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客栈 作者:蔡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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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客栈 作者:蔡骏-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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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萧,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来幽灵客栈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田园的遗嘱,把木匣送过来;二是为了我自己,获得写作的灵感。
  第一件事我不知道是否能完成,说实话这木匣已经成为我的累赘了,但我又不能随便地处理它,如果把木匣丢在这里弃之不顾,一定不是田园的本意,或许它在幽灵客栈里还有更好的归宿,只是我现在还没找到。
  至于第二件事,我想我确实找到了一个好地方,自打来到幽灵客栈的第一天起,我就从这荒凉恐怖的环境中获得了灵感。我一直在构思一个绝妙的故事。现在,它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成熟一大半了,是该把它写出来的时候了。
  不过嘛,至于这部小说的内容是什么,我暂且保密。但叶萧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会读到它的。
  我一直写到下午五点钟,窗外露出夕阳才停了下来。说实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地写过小说了,那种在写作过程中得到的快感简直棒极了。我在窗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把自己的心神从小说里拉了回来。
  这时候下去吃晚饭还早了点,于是我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书的名字叫《野性的证明》,作者是日本作家森村诚一,这是他的代表作“证明三部曲”之一,另外两部你也一定知道:《青春的证明》和《人性的证明》。
  其实,在离开上海之前,这本书就已经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几十页。但我还是放不下它,就一起带了过来。我看过这本书的同名日本电影,高仓健主演的,虽然剧情相差很大,但故事的核心还是一样的。森村诚一笔下的男主人公,正适合高仓健来演——
  一个绝望的男人,人性与野性并存于他的身上,独自一人与周围的黑暗抗争。说实话,我确实被这部片子感动了。
  几分钟后,当我读到《野性的证明》最后的倒数第二章时,忍不住念出了其中的一段文字——
  “现在,味泽乘着杀戮的风暴,以不可抵挡的势头横冲直撞。他心里觉得。长井洗劫柿树村的那种疯狂劲头已转移到自己身上。对了!长井孙市的灵魂现在附到自己身上,使那种疯狂劲头又卷土重来。为了再砍倒一个而举起斧头时,越智朋子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又立即和越智美佐子的面容重叠在一起。他想起了学生时代曾经吟咏不休的立原道造的那首《献给死去的美人》一诗。”
  在黄昏时分的幽灵客栈里,血色的斜阳透过窗户照在书页间。我用气声一字一顿地念着这首诗,眼前似乎见到了一组唯美的油画:在残月与流星之下,一个早已死去的美丽少女,飘荡在年轻的诗人面前。她活着的时候曾是诗人的挚爱,死去以后成为了不散的幽灵——不知为什么,这首诗让我想起了聊斋里的某个古老故事。
  叶萧,我被这首诗震住了,从这些诗行间流露出来的情感是如此强烈,诗人对已化为幽灵的少女的爱恋、怀念、悲伤,仿佛通过凝结的文字,渗透到了我的心里。读完这首诗的一刹那间,我突然感到自己就是立原道造,他的灵魂正与我合二为一,悄然占据了我的身体。我能感受到他深深的爱,还有难以抑制的痛苦。
  不,我曾有过这种感觉——献给死去的美人。
  没错,她确实已化为幽灵了,在许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我曾经是如此地痛苦,永远地失去了她。现在,她的脸又浮现在我眼前,仿佛回到了我的身边微笑着。叶萧,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非常对不起,叶萧,我不该提到她。

    仅管只剩下最后几页了,但这本书我再也读不下去了,只能放下书本,走出了房间。
  来到底楼的大堂里,我还是来晚了,他们正围坐着餐桌吃着晚饭,看样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坐到了他们中间,偷偷地扫视了一遍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丁雨山、画家高凡、清芬和小龙母子、琴然、苏美还有水月。
  没几分钟餐桌上就没有人了,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各自上楼去了。只剩下丁雨山一个人还坐着,我感到有些尴尬,只能快点把晚饭吃完。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决定,去黑夜中的荒野走走。
  吃完晚饭以后,我就径直向大门走去。但丁雨山叫住了我:"你去哪儿?"
