏还在睡觉，邱大立没有叫醒她。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陈敏的褥子底下，把藏在那儿的钱掏出来与他口袋里的钱放到一起数了数：一共三百四十九元。邱大立将它们按照面值的不同理成整整齐齐的一沓。面值大的在下面，面值小的在上面，并拿陈敏的电话本压在桌子上。他还给陈敏写了一封信，让她用这三百四十九块钱去做自己喜欢的生意。干完这些，陈敏还在睡。邱大立又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他在一家商店曾看到的那个漂亮的发卡，于是他从那沓钱里抽出一张五元的纸币，永远地离开了陈敏的小屋子。
一想到将再也见不到陈敏了，邱大立就特别伤感。她还年轻，在更年期到来之前，还有无数次月经要来，要是每一次都会肚子疼的话，她的日子将会多么难过呀。从严格意义上讲，林夕更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她的浩浩荡荡的性欲需要去满足，她的发自肺腑的虚荣心需要精心的呵护。她身为一名妓女却觉得做妓女丢人，不写东西却又想一直维持作家的名声。其实，林夕也许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跟无穷无尽的人们去睡觉，她只是还没有意识到而已。邱大立很想去帮助她们，可是不知道怎么帮，即使知道怎么帮，只靠他一个人的能力，就算使出浑身解数又能帮到多少呢。
火车晚上八点从北京站呼哧呼哧地开动起来。五分钟之后汽笛尖叫了片刻，从那以后就几乎没再发出别的动静，一声不吭地直接驶到了邱大立的奶奶住院的市里。镇上没有铁路，所以没有任何一列火车可以到达那儿。邱大立看到那列他刚走下来的火车在稍事休息之后又直冲黑暗中的远方而去。
火车站异乎寻常地冷清，零零星星几个等车的乘客和车站管理人员都像乌龟一样袖着手，脑袋缩在质地及款式各异的软绵绵的甲壳里沿站台互不相干地踱步。
天冷得要命。邱大立非常想念那件被他临走前脱下的陈敏的毛衣。
出了站口，邱大立就跑了起来。
每个村庄上空的小星星都在他的眼中颠簸不停。很快邱大立就隐约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座山，渐渐的，开采铜矿石时炸开的缺口都依稀可辨了。
他在通往镇派出所的马路上犹豫了大约一分钟，最后从派出所的后墙翻进去敲响了朱小玲的窗户。
第五章我已经活得太久了
60
“你看，”邱大立把手中的发卡隔窗递给朱小玲，“送给你的。”
朱小玲看到邱大立心中十分高兴，邱大立的礼物也让她非常喜爱。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了。”朱小玲说。
邱大立刚爬到朱小玲屋里，她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半小时之后，朱小玲翻越他的身体去床的另一端打算把刚才脱下来的衣裳穿起来。邱大立看到被她经过的腿上留下一道亮晶晶的液体，就像刚刚爬过一只蜗牛。他又揪着朱小玲的脚腕子把她拉到了身边。
过了一阵子，邱大立辞别了朱小玲。他要回家去看看奶奶。朱小玲不想让他走，她对邱大立说奶奶的病已经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