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 作者:安谨容(晋江2012-07-07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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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九 作者:安谨容(晋江2012-07-07完结)-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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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有人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心,掌下用着力,一下一下沿着他的颈后根刮下来。每刮一下,他就猛吐出一大口,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吐的了,那人也就停了手,重新扶他靠墙坐好。
  
  他软软瘫在墙上,没有半分力气,浑身上下像被掏空了一般;却又觉得百骸俱舒,有说不出的轻快。
  这时,他看到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下来,瞧了瞧他,忽然笑道:“嗯,你治好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神医。
  乞力罕脱口喊道:“神医!”
  那人倒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乞力罕激动地撑起身子向他跪拜下去,口中连连称道:“感谢神医救我!”
  那人皱着眉头避开,嘟囔道:“你们这些人真没意思,动不动就跪啊拜的。一点都不好玩!”说着横他一眼,眼光流转,娇嗔里透着别样的妩媚。
  
  乞力罕大吃一惊,这才看出来神医竟是个极美丽的少女,只是形容娇憨,显得涉世未深的样子。
  少女见他大大意外,反而扑哧一笑。乞力罕不敢再看,五体投地虔诚告罪。
  少女见他如此恭敬,反而不喜,道:“你起来说话。”
  乞力罕伏地不起,口称不敢。
  少女气得用力一跺脚,嗔道:“我说话你敢不听么!”
  乞力罕只得起身,然而不敢直视,恭恭敬敬躬着身子。
  少女瞧他一眼,顿足埋怨道:“你看你,这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变成个驼子了。真难看!”一扭头竟走了。
  乞力罕只得毕恭毕敬跟着她。
  
  没走两步,少女指着路边那一堆歪歪倒倒的病人混在死尸中,道:“你把里头捡活的都移出来,死人另搁到一处,挪远些。”
  乞力罕应声而去。
  少女跟在他后头,凉凉道:“这些人里头,我一眼看出你是最壮实的。所以头一个治好你,好让你也出把力。”
  乞力罕苦笑道:“神医好眼力。”
  少女看他虽是大病初愈,行动却还利落,满意地找了个干净位子坐下,舒舒服服看着乞力罕一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笑嘻嘻道:“瞧你不出,倒真是把好手。珞瑜山上就缺你这么个勤快的帮手。”
  乞力罕隔得有些远,又体虚受累,一时没有听见。
  
  他拿着一小袋奇怪的药丸,按少女的吩咐,一一喂给还活着的那些病人。
  果然不多久,他们也陆续醒来,跟着吐了一地;只是他们远不如乞力罕这么精神,吐过之后歇了好久方才爬去略为干净的地方,依旧躺着养息。那少女此时不知去了何处,偌大一个牲市,竟只有乞力罕一人见过她。
  这时牲市之中充满了酸腐的臭气,又遍地呕吐物,满目狼藉。
  到晚上乞力罕见神医交代给他的事都已办妥,这才独自走回先前他们相遇之处,环顾四方,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望,果然是那神秘的少女,不知从哪来又冒了出来。
  
  乞力罕又是高兴又是纳闷,正要说话,突然腹中雷鸣,原来饥肠辘辘,饿得五脏庙里造起反来。给那少女听见,笑了老半天,才摸出一粒极小的丸子,叫乞力罕服下。
  说也奇怪,不过绿豆大小一粒圆滚滚的褐色丸子,丢进口里就顺着喉咙滚下去了,乞力罕根本还未辨出味道,只闻见一股从未闻到过的奇异的清香。
  吃下去居然很快感觉到暖暖的一团热在丹田生起,乞力罕竟连饿都不觉了,浑身舒坦,继而懒洋洋的,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二日等他醒过来,居然看到那红衣少女也才匆匆赶到,对他交代一番行事,又急忙忙面北而去,瞬间就失去了踪迹。
  
  此时乞力罕已深信她必定是神仙了,哪有人的脚程能快到这种程度?
  这故事自然是乞力罕亲口说给我们听的,但请他开口,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特地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裙装,向牲市中每个人都打听过神医的下落。他自然跟其他人一样回答,闻所未闻,更从未见过。
  我和阿扎伊便跟着他们在牲市中同吃同睡,也不纠缠任何人,只每日都是双目红肿,等他偶尔瞧我一眼时正好要么是我背转着身,黯然拭泪;要么是我与阿扎伊说上两句,便背过身去默默饮泣。他却不知他一举一动尽皆落入我们眼中,只恨不能从早到晚跟在他左右监视,因我在牲市中厮混了几日,已经大致能确定,牲市中跟神医有关联的那人,定是乞力罕!
  