  “闲得无聊,出去走走。”“别出去。”
  我冷冷地问道:“为什么?”
  “在这里晚上出去很危险,你会遇到可怕的事情。”
  “是幽灵吗?我已经看过那块墓地了。因为这里有那么多坟墓,所以你们害怕晚上有鬼魂出没,是吗?”
  丁雨山摇了摇头,用郑重的语气说:“不止是这些,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里除了幽灵客栈以外,还有其他人吗?既然没有人也就没有危险,因为世界上最危险是人,而不是鬼。”
  不过,当时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已。
  他无奈地回答:“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也不能阻拦。周先生,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今晚是你住在这里的最后一夜了,明天你走吗?”
  我的小说才刚刚开头呢,我必须留在这里:“丁老板,明天我不走。我想再住上两个星期。”
  “非常好,看来你已经喜欢上幽灵客栈了,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然后他回到柜台里给我算了算账,我当场就把钱付给了他。
  最后,丁雨山一字一顿地说:“我还是劝你不要晚上出去。”
  “谢谢,我会当心的。”
  接着,我一把推开了客栈的大门,闯进了荒野的黑夜中。
  天上的月亮出奇的明亮,我快步地向前走去。再回头一望,看到笼罩在月色下的幽灵客栈,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屋顶的轮廓如同一只蛰伏的野兽。
  我走到了荒野的中心,今晚的海风特别强劲,夹带着某种奇怪的声音从我耳边呼啸而过,让我浑身瑟瑟发抖。
  借着明亮的月光,我向四周的地势张望,很快就找到了一处最高的山峰,估计至少有150米高吧。
  虽然从来没有在黑夜里登山的经历,但今晚我要尝试一下。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向那座山峰快步走去。来到山脚下,我选择一条相对不怎么陡峭的路,便踏着月光走了上去。
  山上要么就是裸露的岩石,要么就是低矮的灌木,在月光下满目凄凉。这条山路还算是比较顺,十几分钟后我终于爬上了峰顶。
  我没想到峰顶居然有一大块平地,布满了乱石和荒草。
  但更没想到的是,山顶上还有一座小房子。
  更确切地说是一座庙宇。
  在凄惨的月光照耀下,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座庙。它实在太不起眼了,乍一看就是一座小房子,低低的屋檐,破落的外墙,几乎腐朽了的木窗和门板,标准的断墙残垣。
  月光照射着门上的匾额,依稀可以分辨出三个楷体汉字———子夜殿。
  “子夜殿?”
  我轻轻地念了出来,一个很奇怪的名字。而且,这分明是一间破烂的小房子,却挂着“殿”的匾额,我怎么也无法把它与雄伟的殿堂联系在一起。
  忽然,我想起了南朝乐府里的《子夜歌》,那个名叫“子夜”的江南女子,她的情歌无比哀婉动人,就连鬼魂也为之感动而唱和。
  眼前这座“子夜殿”里祀奉的就是她吗?
  于是,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悄悄地走进了已经腐朽了的庙门。糟糕,月光照不到里面,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这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古老庙宇中,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黑暗的深处,真隐藏着一双眼睛注视着我,让我的后背直冒冷汗。
  子夜?在黑暗中我轻轻地呼唤着,那个1600多年前女子的名字。
  突然,我听到了某种声音。我赶紧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我听到了一阵幽幽的歌声。

    叶萧,你相信吗?我听到了山顶古庙中的夜半歌声。
  请相信我没有骗你,当时我真的听到了。但我搞不清楚这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又似乎近在我的耳边。声音非常模糊,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古老的曲调,只是听不清她在唱些什么。
  我不敢再呆在黑暗中了,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重新回到了月光之下。
  但那缥缈的歌声似乎还在继续,充满了忧伤和凄凉,在这海边的荒山野岭中飘荡着。我又联想到了《子夜歌》,难道真的如古书上记载的那样,是鬼魂在为她和唱吗?
