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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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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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的劝说,家人的调解,谁?也动摇不了我云妮姑姑要生下孩子的决心。
  医院及时和军队上取得了联系,经家属、医院、军方共同研究决定:在遵照孕妇意见的基础上,采用一切先进的医疗技术,确保大人和孩子的安全。
  就在盼望着婴儿快快降生的信念里;就在牵挂着前方战场上丈夫快快平安归来的思念中,我云妮姑姑,终于生下了一个六斤重的胖儿子。可等她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新出生的婴儿后,便面带微笑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终于可以自豪地说:作为女人,我总算有了“母亲”这一伟大的称呼;作为妻子,我总算为前线的丈夫,尽了传宗接代的义务。
  我云妮姑姑去世了,后??尸检结论:癌变晚期。医生们更是惊讶不已,作为这样一位病人,能坚持到现在已很不容易,更别谈能够保住孩子。可我云妮姑姑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以死来完成了她这一生最为灿烂的壮举。
  我云妮姑姑去世一年以后,当身挂军功章,随身带两名警务人员的李建军,回乡抱起又白又胖的孩子,来到我云妮姑姑的坟前时,这位在战场上几度出生入死的硬汉,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李建军带着孩子,去拜见我二堂奶奶,说:“云妮已故,从今后,我就是您老人家的儿子。”
  可我二堂奶奶哭着说:“我那短命的丫头死了,这门亲事就算断了,你还年轻,好好再给孩子找个娘吧。”
  数年后,当李建军领了一位白白净净,戴一副近视眼镜的军人妻子,和已五六岁的儿子,来看望我二堂奶奶时,大哭不已的我二堂奶奶,却坚持闭门不出,拒客于门外。
  事后,有近邻劝她:“您老这是何必呢?”
  我二堂奶奶伤心地说:“一看到那孩子,我便想起我那短命的闺女呀。”
  如果说我云妮姑姑的故事,更值得人们称颂和赞扬的话。那么我二姑采妮的故事,留给人们讲说的,则是更多的辛酸和同情。
  我二姑采妮和知青李红兵结婚的场面,很是风光。当时,不但公社里的头头脑脑们全来了,就连县里也派了人来。记者们拍照采访,领导们表扬,李红兵成了安心农村生产,落户于农家的知青典型。
  县广播电台的通讯报道,通过家家户户的有线广播,传遍了当地的每一户农家,就连省报上,也报道了李红兵的事迹。
  那一时期,我二姑采妮和李红兵,几乎成了当地家喻户晓的人物。不久,李红兵便从何家楼调到了县里的医院,从一名赤脚医生,转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大夫。
  由于工作单位离何家楼较远,李红兵便住在了县上,逢礼拜天才能回一次家。但他和我二姑采妮的家庭生活,依然恩爱有加。没过多久,他们的女儿丫丫降生了。
  那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小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晃着圆圆的小脑袋,两岁会背唐诗,三岁会作算术题。
  在丫丫三岁左右的时候,“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当地的知青陆陆续续返回了城里。李红兵的父亲也从牢里出来,摘去了右派的帽子,官复原职。
  那个狂热的年代终于结束,每个人的思想都在发生着变化。在县医院早已成为主治大夫的李红兵,这位昔日的知青模范,也开始联系着往省城调动。一年以后,他终于通过父亲的关系,调到了省城的一家大医院。
  最初调到省城后的日子里,我二姑也很为丈夫感到高兴。俗话说:夫贵妻荣。李红兵能够从村卫生员,成为县里的主治医生,再成为省医院的大夫,这也让做妻子的她,脸上感到很是光彩。但唯一遗憾的是,丈夫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女儿天天嚷嚷着要爸爸,妻子总默默算计着丈夫的归期。
  但是,我二姑采妮,却并没有因为丈夫归家的次数少而埋怨红兵。她明白,要埋怨的,应该是那省城距何家楼遥远的路途。好几百里的归程,坐了火车,还有汽车。下了汽车,还有十多里的步行。回家来一趟,确实不容易。
  第30节:曾祖父的知青徒弟(7)
  这天,已经半年多没有回家的李红兵,突然从省城回来了。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我二姑,惊喜中埋怨丈夫:“往日回来前,都打封信,我也能找人去汽车站接你。你看你,这次连封信也没写,大老远的道,走累了吧?”