  这一日我们早早便守在门口,远远望见乞力罕走过来,我赶紧对阿扎伊使个眼色。
  两人故意背对着门口,抓起地上灰土擦得一脸污垢。我听见脚步近了,便对阿扎伊哀声说道:“二哥,都是我不好,不该将银子都给唐卡他们买了食物和新衣裳,一文钱都没留。如今已饿了两顿了,不如你先回去,阿姐还在家等咱们……”说到这里,我停下来,呜呜的哽咽。
  阿扎伊按我先前教他的,道:“那怎行!我走了,你一个女子孤身在此……”
  他毕竟不会演戏,这话说得极不耐,听来却意外的显得逼真,倒似他真给逼急了。




☆、第 30 章

  我听见脚步声忽然放轻,继而慢慢靠近,最终停在了门口,他自以为做得隐秘,谁知被我听得一清二楚。我心中暗笑,却拿捏好时机,大作哽咽之音,悲泣道:“你不必管我,明日一早就快回去吧。我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找到神医!否则我绝不离开!”
  说到这里,回过头掩面抽泣,仿佛才看见乞力罕,赶紧掩口对他勉强换颜一笑,道:“啊……乞力罕大哥回来了。”
  他这才继续走过去,同往常一样并不搭理我。
  到了夜里,整座牲市在黑夜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鼾声,只我和阿扎伊按计划对坐着,轻声争论着天亮后他要不要启程赶回家。
  忽然有人在屋外压低声音轻轻喊道:“阿扎伊,萧姑娘。”
  
  我对阿扎伊一挤眼睛,假装惊慌地压低声音对阿扎伊道:“啊,这么晚了,会是谁?”
  阿扎伊道:“且先看看。”便去开门,一边沉声应道:“是哪位?”
  屋门打开,门外站着一条彪形大汉,月光清朗,照见他面庞明明白白,不是乞力罕又是谁!
  我赶紧跟着迎上去,惊疑地问道:“乞力罕大哥,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乞力罕轻咳一声,低声道:“二位如不困,可随我走远一些,我有事相告。”
  阿扎伊与我对视一眼,知道事已成了。
  
  但我们都不动声色,装作懵然不知,失魂落魄的跟着他走出老远,在一座小沙丘下避风停下。
  乞力罕席地而坐,对我们道:“要你们兄妹半夜走这么远,实在是不想再让人听到。”
  我赶紧道:“乞力罕大哥,请你有话直说。我们兄妹都不是多嘴的人,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
  他点点头道:“如果信不过你们,我也不会来找你们了。”
  于是在月光的映照下,伴着沙漠中如夜枭般诡异的夜风,乞力罕对我们讲了几年前那段可怕而神奇的往事。
  
  “此后又有几次,我们这种贫贱之人多染些恶疾,就是病死也是常事。但神医姑娘必定是亦都护城穷人的庇护神,她总是在有人要病死的时候出现,但从不亲自出面,只暗地里教我配药,救了他们的性命。我不敢瞒昧神灵,虽不敢暴露神医姑娘的真实身份,但告诉我救治的病人,我是奉了神医之命前去救他们的。”
  乞力罕如今看上去可真是龙精虎猛,瞧他这好似铁打的一条汉子,谁要跟我说他几年前曾染上瘟疫差点送了命,我差点要吐他一脸唾沫。
  但他自己撩起衣衫给我看,那场高热在他身上烫出一连串水泡,从胸口到小腹,现在还满是一颗一颗印子,最大的有板栗那么大,小的也有蚕豆大小。这是那次劫后余生的印证,也是他对我们讲述的见证。
  我沉默不语。阿扎伊双手放在膝上,看起来沉稳镇静,实则小腿肚子在抽筋。哼,我一准没说错,他从小就这样。
  
