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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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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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田庄人,毕竟要吃饭,劳氏每日只煮粥,先滗几碗饭与阮大吃,好等他田里做生活;次后把干粥与婆婆吃,道她年老,饿不得;剩下自己吃,也不过两碗汤,几粒米罢了。穿的衣服,左右是夏天,女人一件千补百衲的苎布衫,一腰苎布裙,苎布裤;男人一件长到腰、袖子遮着肘褂子,一条掩膝短裩,或是一□(条)单稍;莫说不做工的时节如此,便是邻家聚会吃□(酒),也只得这般打扮。正是他农家衣食甚是艰难得□(紧): 
        催耕未已复促织,天道循环无停刻。 
        农家夫妇何曾闲,捻月锄星岂知息。 
        夜耨水没踝,朝耕日相逼。 
        嗟情苦雨愁满怀,真是劳心复劳力。 
        □□□□□(布为他人衣),榖为他人殖。 
        □□□□(才复偿官)租,私贷又孔亟。 
        □□(大儿)百结悲悬鹑,小儿羹藜多菜色。 
        嗟彼老夫妇,身首颇黎黑。 
        朝暮经营徒尔为,穷年常困缺衣食。 
        谁进祁寒暑雨箴,剜血补疮诉宸极。 
        遍选循良布八方,击壤重见雍熙域! 
      他两个人虽苦,倒也相安。只是邻舍中有这两个光棍:一个是村里虎鲍雷,是个里书,吃酒撒泼,欺善怕恶,凡事出尖,自道能的人;一个是村中俏花芳,年纪也到二十,只是挣得一头日晒不黄的头发,一副风吹不黑的好脸皮,妆妖做势,自道好的人,与鲍雷是紧挽好朋友。这花芳见阮大穷,劳氏在家,有一餐,没一餐;披一爿,挂一片;况且阮大忧愁得紧,有个未老先老光景;他道这妇人毕竟没老公的心,毕竟甘清淡不过,思量这野食,自己也是个一表人材,要思量勾搭她。二十岁不冠巾的老扒头,他自己还道小,时常假着借锄头、借铁扒名色,或是假献勤替她带饭到田头去,把个身子戤了她门拮,道:“一嫂!亏妳得势,我们一日也不曾做得多呵!又要煮饭,又要纺纱、织布,这人家全是妳做的!” 
    
    劳氏道:“不做哪得吃!” 
    
    花芳道:“一嫂,那不做的,倒越有得吃哩!”常这等奖她,要她喜欢。又时道:“一嫂!一哥靠得个锄头柄,一嫂靠得这双手,哪做得人家起?只好巴巴结结过得日子,只是捱得熟年,怕过不得荒年,也不是常筭!”把这等替她计较的话儿,要把她打动。还有絮絮的话:“我看一哥一会子老将下来,真是可惜,后生时不曾快乐得,把这光阴蹉过了。就是一嫂,也觉得苍老些。也还是一嫂会打扮,像前村周亲娘,年纪比一嫂大五、七年,每日蓬子头,赤子脚,一发丑杀子人,且是会养儿女,替个里皮三哥一发过得好。那周绍江自家穷,没得养请她,竟放她这条路!”把这榜样撩拨她。 
    
    争奈这劳氏是懒言语的,要什物事,递与了他,便到机上织布,车边纺纱,任他戏着脸,只当不见;说着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当不听得一般,真是没处入凿□□(她没)处(思量)。 
    
    一日不知哪里去打了一只银簪,两个戒指,带来拿与她看,道:“这是皮三官央我打与周亲娘的,加一工价,不吃亏么?这皮三官,为周亲娘破费得好钱!周亲娘舍这身子不着,倒也换得他多哩!首饰,衣裳,又每日大鱼大肉吃!”把这私通有利益哄她。她又只是不理,扫兴得紧。那痴心人偏会痴想,道:“脸儿板板,一问就肯。她不做声,也只是不好开口。” 
    
    他便大了个胆,借替她带饭,把她手掌捏上一把。只见劳氏,便竖起眉、瞪着眼道:“臭小乌龟!哪介轻薄!” 
    
    花芳连道:“失错!失错!”低了头飞跑。 
    
    劳氏也只恼在心里,怕动丈夫的气,不□(说)。只是花芳低了头跑时,也不顾人乱艟,劈头撞了一个人,饭篮儿几乎撞翻,恰是鲍雷。鲍雷一把抱住道:“小冤家!哪介慌?” 
    