  李红兵面对热情有加的妻子,一边说:“没事,不累。”一边又说:“来时匆忙,没来得及写信,也没来得及从省城,给你和孩子买些东西。”
  我二姑笑笑:“都老夫老妻了,还客气什么。只要你回来,孩子和我比什么都高兴。”
  女儿丫丫更是缠住多日来未曾见面的爸爸,扬着小脸不停地问:“大火车跑得快吗?省城里的大楼高吗?我和妈妈什么时候跟你去省城呀?”
  李红兵一边回答孩子提出的问题,一边对女儿说:“爸爸累了,想歇会儿,想和你妈妈说件事,你先到外面,和小伙伴们去玩好吗?”
  丫丫不愿去,我二姑便走过来,哄劝走了孩子。李红兵看女儿走出家门,便对忙着做饭的我二姑说:“采妮,我想和你说件事儿?”
  正在和面,准备给丈夫擀面条的我二姑抬起头,看一眼丈夫,说道:“有事就说吧。怎么这半年没回家,你倒像大姑娘似的害羞了。”
  李红兵磨磨叽叽、吞吞吐吐,终于说出了一句让我二姑大吃一惊的话:“采妮,咱、咱们离婚吧。”
  我二姑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突突突”的心跳中,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忙问:“你说什么?”
  李红兵从坐着的板凳上站起来,安慰着妻子:“采妮,你别难过,我们不是真的离婚。你看丫丫,都快到上学的年龄了,我想把她的户口办到省城去。你知道这事很难,但咱们也要为丫丫的前途着想。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我离婚,孩子归我。采妮,你不要担心,一旦孩子的户口办好了,咱们就复婚。”
  我二姑迟迟疑疑地问:“这事能行吗?”
  李红兵说行。事情就这样匆匆忙忙地定下了。
  第二天,我二姑和李红兵去公社办了离婚手续。说好了,当天李红兵就带丫丫回省城的,但我二姑抱着丫丫,泪流满面着哭诉道:“红兵,丫丫还小,真走了,我放心不下。这样吧,再过几个月,等过年时,你再回来接她,也好让我心里有个适应的过程。要不你走了,孩子也走了,孤零零的我一个人,该怎么过呀!”
  李红兵答应了妻子的要求,直接从公社坐汽车回省城去了。还不懂事的丫丫,天天都在盼着爸爸回来。她每天睡觉前,都要问我二姑:“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带我去省城呀?”
  我二姑说:“过年时爸爸就回来啦,到时候,就带你走。”
  丫丫问:“妈妈,你也去吗?”
  我二姑说:“去呀,我要陪着丫丫。”
  黑暗中,我二姑流泪了。她心里很害怕,可她又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丫丫睡前,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妈妈,我要去坐大火车吗?妈妈,我要去住大高楼吗……”
  夜深了,黑漆漆的鲁西南乡下,泪流满面的我二姑,紧紧搂住熟睡的丫丫。
  到了这年的腊月二十,丫丫盼望了好多日子的爸爸,终于从省城接她来了。我二姑早已煮好羊肉汤,蒸好白面馍,准备好了一切过年的吃食,就等丈夫回家过年来了。我二姑虽已离婚,但内心还是没有一点离了婚的感觉。
  李红兵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准备带丫丫走。我二姑强留着说:“过了年吧,已经?没几天了。”
  李红兵归心已定,搪塞着说:“丫丫他爷爷想孙女,该过年了,也让他老人家心里高兴点。”
  我二姑就没再说什么,到了这天天还没亮时,就赶紧起床,煮了半锅鸡蛋,好让爷俩路上别饿着。
  丫丫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穿好妈妈给她做的新衣服,一蹦一跳地随爸爸、妈妈走出了家门。在通往公社汽车站的道上,走累了的她,一会儿喊着让爸爸抱,一会儿又喊着让妈妈快走。
  我二姑心情好沉重,那离婚是真是假,她不关心。但现在,孩子却是真真正正地要离开自己了。学龄前的丫丫好乖,寒冷的晨冬,被爸爸抱在怀里,拍着自己的小手,一声声地说着儿歌: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丫丫做游戏;
  你拍二我拍二,二个丫丫梳小辫;
  你拍三我拍三,三个丫丫上高山;
  你拍四我拍四,四个丫丫写大字;
  你拍五我拍五,五个丫丫敲大鼓;
  你拍六我拍六,六个丫丫手牵手;
  你拍七我拍七,七个丫丫上学去;
  你拍八我拍八,八个丫丫找妈妈;
  你拍九我拍九,九个丫丫齐步走。
  到了公社的汽车站前,一辆长途汽车开过来了,李红兵抱着丫丫就要上车。丫丫看一眼摇手告别的妈妈,这才知道妈妈不去,便“哇”的一声哭了:“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你也跟着爸爸走呀!妈妈,你快点上大汽车呀!”