  乞力罕不需我们开口询问,又道:“可是你们若想找神医姑娘,却不大容易。”
  “哦?”我满是疑惑地瞧着他,“你是她第一个救的人,自然有不一样的交情。我想你如果愿意帮忙,一定能找到她。”
  他道:“哎,若是常人,也许是这个理儿。但咱们这位,是神医!神医啊!她想找谁,才会来。你若想找她啊?只怕比登天还难!”
  我诚恳地看着他:“但你也不是一般的人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唯一的知情人。”
  乞力罕赧然道:“阿九姑娘,真的对不住。我只能帮你留心,如果看到神医姑娘,一定告诉她你阿姐的病,并拜托她尽量去找你们。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在这里住下去了,还是跟你二哥一道回去吧。”
  “不是尽量,是务必!乞力罕大哥,你务必要请神医姑娘帮帮忙啊!我阿姐的眼睛,实在耽搁不起了……”我语音哽咽,赶紧挥袖遮住了自己的脸,一副情难自禁、忍不住泪的样子。落在乞力罕眼里,他不由重重点点头,道:“阿九姑娘,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
  
  离开牲市之后,我也不知去向何处,便随意在城中走走。阿扎伊不再与我同行,他去买些盐巴孜然茶砖之类日常所需预备带回迪坎儿。
  亦都护城现在早已是贸易之都,货物繁多买卖便利。我一路看见许多新奇的玩意儿,逛来也甚是有趣;遇到人多的店面我便特地进去转一转,却并未听到提及神医的只言片语。
  有时我故意问起,人们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仙风道骨的长者,有人说是蓄美髯的侠士,更有人说是修行游方的和尚道士……原来乞力罕所言不虚,几年来他对神医本是女儿身这事守口如瓶,看来若非被我逼得太狠,是决计不肯吐露的。
  
  难怪临走前他反复叮嘱我们不可再对第三人道。我思忖道,要寻到这位神秘的美貌少女,只怕功夫还是要着落在乞力罕身上,毕竟她只在他面前现出了真容。我正在暗自琢磨,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幽香,立刻惊醒。
  桂花香。
  准确的说,是桂花头油的香气。
  曾经抹在立春乌黑发辫中的桂花头油的香气。
  一瞬间,她灿烂如明日之光的笑容在我眼前绽放,和着桂花头油的幽香徐来,熏得人欲醉。
  我仿佛有些头晕。
  颠颠撞撞循着香气的来源,我一头闯进一间铺子。
  花香袭人。我一时有些站立不稳,赶紧扶住门框。
  
  店里的伙计忙迎上来,扬张笑脸相问:“客官?”
  我渐渐恍过神来,将眼中翻涌的热潮逼退,微微眯缝着眼睛往店里走去,一边应道:“你们这里有桂花头油卖?”
  伙计笑得更畅快了:“有!有!客官请这边看。不瞒你说,我们东家是中原人,托商队从家里带来最好的桂花头油。别说亦都护城了,就是在中原,都是数得着的!客官你请看!”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此物之好与来之不易,方捧了一只四方朱红锦盒出来,放在柜台上,郑重其事对我道:“商队千里迢迢走了半年才送到,可这香味历久弥新,倒比原先更浓郁了。”
  其实又何须他赘述!
  
  这木盒虽还未启封,眼前这熟悉的气味已像鞭子一样抽醒了那段往事。只是太过突如其来,它破壳而出时,也撕裂了我心中毫无防备的角落。
  伙计大概是看我并没有爽快要买的意思,加力介绍道:“不怕货比货,就怕不识货!客官瞧您也是一身贵气,想必见多识广,小的只消打开给您闻了一闻,您就知道了……”
  说着双手一掰,将木盒打开,里面卧着小小一只莹白的瓷瓶。他将瓷瓶小心翼翼取出,送到我面前。
  我顺手接过来,原来还画了副吹箫玉人图。这小瓷瓶素白的胎釉泛出淡淡的碧青莹华,上面描着一位肤色如玉的美人,乌髻堆云,梳了个反转的乌蛮髻,罥烟颦蹙,颊上一抹浅妃色的胭脂,握着一管长箫,樱唇半启,却被忧思打断雅趣。
  
  不过一寸余长的小小瓶身,盈盈握在我掌心,画中人形神兼具,纤毫毕现。可算难得。那伙计见我看得仔细,添笑道:“客官……”
  我打断他,道:“包起来。我要三件。”
  他眼中一亮,连声道好,请我一旁坐着等候,拿过我手里的瓷瓶放回包好,又掀帘折进后头一间房中,鼓捣半日,拿了一只一色的木盒回来,满是歉意对我笑道:“真是对不住您,小店如今只余这两件了,本来这批商队也只带了三件来,前几日盘存时被我们掌柜的摔碎了一只——您这也算好事成双,吉利,吉利!”
  我本意三中有两件要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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