    花芳道:“是怕饭迟了。” 
    
    鲍雷道:“贼精!迟了饭关你事?一定有什,要对我说!”花芳被他抱住不放,只得把捏劳氏被骂说了。 
    
    鲍雷道:“这妇人阮大料也留不牢,好歹讨了她的罢了,偷的长要吃惊。” 
    
    花芳道:“她这样个勤谨家婆,又好个儿,他肯放她?” 
    
    鲍雷道:“消停包你教她嫁你便了!” 
      可可天启七年,这一□□□(年初夏),百忙里阮大母亲温氏病了个老熟,劳氏□□(日逐)去伏侍,纺绩工夫,没了一半。这牵常的病,已费□□(调理),不期阮胜,因母亲病,心焦了,又在田中辛苦,感冒了风寒,又病将起来,—病病了十四日,这人便瘦得骷髅一般。此时劳氏,调理病人尚没钱,哪有钱雇人下田?这田弄得一片生,也不知个苗,分个草,眼见秋成没望了。没将息,还又困了半月,阮胜勉强挣来,坐在门前: 
        骨瘦崚如削,黄(肌)一似涂。 
        临风难自立,时倚杖来扶。 
    劳氏正叫道:“门前有风,便里面坐罢!”不期一个邻舍尤绍楼、史继江,肩着锄头,—路说来,见了,尤绍楼道:“恭喜,阮敬老好了!我们三分一个与他起病。” 
    
    史继江道:“也是死里逃生,只是田荒了怎处?” 
    
    正说,鲍雷插将来道:“阿呀!阮敬老好了,恭喜!恭喜!” 
    
    阮胜道:“荒田没得吃,左右是死数!” 
    
    鲍雷道:“除了死法有活法,只捱得今年过,明年春天就有荳,可度活了!” 
    
    阮胜道:“田荒了,家中什物,换米吃,当柴烧了,寡寡剩得三个人,怎么捱?” 
    
    鲍雷道:“有了人,就好设处了。譬如死了,哪个还属你?” 
    
    尤绍楼道:“他靠的是大嫂,怎说这话!” 
    
    鲍雷道:“你不看《祝发记》:‘有米三口生,无米三口死。’夫人奶奶也换米!”大家散了。 
    
    过了两日,实是支持不来,阮胜倒也想鲍雷说话有理,对着劳氏道:“我娘儿两个,亏妳拾得这性命,但病死与饿杀,总只一般。不若妳另嫁一个,一来妳得吃碗饱饭,我母子仅可支持半年,这也是不愿见的事,也是无极奈何!” 
    
    劳氏道:“宁可我做生活供养你们,要死三个死,嫁是不嫁的!” 
      过了两日,实没来路,两日不上吃得两顿。只见温氏道:“媳妇!我想我们病人,再饥了两日毕竟死了,不若妳依了丈夫,救全我们两个罢!”劳氏听了,含泪不语。阮胜也就着媒婆寻人家。 
    
    花芳听了,去见鲍雷道:“阮胜老婆嫁是实了,怎得嫁我?” 
    
    鲍雷道:“不难,打点四两银子,包你打她个烂泥桩!” 
    
    花芳道:“只不要说我。前日调了她,怕他怪。” 
    
    鲍雷道:“正该说!你晓得你是个风月人儿,这一村也标致你不过。” 
    
    鲍雷自倚着他强中硬保惯了,又忒要为花芳,道是二两银子,二两票子陆续还。 
    
    阮胜道:“待我与房下计议。” 
    
    劳氏道:“有心我出身,也要彀得养你母子半年,二两银子,当得些什事?” 
    
    温氏道:“这人四两银子拿不出,必是穷人。你苦了她几年,怎又把个穷鬼?且另寻。” 
    
    阮胜便回报:“阿妈不肯。” 
    
    鲍雷冷笑了一笑,道:“且停一日,我教他凑足四两罢!” 
    
    花芳来见,道:“哥有心周旋,便是四两现物,只早做两日亲,也便好了!” 
    