  第31节:曾祖父的知青徒弟(8)
  我二姑心里一下子就乱了,她急跑上前,一把抢过丫丫,紧紧地搂在怀里。
  看长途汽车缓缓地开走了,强作笑颜的我二姑,安慰着女儿:“丫丫乖,听爸爸的话,跟爸爸上学去,妈妈在家等着你。”
  丫丫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高声哭喊着:“不要,不要!我也要妈妈跟我去。”
  女儿不住声地哭,太阳已升得好高,公路边不远处的田地里,一片片白花花的残雪,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我二姑哄着女儿:“好丫丫别哭了,妈妈给你说歌谣吧。”
  丫丫哭着点点头。我二姑便轻声对女儿说:“你拍一我拍一,一个丫丫做游戏????”
  丫丫边哭边跟着妈妈说歌谣,就在母女俩说到你拍四我拍四时,丫丫不哭了。到了你拍六我拍六时,又一辆长途汽车开过来了。
  完全沉浸在歌谣之中的丫丫,被爸爸抱起来上了汽车。我二姑在后面紧跟着,她一边轻轻拍着手,一边轻声对女儿说道:“你拍七我拍七,七个丫丫上学去……”
  学龄前的丫丫,哪知道这是母与子的分别。她一边随爸爸上汽车,一边随妈妈的声音念叨着:“你拍七我拍七,七个丫丫上学去……”
  说到你拍八我拍八,八个丫丫找妈妈时,车门关上了。丫丫这才发现妈妈还在车下,她便猛烈地用小手去拍打汽车的玻璃窗,冲妈妈大声喊着:“你拍八我拍八,八个丫丫找妈妈……”
  关上门的汽车,缓缓地启动了,丫丫一下子“哇”地哭出了声。她娇嫩的小手,使劲拍打着车窗玻璃,高声哭喊:“妈妈,你上车呀!妈妈,你怎么不来呀……”
  我二姑使劲咬住嘴唇,强忍着眼睛里转来转去的泪珠,挥动的胳膊,冲女儿沉重地摇着手。看着远去的女儿;看着远去的丈夫;看着……看着……看着再也看不见的大汽车。她那慌乱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动。
  我二姑怎么也抹不去女儿拍打车窗哭喊着的那一幕,一遍遍重复着女儿离去时说的一段歌谣:“你拍八我拍八,八个丫丫找妈妈……”
  到了来年的秋天,乡人们看丫丫随李红兵走后,孩子和丈夫一直没有回来,而采妮也没有到省城去,这才知道采妮离婚了。
  当时,还是在生产队里集体劳动,休息时,一些大嫂、大婶子们便说我二姑:“你怎么这样傻呀,你真以为他还能和你复婚呀?如果那小子没变心,这半年多了,人不来没关系,也该来封信吧。”
  我二姑也不说话,心慌的厉害。是呀,自从丫丫随他走后,一封信只说平安到达,便再也没有了回音。还只说他一大老爷们儿又工作,又带孩子,生活忙,来不及写信。可是,这都半年多了,自己去信倒是不少,而他却没有半封信来。是不是李红兵出事了,还是丫丫有病啦?
  善良的我二姑呀,她面对大嫂、大婶子们的指点,只说:“可能他工作忙。有丫丫跟着他,他怎么会变心,忘了孩子的妈呢!”
  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到年底时,女儿和丈夫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农闲了的我二姑,再也坐不住了,她带了好多落花生、香油等农副产品,到省城看望丈夫和女儿去了。
  坐汽车,上火车,来到省城,下车时,天都黑了。偌大一座城市,黑夜里的我二姑,从乡下出来的我二姑,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于是,便在火车站呆了一宿。
  第二天天亮后,提着大包小包的我二姑,走大街,穿小巷,问了好多人,走了好多道。一直等太阳西斜了,大半天还没有吃饭的我二姑,终于在一座老式的楼房里,找到了李红兵的家。
  轻轻地敲门,内心止不住的喜悦洋溢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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