  不,我吓得捂住了耳朵。
  这个时候我的目光对准了山下的幽灵客栈,从这里看下去,幽灵客栈就像一座被缩小了的古庙,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忽然,客栈的三楼亮起了一盏幽幽的灯光,在黑夜中分外显眼。
  那线灯光看起来就如同鬼火一样。
  我睁大了眼睛,终于放下了捂在耳边的手。
  声音消失了。奇怪,我又在山顶上转了一圈,再也听不到那歌声了,只有破庙继续矗立着,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难道刚才是耳朵的幻觉?
  我不敢想下去了,立刻离开了这里,按照原路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很顺利,我很快就回到了幽灵客栈中。
  大堂里继续亮着那盏白得刺眼的灯,只是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就跑上了二楼,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下楼去洗澡了。
  我来得正是时候,没有碰到其他人。我走进浴室打开了热水龙头,迅速地钻进了木桶里。
  热腾腾的水蒸汽很快就笼罩了这个小房间,也许是刚才爬山的缘故,我只感到浑身乏力,身上出了许多虚汗。我闭上眼睛让全身浸泡在热水中,就像一条睡着了的鱼。渐渐的,我全身都进入了放松的状态,刚才在山上的那一幕,此刻已经难以想象了。
  躺在热水中,我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真的像条鱼一样游到了我的身体之外。
  于是,我想到了小曼。
  我说过,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叶萧,你也不会忘记的,在我们十七岁那年的春天,还有那台永远都不会再上演的戏。
  还记得那个舞台吗?我记得清清楚楚,小曼站在舞台上,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而背景全部都是黑色,黑与白显出强烈的色彩对比。刺眼的白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光滑的额头上泛出一片亮色,那张脸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这种美丽不是人间所能有的,只有在另一个世界才能找到。她的眼神是那样迷离,虚无缥缈地看着远方,然后她缓缓地伸出了手,指向坐在第一排的我的眼睛……
  不——那么多年来,这个画面就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刻在我心里,永远都无法磨灭。
  我一下子从热水中跳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脑子逐渐清醒回来。
  不能再泡下去了,否则会发疯的。我立刻擦干净了身体,只穿着一条裤子,光着上身跑出了浴室。
  然而,我刚一打开门,迎面就见到了一张美丽的脸。
  ——水月。
  我立刻就僵住了,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而她也很尴尬,看了我一眼以后,就马上腼腆地低下了头。
  不对,我还光着膀子呢,头发上滴着水,赤着上半身站在这女孩的面前。
  她忽然又抬起了头,和我四目相对。在灯光下她睁大了眼睛,似乎能用目光来说话,可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当时我心跳得厉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闪到旁边,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于是,她低着头快步走进了浴室,然后紧紧地关上了门。
  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迅速穿上衣服,来到了大堂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我却不想回房间,只是怔怔地站在这里。水月现在已经洗了吧——我的脑子里却冒出了这个念头,真是该死啊。
  我走到了大堂的柜台里,看到里面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单册和发票,全都是早就过期了的,并且发出一阵刺鼻的霉味。我离开了柜台,又看了看墙脚下的那台电唱机,不过现在我再也不敢放了。就这样我晃了二十多分钟,直到那扇木门打开。

    水月出来了。
  浴后的她头发披散在肩上,浑身冒着热气,脸色也红润光泽了许多。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手里还拿着一个连着水管的淋浴喷头。我这才明白,原来她自己带着莲蓬头和水管,接在水龙头上再吊起来就能够洗淋浴了,这样要比盆浴干净了许多。
  她看到我以后也吃了一惊,低着头轻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犹豫了一下说:“晚上没什么事,在这里走一走。”
  “嗯,这里常会有奇怪的风,当心洗好澡以后别着凉了。”
  “奇怪的风?”我耸了耸眉毛,不禁微笑着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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