    鲍雷道:“不要急,要讨的毕竟要打听我们两邻。我只说有夫妇人,后边有祸的,哪个敢来讨?稳稳归你!且搁她两日。” 
      鲍雷正计议搁她,不料前村一个庾盈,家事也有两分,春间断了弦,要讨亲。听得劳氏肯嫁,他已闻得她是个极勤谨妇人,竟也不打听,着个媒人来送财礼八两,又自家说要成个体面,送了一双鹅,□□ 
    
    (一肘)肉,两只鸡,两尾鱼,要次日做亲。 
    
    劳氏见了,不觉两泪交流,两个夜间说不尽几年绸缪艰苦,一个教她善事新人,一个教他保养身体。一个说,也是不得已,是怨我薄倖,一个说,知是没奈何,但愿你平安,可□□(也不)得合眼。 
    
    到天明,婆媳两个又在那边哭□□□□□(了说;说了哭,)粥饭不吃,哪个去打点什酒肴?到晚□□□□□□(媒婆走来;三口)见了,只得哭了相送出门: 
        白首信难偕,伤心泪满怀。 
        柴门□(一)相送,咫尺即天涯! 
      这些邻舍,鲍雷因不替花芳成得事,与花芳都不来;其余尤绍楼,史继江,还有个范小云,郎念海,邵承坡,都高高兴兴走来相送。她这边哭得忙,竟也不曾招接,扑个空,散了。 
    
    次早,花芳故意去扫鲍雷,道:“我来谢你这撮合山!你估计包得定,怎走了帕子外去?” 
    
    鲍雷道:“不消说,我替你出这口气,叫那讨老婆的也受享不成!”知得众人噇不酒着,偏去景他,道:“昨日有事失陪,她打点几桌奉请?” 
    
    史继江道:“昨日走去,留也不留,我自回家,打得坛白酒,倒也吃了快活。” 
    
    尤绍楼道:“不晓事体的!嫁了一个人,得了十来两银子,不来送,也须请我们一请。” 
    
    范小云道:“昨日没心想,或者在今日?” 
    
    邵承坡道:“不像!葱也不见他买一个钱,是独吃自屙了!” 
    
    郎念海道:“怕没个不请之理。” 
    
    鲍雷道:“列位,吃定吃他的不着了,晚间到是小弟作一东罢!” 
    
    果然鲍雷抬上两坛酒,安排两桌,去请这五个。邵承坡怕回席不肯来,被他一把扯住,也拖将来。猜拳行令,吃个八六开,大家都酒照脸了。 
    
    鲍雷道:“可恨阮大这厮欺人,我们花官且是好,我去说亲,他竟不应承;列位去送,也不请吃这一盅;如今只要列位相帮,我拆拽他一番,有不依的,我先结识他!” 
    
    众人见他平日是个凶人,也不敢逆他,道:“使得,使得,只不知出什题目?” 
    
    鲍雷见众人依了,便又取酒来,叫道:“壮一壮胆,吃了起身!”又道:“大家随我来,银子都归你们,我只出这口气!”乘着淡月苍茫,赶到阮大后门边来。 
      可怜这阮大娘儿两个,有了这八两银子,算计长,算计短,可也不睡,藏起床头。听得鲍雷抉笆篱,就走起来,摸出门边,只见鲍雷正在那厢掇门。 
    
    忙叫:“有贼!”鲍雷早飞起一脚,踢在半边,花芳赶上,照太阳两下,久病的人,叫得一声,便呜呼了! 
    
    尤绍楼见了,道:“鲍震宇,怎么处?” 
    
    鲍雷道:“事到其间,一发停当了婆子,拿银子与你们!” 
    
    郎念海道:“我们只依着大王就是了!”那黑影子里,温氏又撞将起来,大家一齐上,又结果了。鲍雷去寻时,一双旧竹笼,里边是床被绵,有两件绵胎。又去寻,寻到床头阮大枕下,草荐上一块破布,千结万结的包着。 
    
    鲍雷拿了银子,大家同到家中,一人一两三钱,六个均分。这五个人穷不得,这主银子也都收了,道:“你怎么一厘不要?” 
    
    鲍雷道:“原说不要”不知他阮胜户绝,这间屋子只当是他们的了。 
    
    其时花芳道:“大哥,他这两个尸首怎处?” 
    
    鲍雷道:“包你有人偿命。若不偿命,还是我们一主大财!”便指天划地,说出这计策来。 
    
    众人听了,齐声道:“好,这脱却干净!凡是见的,就要通知,不可等他走了!”一行计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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